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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辞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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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夕夕几乎一夜没睡。
但她依然像平常上班一样早起出门了。
孙岚不知道她今天请假去医院了。
都说第十级孤独是一个人去做手术。
她虽然没有在乎她的亲人了,但是有孙岚这个好友,本来不需要体验这样的十级孤独的。
但是赵夕夕就是说不出口,一想到本来无忧无虑的孙岚会因为自己,也变得忧心忡忡,她觉得自己会加倍难过。
来到医院,赵夕夕深吸一口气,才走进医院。
去找了之前那个年轻医生。
看到赵夕夕过来了,那个年轻的方医生还松了口气。
“你总算来了。”
好几天了,一直没见到人再到医院来,方医生还以为她放弃治疗了。
工作没多久,但见到的生离死别已经够多了,病人放弃治疗的原因有很多,没钱、家里人不给治、觉得治愈希望渺茫所以自己放弃等等。
他不希望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姑娘也成为其中的一个。
方医生带赵夕夕去办住院手续,还有各种项目的检查。
赵夕夕没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
其实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住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犹豫。
求生是本能,她觉得自己应该再来医院。
但是抵触和恐惧医院也是人的本能。
方医生很负责,跟赵夕夕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但方医生很忙,有人急匆匆过来找他,他就指着一个地方,让赵夕夕自己去办手续。
赵夕夕没过去,她先去了病房区看了看,可能是想了解一下自己将来要待的环境。
电梯里,赵夕夕看到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其中一个是个戴着帽子的脸色苍白的年轻姑娘。
看赵夕夕看过来,她还挺乐观的指了指自己的帽子,说:“化疗头发都掉光啦,我男朋友给我送的帽子!”
赵夕夕愣了一下,赶紧说:“很好看。”
姑娘也笑:“我也觉得!”
赵夕夕要去的楼层到了,但没想到一跨出电梯,就听到了病房走廊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饱含着绝望和痛苦,让赵夕夕浑身都麻了一下。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捂着胸口大声哭喊,站都站不住,整个人软软地直接要往地上坐,旁边的人连忙去搀扶,最后两人一起坐到了地上。
背后撑着她的人也是满脸的泪水。
旁边有穿着病服的人感叹:“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人问:“她的儿子不是情况都好转了吗?我昨天还看到她神态挺轻松地在打饭呢。”
“听说情况是忽然恶化的,连主任都来了,也没抢回来,都没来得及手术。”
“唉,死神什么时候来,谁能说得准。出院以后,我可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人呐,健康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别的都不算什么。”
赵夕夕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几天前坐的那个地方上了。
同样的路边长凳,同样的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同样的烈日当空。
不同的是,几天前,她刚被宣判生命倒计时,浑浑噩噩;今天,她接受了自己即将走到人生终点的现实,心神清明。
她知道自己这几天在犹豫什么了。
那样低的治愈率,她不想余生都活在医院里躺在病床上。
她想在走向人生终点的这最后一段路途中,活得高兴一点,随心一点。
那些挣扎着与阎王爷争命的人,很了不起,她很佩服他们,但她是个懦夫。
恰在此时,贺成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赵夕夕平静地听完他一连串的工作安排,平静地告诉他:“我要辞职。”
对面的贺成功很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赵夕夕重复:“我要辞职。”
贺成功这次听清楚了,他深吸一口气,说:“你别冲动。我知道你手上工作有点多,这样,我安排别人去做,你今天先好好休假,明天回公司再说。”
赵夕夕挂掉电话。
她心里有些畅快。
原来丢掉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是这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就像丢掉了一件垃圾一样。
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再也不会碍自己的眼了。
现在才中午,要是现在回去,孙岚一定会起疑。
赵夕夕打车去了A大。
她很清楚裴修远的课程表,今天下午他有两节课。
余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现在想去听他讲课。
到了A大,看着刚睡醒午觉就脚步匆匆赶往教室上课的大学生们,赵夕夕有点恍惚。
距离她毕业也不过几年,期间因为裴修远,她也经常跑回来蹭课,但真的再把目光放回到这些朝气蓬勃的在校大学生身上,她才恍然,时间已经毫不留情地往前走了很远。
踩着上课铃声从后门溜进教室,赵夕夕一抬头,就看到裴修远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
赵夕夕下意识拿起自己的背包往面前一挡。
裴修远:“……”
他只比赵夕夕晚到半分钟,是眼睁睁看着这姑娘跟做贼一样从后门溜进去的,这会才想起来挡自己的脸,是不是晚了点?
