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梅雪落时情暗涌，一语道破两心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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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破幻峰刚收了尾，天边还蘸着墨色，众人却已在峰顶候着，等着第一缕天光撕破夜幕。陆毓枫捧着碗酸梅汤蹲在路边，冰甜的汁水滑过喉咙，先前攒了一路的郁气散了大半，连带着心情也轻快起来。
自赤狱峰与破竹仙君别过，他倒乐得一个人自在。喝完汤起身往回走，在脑海里唤07：“小七，想去哪玩？哥今天带你潇洒一圈。”
07的声音却透着股倦意，蔫蔫的：“不了……我有点不舒服。”
系统还会不舒服？陆毓枫愣了愣，悻悻点头，脚步不自觉拐向了芙蓉峰。
芙蓉峰果然不负其名。夜色里，遍地芙蓉花像打翻了的胭脂盒，粉的、白的、浅红的，被月光镀上一层银霜，反倒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朦胧的艳。
偶有活水池塘嵌在花丛间，池面浮着水芙蓉，碧叶挨挨挤挤，托着星星点点的白花，风过处，送来沁凉的水汽，混着花香漫了满身。
陆毓枫蹲在池边，借着微弱的光打量水中花影，夜盲的眼睛让他看得有些费劲，鼻尖几乎要碰到水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像浸了水的玉：“清水出芙蓉，可这五月天偏生了夏日的芙蓉，御灵派的手段，果然不凡。”
侧头时，瞥见那身乌青长袍与轮椅，陆毓枫心头了然，起身行礼：“晚辈陆毓枫，见过知明前辈。”
南知明抬眼，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盛着月色，视线落在他腰间的梅花玉上时，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唇边漾开浅笑道：“不必多礼。看你对着水芙蓉入了迷，想与你闲聊几句，只是这夜太黑，怕是瞧不清颜色？”
陆毓枫脸上一热——方才为了看清花瓣，他身子前倾得厉害，险些栽进池里。他干笑两声：“前辈说的是，可水芙蓉生得太好，便是夜色也盖不住那股灵气。”
“瀚海堂在北漠，”南知明望着池水，声音轻得像叹息，“先祖司徒似锦说‘漠中无花便去种’，于是堂中四季花开，唯独这水中芙蓉，怎么也养不活。”
他语气里的怅然像细针，轻轻刺了陆毓枫一下。陆毓枫犹豫着问：“前辈……很喜欢水芙蓉？”
“我自江南来，”南知明的笑里裹着化不开的涩，“从小就爱那满池莲花。后来去了北漠，丢了这双腿，便再也没回过水乡。”
江南，莲花。
这两个词撞进心里，陆毓枫猛地想起几月前的叶田田。他本想打住，南知明却自顾自呢喃下去：“莲叶何田田……终究，还是我一人来了御灵派。”
陆毓枫心一横，赌了句：“前辈，您可认识‘千千’？”
“千千”二字像惊雷，劈得南知明浑身一僵。扶着轮椅扶手的指尖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忧伤瞬间被震惊冲散，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颤。
陆毓枫愈发笃定，低声道：“几月前我路过流蓉村，有位叶娘子托我给一位叫千千的男子带封信。”
“流蓉村……”南知明的嘴唇抖得厉害，呼吸都变得急促，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像是要从齿缝里挤出什么来。半晌，他才稳住声线，哑声道：“同我讲讲，好吗？”
陆毓枫推着轮椅往君临峰走，将流蓉村的那一夜细细道来，说到叶田田闭眼时，喉咙还是忍不住发紧。南知明始终沉默着，苍白的脸在夜色里像蒙了层霜，连指尖都失了血色。
到了梅间舍，陆毓枫取来信递给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节哀。”
鼻尖一酸，他赶紧别过脸去擦泪。正蹲着呢，头顶落下南知明沙哑的声音：“没事，好孩子。田田不在了，我早知道的，只是……只是不肯信罢了。”
“信不过自己没了双腿，信不过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更信不过……她真的不在了。”南知明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玉中间凝着一抹死气沉沉的暗红，像干涸的血，“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跟镇上道长学修真，也学了血契。我是邀者，她是受者，本想着护她一生，哪怕我先死了也甘心。可那日遭人追杀，我乱了心神，竟给她发了指令符，自己用了传送符……”
陆毓枫心头一紧——传送符的凶险他怎会不知。
“非顶级修士用了，轻则反噬重伤，重则……”他顿了顿，声音发颤，“前辈的腿……”
南知明缓缓点头，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满脸的苦：“我传送到了北漠，双腿废了，本就受的伤加上反噬，当时已濒死。若不是瀚海堂堂主救我，哪能活到现在。”
“这十三年，全靠绝望、痛苦和自卑撑着。好几次修炼差点入魔，可摸到血契玉佩还是红的，就想着等我足够强了，能护她了，就回去找她。可怎知……”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南知明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泪落在轮椅扶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夜风卷着寒意掠过梅林，落了几点碎雪在陆毓枫肩头。他望着地上的残雪，忽然觉得眼睛发涩，说不出话来。
“毓枫，”南知明忽然唤他，声音带着泪后的沙哑，“若你有心爱之人，千万别学我这般，因自卑而逃避。”
陆毓枫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支支吾吾道：“晚辈……不懂这些。”
