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总在黑化边缘》秘成

7、第 7 章

　　轻羽峰山顶有个别名，叫苦寒巅，寸草不生，冰冻三尺，只有如刀子般的雪粒子，拍在脸上生疼。站上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叫人冻掉耳朵。

　　但风景甚好，可以俯瞰整座缥缈山。闲来无事时万翎还是很喜欢在这打打坐，当然，是在她开了生暖的阵法前提下。

　　兰朔几乎被狂野的厉风吹得站不住，万翎开了阵法，他不觉得冷，只是手指好奇地探出去，浸入骨髓的冷气与雪粒就将他的好奇心打蔫了。

　　“日后你寻不到我的时候，我应当就在这里，但你不要上来找我，怕你受不了。”
　　兰朔若有所思，顶着那头凌乱黑发乖巧说是。

　　万翎看他的样子实在好笑，又想他走路没声，还是得做个什么东西给他，也方便自己。
　　心思一动，伴随着清脆的铃音，她摊开手掌，掌中赫然是一个小巧的金色铃铛。

　　金玉铃，动之便有金玉相击，流水相合的悦耳之音，隔了几丈远也能听见。

　　这还是早年她从凡间的一位名匠手里讨来的，本来想送给未来的师妹做见面礼，可师尊走了，她的师妹也就没了下文。
　　如今送给兰朔作束发的坠子便正好。

　　兰朔不会系，目露期待地歪头过来。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的长发被万翎握在手里，心中麻酥酥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痒痒，但又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万翎收回手，说：“好了。”

　　兰朔尝试着摆了摆脑袋，缀在一缕长发上的金玉铃便泠泠作响了两声。
　　他的头发也被灵巧地固定住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乱飞。

　　“要是嫌它太吵，我不在时摘了就行。”
　　“不要。”兰朔把玩那枚金玉铃，长睫扑闪，“师尊给的，我很喜欢。”
　　万翎脸上浮出慈爱的微笑。

　　这样样貌不俗又乖巧的小徒儿，她这么多年攒的功德没有白攒。

　　下了苦寒巅，走过山中清璞园——那是种灵草灵花的地方，二人又走回了万翎常居的屋子。
　　兰朔抬头向上看，匾上不知谁人的字迹，写着“万翎阁”。

　　屋中素雅十分，并无什么精巧陈设。
　　倒是有一面水镜，照上去分外清晰。

　　兰朔第一次看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从前只在山川水影中找过自己，但水影波光摇动，依稀知道自己是圆是长，从未认真见过自己的脸。
　　如今他站在师尊身侧，比师尊矮了小半个头。

　　自己的眼睛和师尊的好不一样，唔，怎么眉心还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的脸是不是还算好看的呢？嘴里的牙也安安稳稳，尖利的毒牙没有生出来。

　　但他穿得不好看，身上这件是随意在凡间扒拉的一件衣裳，与师尊穿的完全不搭。
　　兰朔嘟起嘴，水镜里的少年也不愉快地蹙起了眉毛。

　　万翎一扭身，就见兰朔与水镜靠得很近，两眼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自己，鼻尖都要戳上镜面了。
　　小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化身，几乎把自己填进镜子里了。

　　她眨了眨眼，水镜在术法下快速波动起来，如同平静海面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扒在上面的兰朔吓了一跳，这才弹开去。
　　万翎抖了抖手里的衣裳：“兰朔，试试这件？”

　　衣裳是百玄子送来的，他知道她这里没有男子衣饰，十分贴心。

　　果然人靠衣装，妖也一样，兰朔穿了这件月白色的衣服，比起先前更顺眼许多。

　　不过万翎看着，兰朔还是适合色彩艳丽些的服饰。可惜缥缈山没有花花衣服，只好先将就着。

　　兰朔屋中，万翎特意收走了那些书，又精挑细选出了一些初级的功法，保证兰朔不会走偏。

　　她在他的床榻边上摆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浴桶。
　　小蛇爱干净，喜欢水池，她总怕这桶不够好，因而用了点术法，让里面的水可以自净常温。

