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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完整朝夕 ...

  •   【chapter 06】

      -

      邵杭心像被什么生生割裂开,闭了闭眼,不去看她失望的目光,让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找医生给阿姨看病,派人看护你,又替你们沈氏打点安排,这些……”他语气低沉,带着自嘲,“我都知道。”

      那男人应该对她无微不至,连如今沈氏这样棘手的事情也愿意承接,足以证明沈书蕴对他而言有着一定的分量,才能将身为她男朋友的他都被生生比了下来。

      他甘拜下风。
      至少,仅他一人,还没有那个能力和本事帮助沈氏。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沈书蕴反而没了刚才极力想为自己辩解的欲望,可仍花了好几秒才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我知道我们沈家的事于你而言很困难,你爸妈一直在给你施压,所以我不太敢找你,更怕让你为难,可我从不认为这是我们之间的阻碍。”

      不是邵家愿不愿意帮,而是邵家人从没想过接纳她。

      邵杭自嘲一笑,“所以你宁愿找他也不找我?”

      “……不是的。”
      “那是什么?”

      沈书蕴看着男人眼底的轻嘲之色,他已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和陆泊谦不是兄妹关系,于是原本想说的邵夫人的事也逐渐压回了心底。

      现在说了,还有意义吗?

      无非是让他和自己的家人闹的更僵,也只会让他更为难。

      “邵杭,要不我们——”停顿片刻,她看着他阴沉的脸,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我们就这样吧,我也不想总让你不高兴。”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心头无端的一松,像是有块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落地。

      是她的不对,让他一直在她和父母之间挣扎反抗,这很辛苦,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深有体会。

      邵杭已经意识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浑身蓦地绷紧,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段时间谢谢你,没有做好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很抱歉。但关于我哥,”沈书蕴不是没看出他眼底因为自己提起陆泊谦而发冷,还是道,“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才对我和我哥的关系下了这样的定义。但我不会,他也不会,他比任何人都不屑于拥有这样的消遣。”

      他不听,也不信自己的解释,她只好以这样的方式维护陆泊谦的名声。即使力量微薄,在他眼里还毫无分量,她也是要说的。

      陆泊谦一向光明磊落,有自己的原则,如果不是顾念以往的兄妹情意,也不会对她多加照拂。

      邵杭心倏然一沉,显然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要为那个男人辩解,眸色更冷了,一字一句,咬牙问:“不后悔?”

      邵夫人的话还犹在耳畔,沈书蕴当时顾虑着邵杭的意愿,不想那么自私一个人做了分手的决定。

      现在,好像也没了让她坚持下去的必要。
      他跟了她好久了吧。

      从那晚开始?
      更早?

      还是去外地出差就是个幌子?

      沈书蕴往后退了一步,朝他礼貌性颔首,“我先走了,你酒精过敏,最好也别再喝了。”

      邵杭整张脸都沉了下去,见她真转身就走,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沈书蕴,你想清楚,一旦你走了,以后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沈书蕴顺势把手挣脱了出来,看着他逐渐黑下去的俊脸,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转身。

      真走了?
      邵杭下意识想追上,又克制住了。

      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邵杭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憋的浑身发疼,一脚猛地揣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啪”的一声,酒杯应声摔落,玻璃碎片撒了一地。

      …

      从包厢出来,迎面碰上守在门口的莫宇,沈书蕴想绕过去,莫宇注意到微红的眼眶,立即担忧着开腔,“大小姐?”

      沈书蕴抬头,朝他笑笑,“我没事,走吧。”

      莫宇皱着眉,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认真道:“好的。”

      天色已经很晚了,莫宇送沈书蕴回了医院,才返去西府。

      晚上十点,偌大的别墅仍然灯火通明,刚从集团事务中抽身回来不久的陆泊谦又进了书房,桌上文件堆积如山,一旁搁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他鼻梁上架着金丝细框眼镜,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工作。

      那架势,好似是要将书房的灯亮一整夜。

      有人轻敲房门,他也没抬头,“进来。”

      莫宇推开虚掩的书房门,走了进来。

      陆泊谦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又回到文件上,“什么时候出结果?”

      莫宇一本正经道:“我以为您会先问书蕴小姐。”

      他蹙了蹙眉,抬头,镜框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冷淡的光,“书蕴怎么了?”

