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最深的恐惧》Z鹿

2、第 2 章

　　叶枝这才意识到最不对劲的地方。
　　难怪她此前一直没有更改目标出口的想法，一直尝试不是往前就是回头走——
　　因为根本没有别的路。

　　恐惧逐渐晃动起视线，眼前隐约出现一扇地狱之门，望不到头的黑暗欢迎所有的恐惧。

　　叶枝想找回那种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然而此刻她比泼了三盆冷水还要清醒，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真实。

　　她歪歪斜斜后退几步，肩膀撞到右侧配电室的门把手，拍得胯骨生疼。

　　痛觉深化了清醒的意识。

　　而就在这样的清醒中，叶枝视线右侧开始浮现异象。

　　旁边的墙面渐渐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黏稠腥臭，似长久暴露在空气中的动脉血。

　　和先前看到的一样。
　　一样骇人的红色，一样粘稠的血字；那不是恶作剧，那是真的。

　　叶眼睁睁看着那一摊血液从墙砖渗出，然后被无形的手涂抹，直至浮现出了一行字。

　　「错误的路，也要往前走吗？」

　　叶枝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为这行字的内容，还是为这行字的出现本身惊讶。

　　不知为什么，脑袋闪过的不是现在，而是过往一个又一个昏黄的回忆。

　　错误的路？
　　就像那一年，那一天，那时如果没有……

　　——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又或者说，我本身就是个错误？叶枝好像看懂了这个句子，又好像一个字都不认识。

　　又过了几秒，血字消失了。

　　但视线中的红色只增不减，目光所及之处血光越来越多。

　　叶枝一惊，低头，只见墙壁与地砖的缝隙中渗出了更多的血。

　　开始还是一滴一滴渗出，逐渐变成快速的流淌，最后变成割开动脉般的喷涌。

　　铺天盖地。
　　血腥味呛得叶枝一阵恶心。

　　哗啦啦，哗啦啦，淡黄色的盲道即将被淹没，而血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叶枝抬起腿，血已经沾满鞋底。

　　那些血液汇合成了滔天的洪水，开始从走廊了另一侧席卷而来，似愤怒的海啸。

　　不能再傻站着了！必须要离开这里！

　　叶枝撒腿就跑，每跑一步，血都会被鞋跟提上来，腥臭味弥漫整个长廊。

　　什么是错误的路？
　　她没时间去想，也不知道翻过拐角会看见什么，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靴子浸染在血液中，飞奔的脚步溅起血红的花，黏糊糊粘满她长裙下露出的那一截小腿上。

　　叶枝每周末都会去健身房，体力向来很好，短短一截通道很快就跑了过去。

　　就这么十几秒，却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拐过下一个弯时，叶枝半条命都要没了，无力地靠在最近的墙边。

　　幸好，身后的血河没有追过来，一切又恢复成了寂寥又空旷的地下通道。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平静到不可思议，甚至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刚才的异象曾存在过。

　　低下头，只见小腿和靴子也干干净净，根本没染上血迹。
　　又是……幻觉吗？

　　叶枝只随意转了个头，指示牌却如雷轰顶：
　　【A口→】

　　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
　　第一次遇见鬼打墙，可能还会害怕；第无数次反复遇见它时，内心就只剩下麻木。

　　叶枝揉揉太阳穴，冷静下来后，决定好好分析。虽说整件事情都不符合常理，但仍可以尝试在混乱中梳理出一个逻辑。

　　为什么有时候能走到下一个出口，有时候不能？

　　叶枝一边回忆之前每次经过长廊时周遭环境的不同，一边品味那行应该具有提示性的红字。

　　「错误的路，也要往前走吗？」

　　错误……
　　什么是“错误”？

　　虽然叶枝的方向感不行，但记性却不错，要不可能一路top2本博连读，年纪轻轻就评上了教授。

　　海报上的女星，眼睛上黏了口香糖。
　　当时没注意继续往前，回到了原点。

　　遇到了那个是人是鬼未知的小伙子，还看到了背后那双血红的眼睛。
　　往回走想去追他，却意外走到了下一个“C口”。

　　地砖渗血。
　　往前跑，回到了原点。

　　难道！
　　叶枝突然反应过来了那句血字提示的含义，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旦遇到了奇怪的事情，就应该往回走了！

　　叶枝站在走廊的正中间，左右为难，她不知道现在应该往那边走。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根本就判断不出来，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当然也不敢贸然判定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脑海再次闪出那双血红的眼睛，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好像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直到刚迈开脚步——