　　做完这一切，万翎自诩十分称职，朝兰朔笑道：“天色不早了，兰朔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和你百玄子师叔说，为师要闭关半月。”

　　先前出来的匆忙，她那修行还差了一点，得赶紧补回去。
　　闭关之地在苦寒巅旁的石洞中，打了禁制，已带兰朔看过。

　　听她这么说，兰朔原本高昂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
　　“我能和师尊一起双修吗？”

　　“？”
　　兰朔口出狂言，她一时不能反应过来。
　　万翎惊异地问：“你可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

　　兰朔煞有介事地沉吟道：“是在一起修炼的意思。”
　　昆仑山的狐狸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娇滴滴羞答答，叫他有空一起来。

　　万翎就知道他是误会了，简直啼笑皆非，就当是童言无忌吧。
　　兰朔如今也不过百岁，也许对妖来说确实只是个孩子。
　　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双修不是这个意思，缥缈山门没有双修功法，莫要胡闹了。”

　　兰朔又急切地问：“那两只鸟要是又回来怎么办？”
　　他说的是那要啄蛇的仙鹤。
　　万翎道：“它们不会再来这里，为师已经告诫过它们。”

　　兰朔倚在窗边，双修是个什么东西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全然专注地看万翎的背影，那人飘渺的裙裾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他有些落寞，金铃声响不停，一直伴着他徘徊到了万翎房中。
　　只有这里还残存着师尊身上的香气。

　　今日算得上舟车劳顿，他寻过来也很是辛苦。
　　千里迢迢来，转瞬又伶仃。
　　他怕会惹万翎不高兴，没有触碰到床榻，只抱腿蜷缩坐在地上，靠着榻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
　　万翎果真闭关去了，没有回来过。轻羽峰夜间连一点风声都不可闻，兰朔只能听见自己浅淡的呼吸声还有翻身间的金玉铃。

　　好安静。
　　兰朔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中酸涩不已，连带着眼睛都胀胀的，很是想哭。

　　他走出去，走进旁边的林子中，惊起一声夜鸦鸣叫。
　　夜风将他的发尾吹起，月光又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这月光令他想起莫陈村里师尊出尘脱俗的从天而降，他差点就要化成妖身去救那个什么萝。

　　什么萝来着？
　　萝卜？

　　算了，不想啦。

　　但是半个月又是多久呢？师尊真的要这么久才来看他吗？师尊会不会把他忘了？

　　兰朔停下脚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片水潭边上，他蹲下去。
　　月光清冷如轻纱，落在水面，映出他脸上的湿痕。

　　兰朔扔了一粒石子儿进去，将自己哭的模样打散了。

　　身后传来两声嘲笑似的怪叫，是那两只仙鹤。午间看他很好欺负的样子，便又要来找乐子。

　　显然它们没有把万翎的告诫放在心上。
　　动物欺软怕硬，即使是仙鹤也不能抵挡玩心，对上它们的宿敌尤是。

　　但这次，显然它们是错了。

　　兰朔沉默地站起身来，眼瞳中金波浩瀚般流转过，明明还挂着泪痕，但他此时的表情让两只仙鹤警觉地察觉到了危机。

　　金玉铃响，合着危险致命的嘶嘶声。
　　仙鹤转头欲飞，但一道亮光闪过，兰朔耳侧的一缕头发微微摇曳。
　　“噗通！”

　　两只仙鹤头朝下栽进水潭，翅膀扑腾了两下，屁股上的尾羽被全部拔去，光溜溜又顺着水流流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午间他未动手是怕师尊看见生气，这两只禽鸟当真以为能欺负得了他了。

　　兰朔站在岸边，神情倨傲又自得地冷笑一声：“无用。”

作者有话说

　　小蛇人前人后还有两幅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