《欢迎来到最深的恐惧》Z鹿

7、第 7 章

　　十分钟后，她们坐到了最近的咖啡厅中。叶枝面前是一杯卡布奇诺，花悬面前是一小杯意式浓缩。

　　现在是工作日的上午，咖啡厅内空旷至极，她们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自成一个世界。

　　叶枝讲述了这两天经历的一切，从地铁里古怪的鬼打墙到半夜三更掉下的头颅。

　　花悬认真听着，全程表情没什么波澜，看上去早已习惯了这类事情的发生。

　　“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不用怀疑。”听完讲述后，花悬如此点评了一句。

　　叶枝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是另一番感觉。

　　作为半辈子都在研究哲学的人，她相信世界有人类思维无法认知的事物，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本来就陌生的世界此刻变得更加陌生。

　　“看到血字之后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花悬答得模棱两可。

　　“如果不按照血字的指示做，会怎么样？”

　　“会死，”花悬说出这话时满不在乎，睫毛都没动一下，“而且会死得很惨。”

　　“怎么死？”

　　花悬抿一口咖啡，眼神瞥向窗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我没死过，所以我不敢说百分百确定。有人这么死过，警方全部都推测是因精神错乱的自杀。”

　　“精神错乱……自杀？”叶枝脊背发凉，因为她自身就是个精神错乱者。

　　一个危险的、患有精神分裂的病患。
　　一个经常胡思乱想、怀疑世界的疯子。

　　“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你愿意冒这个风险的话。”

　　信则有，不信则无。
　　如果我不信，我就能变成一个正常人吗？叶枝垂下眼睛。

　　花悬的目光变得悠远，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信则有，不信则无。”

　　叶枝低下头，看向面前咖啡面上浮着的奶泡。刚拿到时爱心的形状，现在扭曲成了奇怪的螺旋形。

　　花悬收回目光，看向桌子对面的人，语气振作了些许：“这些委托也不无道理，我们也能当救世主，清除这个世界的害虫，也挺好。”

　　“嗯？”叶枝没明白。

　　“比如这个三无产品，”花悬看一眼摆在桌角的黑盒子，“肯定荼毒过不少人。”

　　叶枝若有所思：“但是对于铁了心要整容的人，‘美丽刀’感觉比传统的手术更安全些。”

　　花悬抱起手，眯起眼睛，深眼窝中的眼睛隐没入黑暗。
　　“不，它一定会有副作用。而且是很可怕的副作用。”

　　凡事皆有代价。
　　叶枝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直没说出过而已。

　　如果这东西真的如此可怕，那找出幕后黑手，并将其绳之以法，确实不失为正义的“救世主”。

　　记忆回到那晚的头颅。那充满怨恨的微笑，以及那不知去向的鼻子，到现在都历历在目；现在再想想，或许跟这古怪的“美丽刀”有紧密联系。

　　穆源源的鼻子，说不定就是用这种方法割掉的。

　　叶枝叹了口气：“如果找到了那个人，希望警方能将他绳之以法。”

　　“他会被处理掉的。”花悬停顿几秒后如此说道。

　　叶枝觉得这个用词很古怪，但说不清楚究竟古怪在哪里。

　　正要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时，空旷的咖啡厅内走进来了男人。

　　他们左右张望片刻，也没有到柜台点单，径直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在叶枝警惕的注视下，他们停到了花悬身边。近些天来，她一直很警惕。

　　其中一个留山羊胡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狡黠的三角眼。
　　“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花悬指指桌角的黑盒子。

　　另一个男人注意到了桌子另一侧的叶枝，困惑道：“这位是……”

　　“另一个‘执行者’。”花悬的介绍很简短，秉承了她一贯的说话风格。

　　短短一句介绍，让叶枝瞬间明白了大半。她不可置信：“这么多人都看到那些字了？”

　　她曾自以为是个孤独的异类，没想到其实是拥挤羊圈里的一员。

　　两个男人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留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说：“我叫唐丰。”
　　瘦高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说：“我叫王军克。”

　　“我叫叶枝。”叶枝学着他们的样子只报了名字，虽然这跟压根没做自我介绍没什么分别。

　　王军克：“谁卖给你们的？”
　　花悬：“滨海路那家同仁大药房里的值班药师，一个男的，身高约一米八二，圆眼睛塌鼻子，很瘦，右脸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痣。”

　　不愧是画画的，观察能力和记忆力都很惊人，有些叶枝都没记清楚的细节，花悬却全部毫无障碍地说了出来。

　　“那个人有什么可以的举动吗？”
　　“整个人都很可疑，一举一动像机器人，笑的时候几乎两分钟才会眨一次眼。”
　　……

　　可以看出花悬对一切流程轻车熟路，叶枝甚至不需要参与其中。

　　与此同时，唐丰从西装后掏出了一个牛皮本，和一支看上去很昂贵的钢笔，飞速将听到的所有话记录了下来。

　　“他是个有强迫症的私家侦探。”花悬冲叶枝解释。

　　有效信息全部接收完毕后，王军克托着下巴：“听上去确实很可疑，越不起眼的小人物越可能是大佬，说不定那药师是个□□老大。”

　　花悬不否认：“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需要更多细节和证据。”