“只是不想你重蹈覆辙，”南知明将信与玉佩小心收好，脸上又恢复了温和，“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便是世间顶好的事。毓枫，我盼着你能得偿所愿。”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心湖，荡得陆毓枫晕乎乎的。与南知明道别后，他沿着梅林慢慢走，脑子里乱糟糟的，连“喜欢”二字都觉得烫嘴。
“小毓枫。”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陆毓枫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猛地站起，转身时差点绊倒自己，结结巴巴道：“师、师尊。”
林穆深站在院门外，月辉落了他满身，衬得那张本就俊朗的脸愈发清隽。他瞧着有些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可那双桃花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像藏着星子。
“我在找你，”林穆深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能陪我走走吗？”
陆毓枫忙不迭点头，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蹲得太久，腿麻得厉害，他走路时姿势古怪，像只笨拙的企鹅。林穆深看得忍俊不禁，低低的笑声在静夜里散开，像落在心尖的羽毛。
走着走着，林穆深忽然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那触感温温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力度。“走不动就歇歇，”他说，“我背你也行。”
鬼使神差地，陆毓枫脱口而出：“那师尊……背背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林穆深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竟真的俯身蹲了下来，声音里带着笑意：“上来吧。”
陆毓枫有些慌乱地趴上去，鼻尖瞬间萦绕着熟悉的梅花香，还混着一丝清冽的冷香，像雪后松林的气息。师尊的肩膀很宽，脊背挺直，稳稳地托着他，每一步都走得扎实。
“小毓枫，”林穆深的声音从颈侧传来，带着点闷响，“我这个师尊，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哪有的事！”陆毓枫急忙反驳，声音都拔高了些，“师尊是顶好的，在我心里，是最好最好的。”
“这几个月，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林穆深的声音微微发颤，脚步却没停，“我怕……怕你不喜欢这样，怕你觉得反感。毕竟，没有哪个师尊会……”
“师尊哪有什么固定样子？”陆毓枫下意识把脸往他背上贴了贴，声音闷闷的，“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师尊不必勉强自己，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些，我真的不在意。”
他顿了顿，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用尽毕生勇气补充道：“在我这里，师尊永远是第一位的。”
话落，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脸埋在林穆深的衣料里，只觉得连呼吸都带着香。
林穆深的呼吸猛地一滞，脚步也停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大会结束，我就要去魔界了。你去千秋府的事，本该同我说的。”
“事发突然，师尊当时在比试，”陆毓枫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而且……师尊冷落了我好几个月，我不敢找你。”
林穆深的身子僵了僵，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那些刻意的疏远，终究是在两人心里划了道缝。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慢慢将陆毓枫放下，转身时，目光灼灼地锁住他的眼。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像初见时，落在梅枝上的雪光，干净得让人心颤。
不知何时，君临峰飘起了雪。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下，落在梅林枝头，落在两人发间肩头，悄无声息地染白了地面。梅香混着雪气漫开来，清冽又缠绵。
陆毓枫被他看得心慌，眼神四处乱瞟，不敢对视。
忽然，手心一暖——林穆深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微凉，却握得很紧，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我喜欢你。”
林穆深的声音在雪夜里响起，清晰得像敲在冰上的玉。
陆毓枫猛地抬头，撞进他盛满了星光的桃花眼。那里面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深情，是孤注一掷的坚定，半点作假都没有。
“陆毓枫，”林穆深的声音还在发颤，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冰凉，却更用力地回握他，“今天，我不是以师尊的身份。我是林穆深。”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成细小的水珠，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湿润。
“林穆深，喜欢你。”他一字一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了。”
雪还在下，梅香浮动，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和那句在雪夜里反复回响的告白，烫得像团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