　　咚，咚。
　　咣当，咣当。
　　背后猛然出现震耳的响声。

　　叶枝一惊，转身，发现监控室的们在剧烈晃动，有什么东西在从另一侧，也就是监控室里撞击这扇门。

　　当当当，当当当。
　　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不可耐，寂静中拍出了暴躁的回音。

　　拍门声如焦急的马蹄，好像有人被困在了里面，想逃出来。

　　那扇门被反锁了吗？有人被关在里面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叶枝动了恻隐之心，她不确定现实与见鬼的边界，怕无意间害了无辜的人。

　　“有人吗？”叶枝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咣当，咣当，当当当，当当当。
　　没有人回答，唯有规律又暴躁的敲门声，且力度越来越大，钢板门即将要承受不住了。

　　一片死亡的寂静中，敲门声衬得格外诡异。

　　叶枝这下确信了，这鬼地方确实没有活人，门背后不是空气就是鬼。

　　傻子才会尝试开门，此时不跑路更待何时。

　　只是……该向哪里跑？

　　突然有不明生物猛敲监控室的门，这无疑是不合理的、有“错误”的事情；那么现在，就是验证推理正确与否的绝佳机会。

　　叶枝转头就向回走。

　　背后的拍门声越来越重，仿佛在乞求，在挽留；但她不理会，脚步愈发匆匆。

　　经过了往回走的拐角，她果然站到了一段全新的走廊的开端。

　　这个鬼地方，果然空间也完全不合逻辑。
　　习惯了。

　　叶枝深吸一口气，转头一看，墙上贴的指示牌：
　　【B口→】

　　成功到达了下一段走廊。
　　先前推理出来的逻辑果然没错，她长舒了一口气。

　　叶枝向前走了两步，再次打量眼前的地下通道：左侧是海报，右侧是门，上面是闪着诡异红光的监控。

　　一切都一模一样。
　　这段走廊和上段走廊一样，倒不如说，今天经过的所有走廊都一模一样。

　　一定不对……平常的世纪中心站地下通道，绝对不是这样。

　　叶枝闭上眼睛，尝试在印象中抛弃今日所看到过的一切。

　　她这才想起来了差点丢失的记忆。
　　如果是正常的地下通道，当然每段都不一样。
　　比如真正的通往B口的通道里，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罗森，就算下了末班车，也能进去买一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走廊里无比寂静。

　　叶枝在原地站了很久，左看右看，甚至连砖缝都不放过。

　　没有任何异样。
　　又或者有细小的异样，只是观察不出来？

　　来到这里，叶枝已经什么都不相信了。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当然也不相信直觉，毕竟连这么荒谬的事情都能发生。

　　抬头，头顶的监视器仍闪着红光，很规律地闪着，不知疲倦。

　　叶枝不知道监控另一头的人能否看到自己，那红点就仿佛一双攫取的眼睛。

　　她决定赌一把。她的心怦怦直跳，向前走到了下一个拐角。

　　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叶枝看向下一个映入眼帘的指示牌，重重松了口气：
　　【C口→】

　　看来破局逻辑已经很清晰了，按照先前那么做就可以。

　　如果没什么明显的大风大浪，那就是没有异象，或许也不必过分怀疑自我。

　　叶枝走到这一段走廊最中央，一边打量，一边等待。

　　这一次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这次不再犹豫了，直接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经过一系列跑动与思考，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针织衫，风衣沾满汗水，紧紧粘住身体。

　　她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过分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熟悉的原因。

　　走过下一个拐角，便是今天晚上第一次看到这个指示牌：
　　【D口→】

　　屏气凝神打量眼前的世界之时，叶枝又想到了那行血字，心如乱麻让神经疲惫不堪。

　　错误的道路……
　　她知道是想多了，这只是来自精神病人的幻想，她如是默默自嘲道。

　　虽然叶枝知道一切都只是纸老虎，可还是控制不住害怕。

　　如果这些异象会伤害自己的话，之前那双血红的眼睛早就送自己见阎王爷去了。

　　与此同时，她默默感谢那颗红色药丸。
　　身处一个如此不安定的环境中，大脑还能维持如此稳定的状态，崔医生简直妙手回春，后日该送个锦旗过去。

　　这条走廊貌似也没什么异常。

　　但有些异象可能要等一会儿才出现，不能冲动行事，叶枝决定再好好观察一下。

　　万一选错了，岂不是又要到A口从头开始，就前功尽弃了。

　　叶枝走到走廊中央，先打量了一下左侧顺序排列的海报：牙膏广告、淘宝App广告、女明星代言的小棕瓶广告，最后是一个禁烟警告。

　　没什么不对。
　　至少她看起来是这样。

　　她将视线转到右侧时，诡异的事情再度发生了：整个走廊的右侧墙壁，变成了一面大镜子。

　　镜子总是恐怖题材中的常客，今日也不例外，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出现时，恐惧也随之降临。

