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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寒露打晕狱卒,乔装成狱卒模样,拿着令牌顺利进了刑部大牢,顺利拿到钥匙,进了关押着那名少年的牢房。

      牢房阴暗潮湿,老鼠吱吱吱地到处乱窜,已是深秋,夜晚寒意深重,牢房里却只铺着干草,那个少年便蜷缩着身子缩在墙角,双手抱膝,脸深深地埋了下去。

      似曾相识。
      寒露步子一顿。

      很多时候,她也这般缩在墙角。

      他和她,当真好像。

      当初一念之差放了他,便是也想放了她自己。

      如今她要杀他,就是在杀她自己么?

      少女的脚步仍旧顿在原地,没有挪开。

      地面潮湿的寒气顺着她脚底蔓延,丝丝缕缕地遍布全身,似是将她四肢百骸都冻僵。

      寒露向来觉得自己冷血,杀人时从未犹豫过,那手上的剑,从未慢过一分,杀青枫时亦是。

      但若要她杀自己,她却觉得恐惧。

      是了,她第一次杀人时,生出恐惧之感。

      牢房里光线昏暗,听到动静,角落里的少年迟缓地抬起头,那呆滞混浊的眼睛在看到她的霎那,顿时明亮起来。

      “是你!”

      少年欣喜之色溢出,却在喊出这两个字后快速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他惨白的面容泛了红,瘦削的胸腔不停地喘着气起伏,就像被狂风刮着的破败的门窗,呜呜响着。

      待情绪平复过来,他才松开了自己紧紧捂着嘴的手,神色既欣喜又担忧,用气音小声说:“姐姐,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他其实第一眼看她,便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

      她的那双眼睛的确很像他,也是一双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的眼睛。

      但那双眼睛里有着他没有的锋利。

      就像一把剑,可以斩断他的锁链,自然也可以斩断她自己的牢笼。

      少年常年被关在笼子里,他什么都不懂,他很少看外面的天地,看到那个少女的第一眼,看到那双眼眸时,便如此坚信着。

      少年眼眸里亮着光,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喜悦和担忧,纯粹真诚,不掺一丝杂质。

      好刺眼。

      寒露微微阖着眼睫,她朝前走了一步,垂下的手藏着暗色里,缓缓抽出藏在手臂间的薄刃。

      她开了口,对他说:“我是来杀你的。”

      声音冷而脆,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到骇人。

      很奇怪,这句话落下,寒露并未听到她以为的尖叫、惊恐和求饶。

      整个牢房十分寂静,静得连老鼠吱吱乱爬的声音都没了。

      但她的头忽然开始疼了起来。

      像是被人拿着斧子劈成两半。

      好疼。

      公子,我好疼啊。

      她想喊公子,想对他说……她好疼。

      “好。”

      “姐姐其实早就应该杀了我。”少年弯着星子般的眼眸,笑了起来,“我不该活下来,活到现在。”

      他枯瘦的,带着血迹的手撑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到寒露面前,抬起头,仰望着面前这位少女。

      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的神明和救世主。

      “能死在姐姐手上,周子光……真的很开心。”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名字,“姐姐能记住我的名字吗?我叫周子光。”

      “不是你杀的吴文亮,是我。”寒露没有应他这句话,却突兀地说,“为什么你要承认,我当时斩断你的锁链,就是想让你走。”

      “我并不需要你帮我认罪。”

      她这话说的简短,语气平铺直叙,带着隐约的寒意。

      作为无风楼的暗卫,只管杀人,不管后续。

      后续,公子都会摆平。

      所以,他认罪,没必要。

      面前的少年只是又笑了下,眉眼弯弯地同她说:“我被锁在笼子里这么多年,被当娈童玩弄这么多年……姐姐,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没地方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但是……”

      “唔——”

      “!!!”

      寒露的眼眸蓦地放大,少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他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寒露手里藏着的薄刃,在寒露松手,手中薄刃将要掉下的时候,他竟将这薄刃接过,然后,抹了脖子。

      鲜血飞溅,少女的视线被一阵阵血色模糊。

      她的脖子似是也被抹了一刀,跟着疼了起来。

      “但,但是……姐姐不一样。”

      “姐姐不一样……姐姐不该和我一样,姐姐不属于笼子,姐姐,姐姐……去,去外面的天地看看……”

      “就,就当是为了,咳——为了,子光。”

      “姐姐,谢谢你。”