      “结果最早后天中午可以出,最晚一周。”

      “莫宇。”

      “书蕴小姐和邵少爷吵了一架,书蕴小姐看起来很伤心,大概率是分手了。”

      陆泊谦眸色微深,“原因?”

      莫宇看着他,比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腔调,“我想,应该是因为您。”

      陆泊谦:“……”

      …

      第三天下午,沈薏的检查结果出来,可却并没有比原来的好上那么几分,反而越发的严峻了。

      几天下来,专家联合起本院骨干级别的医生,开了不少有关沈薏病情治疗的大小研讨会,最后的结果仍然不尽人意。

      医生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
      现在做手术无从下手,就算勉强做了化疗,靠药物支撑,以沈薏如今的身体状况来看,也撑不了一年。

      从沈薏住院那天起,这样的话沈书蕴已经听了不知道第几次了,可再一次听完医生的分析,只觉得心口生疼,一阵头昏眼花。

      出了医生办公室,从走廊尽头吹来的微风拂了过来。沈书蕴腿一软,身边的莫宇扶了她一下,“大小姐。”

      沈书蕴站稳,“谢谢。”
      莫宇松手,往后退了半步,“大小姐,一切尽人事听天命,您注意身体。”

      沈书蕴忍了又忍,勉强把挤到眼眶的泪意憋了回去,嗓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嗯,我知道了。”

      靠着墙缓了下,沈书蕴迈步往前走。来到病房门口,站定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才敢推开房门进去。

      此时,裴颐正在给沈薏汇报最近公司的情况。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沈总,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沈薏看了眼推门进来的女儿,视线又重新回到他脸上,“公司还能撑多久?”

      裴颐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道:“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
      沈书蕴眸色微动。

      她记得财务说过顶多半个月,怎么又变成一个月了。

      沈薏揉了揉太阳穴,对他道:“你先出去吧。”

      沈书蕴看向裴颐。
      裴颐无奈一笑,不忘落下一句,“沈总,好好休息。”

      病房门关上,只剩下她们母女俩。

      沈书蕴带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妈,裴叔叔这么关心你,你怎么总赶人走。”

      沈薏闭了闭眼,声音虚无缥缈,“和邵杭闹矛盾了?”

      沈书蕴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发现自己无从说起。

      要照往常,邵杭一定跟着她来医院看望母亲,现在已经差不多两周没露面了。加上上次母亲听到了自己和裴叔叔的谈话,当然会发现端倪。

      沈薏今天难得话多了点,“不用瞒着,邵夫人来医院找过妈了。”

      沈书蕴愕然。

      “蕴蕴,”沈薏嗓音许久未有的认真,“纵使公司对妈再重要,也没你重要。”

      从小到大,沈书蕴都明白沈薏骄傲到、根本就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现在突然听母亲这么和自己说话,她更多的不是感动,而是心慌。

      沈书蕴敛了敛心神,牵强笑道:“妈,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记住了吗?”
      “可是公司……”

      “不要了。”

      沈书蕴怔住。

      “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去找你裴颐叔叔,或是公司的一些老董事,大家多少都受过你外公的恩惠,不会对你放任不管。妈也还有点积蓄,加上你外公外婆留下来的,补偿了员工的损失,剩下的应该够你过个想要的生活。”

      沈书蕴被吓了一跳,“妈,你胡说什么?”什么想要的生活,什么往后不往后。是想吓死她吗。

      沈薏皱着眉头,“蕴蕴,你要明白,妈不是不想要公司,而是无能为力。”

      沈书蕴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只落下一句,“我知道。”

      沈薏也不想把话说那么明白,事已至此,总要牺牲掉些什么。转头看向窗外,静了几秒,她又缓缓说:“人在高处,总有摔下来的一天,没有谁能一劳永逸,足够幸运或许可以长盛不衰,沈氏……没有这个福分。”

      说到这,她又回头,深深地看着女儿,“但妈不希望你往后还要背负些乌七八糟的事,这对妈来说,很重要,明白吗?”