　　叶枝在镜子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样略带英气的柳眉杏眼，一样高挑纤瘦的身材，只不过妆花得滑稽，尤其是眼妆一塌糊涂，像故意扮丑的疯子。

　　她抬起手，素来爱美的她几乎是条件反射，想抹去脸颊上结成片的散粉混合物。

　　而镜中的“自己”也抬起手。

　　叶枝的手指即将碰到脸颊。

　　忽然，镜中的“自己”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手没有像现实世界中的人那样摸脸，而是扼住脖子。

　　叶枝血液凝固，尚未碰到脸颊的小臂也停在空中。

　　只见镜中那双手骤然发力，指甲嵌入脖间的肉中。

　　“停！”叶枝突然喘不来过气，虽然现实中的手根本就没碰到过脖子。

　　镜中的“自己”没有理会，手指的力度越来越大，最后竟活生生将头拧了下来。

　　无声的，但耳边分明传来了清脆的声响。
　　血立刻溅满了镜子的另一面。

　　叶枝立刻掉头往回走。

　　她不敢再转头看身边的镜子，甚至余光都在竭力避免镜子的出现。

　　虽然刚才那一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里阴影，但至少有异象更容易判断。

　　而拐回去后，预想中的结果出现了：
　　【E口→】

　　叶枝站在走廊中央，疲惫地观察四周的景象。

　　恐惧源于未知，在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恐怖的事情时，永远比恐怖本身骇人。

　　她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只知道手腕上的手表仍在22:30分打转。

　　大约没有异常。
　　终于她横下心来，向最后的出口进发，甚至由快走切换为了小跑，尽管腿已经发麻发胀。

　　她不知道最终能否真的跑出去，但至少她希望，人至少还该有希望。

　　【F口→】

　　现在，终于可以到地面上了吗？
　　向前奔跑，向前。
　　向选择的那个方向跑，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终于，叶枝看到了通往地上的楼梯。
　　旁边的电梯一动不动，前面立起故障警示牌，指示灯闪得诡异。

　　毫无疑问，只能走上去。

　　靴子踏上楼梯。

　　15号线世纪中心站的地下通道很深，离地面很远很远，在底部向上望，一眼望不到头。

　　叶枝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走出地下通道，甚至不知道刚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梦。

　　最后几节台阶，她的小腿都在不停颤抖。

　　嘀嘀。
　　地铁口边的大马路上，车水马龙伴着夜市一同喧闹。

　　鼻尖飘来了熟悉的鸡蛋灌饼的香味，正是常去的那家小商贩，每天都营业到深夜，今天也不例外。

　　重见天日时，她已没了胃口，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她只想回家，然后度过一个无梦的夜晚。

　　叶枝再次机械般向前走了两步，她在确认这里是不是真实的。

　　石板路很硬，重重踩上去，会有反震从鞋底传来。

　　空气闻起来像烟，像土，像疲惫不堪的人间烟火，像永不停歇的工业革命。

　　是这个世界，没错。

　　叶枝一直僵硬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小风吹过，汗水浸透的针织衫散出刺骨的寒意。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什么东西！
　　叶枝条件反射般颤抖着退了一步，一头撞进了身边人的怀里。

　　“你没事吧？”一个磁性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是熟悉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枝错愕地转过头来，与那双充满担忧的深邃眼眸相对上了。

　　那是她的高中同学兼好友林潮生，目前在S市公安局担任刑警，一米八五的挺拔身躯往那儿一站，就能驱散不少阴气。

　　“是我，”林潮生将她扶起站好，“你晚上发完那句话就消失了，我担心死了。”

　　“什么？”
　　“不是你发的？”
　　“哪条消息？ ”

　　叶枝心头一紧。她完全不知道，在那几个小时的断片中都干过什么。

　　“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吃点东西？”

　　叶枝没理会他的关心：“我发了什么？”

　　“我送你去医院吧。”林潮生有些焦急。

　　叶枝一把抓住林潮生的胳膊：“不，先告诉我，我发了什么？”

　　林潮生的表情变得很困惑，犹豫片刻后掏出手机，调出聊天记录。

　　幽暗的环境中屏幕亮得刺眼，叶枝垂下眼睛，呼吸声顺着鼻骨清晰传进耳中。

　　今天晚上19:32分，自己确实发来过一条短信：
　　【你最深的恐惧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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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恐怖游戏爱好者，《八番出口》的灵感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