　　“事情才刚刚开始不是吗，”王军克很兴奋，甚至有点手舞足蹈之感，“按照以前委托的尿性，绝对有更多的可疑人物。”

　　以前的委托。
　　叶枝想起花悬之前的某句话，想到了未来，心情复杂。

　　唐丰合上笔记本，炫耀式地抬起头：“我之前的委托人一夜变成网红脸，我就套她的话，顺藤摸瓜找到了另一个卖‘美丽刀’的鬼地方。”

　　“什么地方？”

　　唐丰故意咳嗽两声后，故作神秘道：“我伪造身份联系了那儿，最后成功订购了一套，交易邮件最底下有一行小字，上面有一个电话，打过去是间餐馆。”

　　“餐馆?”众人不可思议。如果说药房还有点关联，餐馆这个地方已经算驴唇不对马嘴了。

　　唐丰确定地点头：“没错，云海路的那家川菜馆。”

　　“那我们过去调查一下？”王军克提议。

　　花悬一票否决：“我们四个人一起过去可疑又低效，没必要。”

　　叶枝同意。
　　经过短暂的交谈，她毫不意外那两个大男人对花悬唯命是从，毕竟这个人的思路真的清晰得可怕，当然，也冷静得可怕。

　　经短暂的商量后，他们最终决定明天两个人去餐馆，一个人再去一趟药房，剩下一个人搜索近期所有跟“美丽刀”的新闻或案件。

　　众人暂且无话，咖啡厅的古典背景音乐分外清晰。

　　叶枝问：“对了，你们都会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血字？”

　　唐丰和王军克对视一眼。
　　唐丰：“无聊的时候。”
　　王军克：“看天空超过一分钟的时候。”

　　听上去过于随意，随意到像撒谎。
　　叶枝询问式地看向花悬，只见画家表情凝固，没有任何表示。

　　“你呢？”
　　“吃药之后。”
　　没人点评，也没人继续追问，也不知道是不感兴趣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叶枝垂下眼，喝完杯中的卡布奇诺，感受咖啡的苦味搅拌发麻的口腔。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准备离开咖啡厅。他们好像很急的样子，也不知要去干什么。
　　“距离10月22号还有四天，我们要加油。”

　　花悬喝光最后一口意式浓缩，修长的手指点点桌面，似是告别的手势。

　　王军克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叶枝：“对了美女，你是第一次看到血字指示吧？”

　　叶枝看向说话的人：“是。”

　　“小心，执行委托的过程中也可能死。”王军克推了推眼镜。

　　叶枝迷茫地皱起眉头。

　　“我已经死了两个‘战友’了 。”王军克苦笑一声，跟随唐丰离开了咖啡厅。

　　根据身边统计学的规律，死了两个已经算高危事件了。等等，就是调查个案子，又不是在边境缉毒，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为什么？”叶枝盯着那两个男人的背影，好似自言自语地问。

　　短暂的五秒内，空气安静得出奇，只有钢琴声回答她的话。

　　花悬披上外套，终于从座位上站起。
　　“因为对方很可能不是人。”

　　**

　　所有的血字委托都没这么简单。
　　未来也将不止这一次血字委托。
　　对方很可能不是人。

　　叶枝心乱如麻，眼神停留在所带研究生的论文开题报告上，大脑却不停走神。

　　这件产品究竟有什么玄机？穆源源为什么会死？胡老师会不会也在不久的将来有生命危险？幕后黑手真的是那个药师吗？

　　她很想找到花悬，再好好刨根问底，弄明白这一切。
　　可自分别后花悬就消失了，没回复过任何消息，当然也没有接电话。

　　而唐丰和王军克好像一直很忙，没时间理会她解释。这些老牌“执行者”自成一派。

　　夜深了，窗外刮着大风，世界呜呜作响。

　　叶枝关闭开题报告，合上笔记本电脑。

　　她一遍又一遍拿起那把看似不起眼的金属小刀端详，却始终没有勇气在手上试验。

　　压在盒底的卡纸上，简略介绍了每种工具的名字和用途：
　　【软化液：软化皮肤和肌肉组织，以便美丽刀操作
　　美丽刀：无痛切割任何身体部位
　　缝皮针：缝合一切美丽刀造成的伤口
　　画皮笔：调整至合适的颜色，可以画出皮肤上的所有细节】

　　叶枝拧开那小棕瓶，好奇地将鼻尖凑近闻了闻。
　　这玩意究竟添加了什么成分，才能让皮肤变成果冻状的肉膏？

　　她尝试分辨其中的味道。
　　突然间，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姥姥死在家中几天都没人发现，开门那一刻空气中所弥漫的腐烂味道。

　　皮肤组织长满蛆的味道，细菌在不受肆意生长的味道。

　　而此外添加的一切香味，比如浓烈的栀子花柑橘香，都好像故意而为之，为了掩盖这不正常的恶心味道。

　　叶枝闻得一阵反胃，赶快拧紧瓶盖，将小刀和缝合针放回。

　　呜呜。
　　微信突然震动。

　　恰巧这时，窗外一棵树被大风刮歪，树枝刮过房间的窗户，撞击声和前晚骇人的巨响没有分别。

　　叶枝随意地看向手机屏幕，却瞬间大脑空白。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本应该永远沉寂的头像与备注。

　　【穆源源-22级：老师，不许把你的鼻子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