      沈氏风光过,也曾门庭冷落,到如今无法挽回的地步,她都认了。钱债怎么说都可以还上,人情债却是这世间最难把握的一样东西。

      它可以复杂,可以简单,也可以压的人喘不过气,以至于舍弃太多宝贵的东西,毫无反悔余地。沈薏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沾上太多。

      事到如今,沈氏更不值得让自己的女儿付出那么多。

      沈书蕴眼眸黯然了下来。

      繁华有憔悴,高大奢华的殿堂也终有一天会破败荒芜。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能力,只能眼看沈氏盛极而衰,可又是正因为清楚,所以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总会让她在半夜突然惊醒。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左不过杯水车薪。

      她只怕,只怕母亲有遗憾。

      “我知道了……”沈书蕴发现自己有些止不住情绪了。关闸的水一旦决堤,喷涌而出,怎么也流不干净。

      压抑的太久,却在这一刻功亏一篑。沈书蕴忍了忍奔涌而来的酸意,蓦地背过身,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这么情绪失控的样子。

      “我出去一趟。”

      慌不择路的离开,迎面撞上候在门口的裴颐。沈书蕴什么也没说,快步走了出去。

      等裴颐反应过来,只看见她匆匆离开的一道残影。

      裴颐疑惑地进入病房,见沈薏掀开被子试图下床,急忙上前按住了她的一边肩头,“沈总,你去哪?”

      沈薏皱着眉头,“裴颐,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裴颐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鼻子,“我是希望沈总多想想书蕴,她现在一个人也不容易。”

      一会儿要被上头的人叫去问话,一会儿又要去处理公司矛盾,现在还刚刚失恋,经不住折腾的。

      沈薏沉默了。
      片刻后,才道:“过几天,给我安排出院。”

      …

      日落时分。

      昏黄的光线笼罩着厦城郊区,映出置于其间的庄严肃穆的陆家老宅,周围的高大乔叶树木在微风下沙沙作响。

      陆泊谦刚从楼上下来,手机来电铃声响起。他皱眉头看向手机,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备注,接通电话的同时,迈步往外走。

      出了前厅,来到庭院,前方的路上有不少统一制服的佣人端着客人送来的礼往库房的方向去,远远地朝他恭敬地颔了颔首。

      陆泊谦单手插进裤兜里,望着面前的葱郁盆栽,“怎么了?”

      沈书蕴紧紧握着手机,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早就组织好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片刻的安静后,他又道:“阿姨的情况哥知道了。”

      “……嗯。”
      她的声音瓮声瓮气。

      “需要我帮什么忙?”

      沈书蕴摇摇头,“哥你已经帮了我们沈家很多了,我只是想和您说一声,现在结果已定,您不用一直派人来医院打点安排了。”

      母亲的病已无力回天,病程发展极快,而以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暂时只能接受免疫治疗。

      眼下只能等,或许会有手术,或者化疗的机会。

      “总之,”沈书蕴抿了抿唇,感激道,“谢谢你,哥。”

      本来她让莫宇转达一声就好了,只是她私心里还是想亲自感谢他,甚至希望日后有可以报答的机会。

      道理上,他帮了她那么多忙,她也应该是主动说才合适。

      陆泊谦明白她的意思,安静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一直忘了问,妈——“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声妈有些难出口,“妈的生日宴怎么样?”

      陆妈妈昨晚的生日宴,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参加。只是母亲这边状况不佳,这两天又刚好出病理分析结果,她放心不下,自然就不可能分心去了。

      陆泊谦:“一般。”

      生日宴本就是母亲为了能让沈书蕴光明正大回陆宅一趟才举办的,人没来,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沈书蕴低眸,不知道怎么回答。

      “妈想见你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书蕴,”他道,“你觉得一直躲着陆家,能改变什么?”

      “我……”

      “沈氏最多再撑一个月,邵杭没打算帮你?”

      沈书蕴哑然。

      “分手了?”

      沈书蕴心头微颤,“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他又问:“刚刚哭了?”

      沈书蕴怔了下,没料到会被他察觉出自己已经极力克制的情绪,就连他怎么会突然她分手的事都忘了。

      然而下一刻——

      “纵然没了沈氏,陆家也会是你的底气,何必放不下他。”

      啊?
      沈书蕴有点茫然。
      放不下谁?

  • 作者有话要说:  注:“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出自阮籍《咏怀》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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