裴修远顿了顿,才说:“上课。”
赵夕夕趴在课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讲台上讲课的人。
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原来这么遥远。
眉目清俊,身姿挺拔,外形条件优越的裴修远很受学生们欢迎,哪怕他讲的内容有着天然的专业壁垒,也挡不住很多非专业的同学跑过来听课,就为了看看他用修长的手指写板书,听听他用清冷的嗓音讲天书。
赵夕夕以前就碰到过有别的专业的同学一边听课一边赶自己的作业,好奇问她为什么不去图书馆,那里的环境安静更能让人专注。
那个同学的回答是:“裴教授的声音听着让人高兴,可以充分缓解我写作业的苦逼。”
赵夕夕:“……”这个理由听起来让人哭笑不得。
但她感同身受。
听裴修远讲课,她现在的心情确实就好了很多。
前面的同学在窃窃私语。
“怎么觉得裴教授今天讲课尤其有耐心。”
旁边是第一次陪同学过来听课的,有点好奇:“平时讲课很没有耐心吗?”
“倒也不是。”那个本专业的同学有点苦恼要怎么解释的样子,“裴教授人挺好的,就是在涉及我们专业的问题上,特别严格。”
她好像找到了合适的词,兴奋地一拍手,说:“对,严格!你不知道,我们有一门实验课也是裴教授给我们上,班里有个女生大大咧咧马虎大意没有仔细核对化学试剂,被当场骂哭了。”
“那也没骂错啊。”
“但是你看,刚刚有个同学回答错问题了,裴教授居然没说什么!”
第一次蹭课的同学有点懵:“回答错问题而已,还不允许学渣活着了?”
“但那是一个很基础的问题!这都到学期末了,快考试了姐姐!”本专业同学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我发誓,我看到裴教授皱眉了,我感觉他想开怼,但他忍住了,为啥呢?”
两人面面相觑。
赵夕夕心想那个同学观察得挺细致。
她一直盯着裴修远看,确实看到他皱眉了,但是他没多责怪那个支支吾吾还回答错基础问题的男同学,而是让对方坐下,换了个人来回答。
不过裴修远在课堂上有骂过人吗?
赵夕夕蹭过的课也有七八次了,感觉裴大教授每次都还挺温和挺有耐心的啊。
不过实验室里的魔王裴修远,赵夕夕也是见识过的。
她刚入学的时候,不知道轻重,连实验课也去蹭。裴修远记忆力很好,看到非本班同学出现在实验室了,没有丝毫犹豫,板着脸很严肃,第一时间让赵夕夕出去了。
虽然没人认识自己,但赵夕夕还是觉得很羞愧,安分躲了一个学期,才再次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去蹭裴修远的课。
但再也不敢去实验室了,只敢蹭大教室的课。
一蹭就是这么多年,从入学,到毕业,再到工作。
临近下课的时候,裴修远把手里的资料放下,问:“大家还有什么疑问?”
有同学大着胆子举手。
裴修远点头示意。
那个同学站起来,目光躲躲闪闪,旁边的同学伸手戳他催促了一下,他才开口,讪笑:“裴老师,那个,快考期末考试了,您不给我们划个重点么?”
裴修远皱眉:“划重点?”
男同学结结巴巴:“对,对啊。别的老师都划的。”
裴修远刚想开口,目光却下意识扫了赵夕夕一眼,顿了一下。
把目光收回,伸手拂过讲义上的化学原理四个大字,裴修远抬头看向教室里一张张青涩却朝气蓬勃的脸,笑了一下。
提问的男生看到裴修远的笑容,眼睛顿时一亮。
旁边的同学也很兴奋,给他竖了一根大拇指。
裴修远抬手示意提问的男生先坐下。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裴修远要给这些可怜巴巴即将迎接期末考试摧残的学子们划个复习重点时,裴修远却反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考试重点先不提。教了大家一个学期,我还没问过大家,你们选择化学这个专业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