      少年很快倒地,他倒在寒露脚下,在地上不停抽搐,他的嘴边不停地渗出血,脖子这里亦是喷出大片血液。

      寒露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片片的,大片的血红色。

      她一垂眸,看着这个倒在血泊里的,在地上抽搐的少年,仿佛看到了青枫,也看到了自己。

      她也倒在血里。

      电光火石之间,公子的身影闪过眼前,他手中拿着一把……染血长剑。

      恶寒骤然而起,蔓延四肢百骸。

      寒露冷汗涔涔,胃里升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呕吐感。

      这个任务,她完成了。

      人死了。

      她杀了。

      ——

      人杀了,任务完成,寒露并不管后续。

      她从刑部大牢出来,翻墙走了,并不理会身后的喊叫和混乱。

      只是她刚翻过府衙的墙,便看到了朝这而来的林肃。

      他穿着便服,半束的头发稍显凌乱,眉眼也透着疲惫,显然是发现她和令牌不见了,匆忙来刑部找。

      寒露并未和他过多交涉,随手将令牌扔回给他。

      “你杀了他。”林肃接过令牌,在少女将要掠过他时,忽然便说了这几字。

      陈述句,而非询问。

      而面前的少女目若寒潭,死水无漪,白皙的面颊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已极是明显。

      少女脚步停下,静默地站在他一旁,没回他。

      不远处的混乱滔天,林肃紧握手中令牌,眉眼在昏暗里看不真切。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闭了闭眼又睁开,叹了口气道:“吴文亮一死,这件事于汝阳王便已结束……汝阳王如今被圣上赐婚,与武安侯千金联姻,他将武安侯势力纳入麾下,又得圣上信任,已然得到计划好的一切,宁宁,你杀或不杀这个人,其实都无紧要,你何必要让自己双手染血……”

      林肃话声一顿,他垂下眼,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寒露那拿着薄刃流着血,还在不断颤抖的手上。

      “宁宁,我知道,你不想杀他。”

      林肃说这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语中尽是叹息和心疼,那无从去掩饰的怜爱是如此明显,而这番话落在此时的寒露耳边,却无异于一道直直劈在头顶的惊雷。

      这道雷将她涣散的意识劈了个清醒。

      寒露脑子很笨,但饶是她脑子再笨,此时此刻在听完林肃这话后,也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明白了方才她眼前为何会闪过公子的身影,公子手中为何会拿着一柄染血长剑。

      明白那骤然而起的恶寒是因为什么,那胃里的呕吐感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恶心。

      她和那少年一般,在这些上位者眼中,皆是一样的蝼蚁与玩物。

      他把她豢养在笼子里,不过是为了利用她,驯服她,折磨她。

      凄冷月色下,少女抬手抹掉脸上鲜血,紧紧握住了手中薄刃,任凭其划破手指。

      雪亮冰刃沾了血,折射出的月光异常寒冷,甚至,血腥。

      少女大笑了起来。

      也终于明白,明白……为什么公子要让她亲手杀了这少年。

      就如同当初,他逼她亲手杀了青枫。

      因为她不听话了。

      他不过想让她听话罢了。

      青枫和他,本不该死。

      ——

      寒露回了汝阳王府,仍是同那晚一般,踏着血色和月色。

      一抹纤细身影立在王府高墙,乌发如瀑披散,被夜风吹起。

      少女低眸看向庭院,庭院里堆满了绑着红绸,贴着囍字的箱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件朱红色喜服在夜色下分外刺目。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那双覆了薄冰的眼眸忽然之间浸满血色。

      眼睛仿佛被人拿刀剜着,疼混着愤怒,混着不安,混着不解,甚至是混着无助尽数涌入少女脑袋,忽而之间,一行血泪自她眼尾渗出,在她透白的脸上蜿蜒出一道骇目血迹。

      少女缓缓抬手擦拭,不远处回廊之上,几个下人搬着梯子在挂红绸带,贴囍字。

      向来冷清的汝阳王府,竟是显出了几分喜庆。

      下人谈论的声音不大不小,风一吹,刚好落在少女耳边:

      “听说这次是圣上赐婚呢,武安候的千金,身份尊贵,和我们王爷可配了!”

      “赏赐都下来了,管家都命我们开始布置,估计过不久便要成婚了。”

      “听说那位千金喜欢了我们王爷很久,王爷这次亦接受了赐婚,当真是天造地设了。”

      “既然王爷都接受了赐婚,定然也喜欢那位千金,以后这王府便要有夫人了,不知道这王爷夫人好不好相与……”

      “夫人来了,看以后还有哪个小蹄子敢爬王爷的床……”

      “谁说的,我看王爷身边的那个寒露便敢!你瞧,以前打死几个人后,谁都不敢再进王爷的院子,就那寒露敢,不仅敢进院子,还天天晚上往王爷那寝屋跑!仗着自己是王爷养大的,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便不知羞耻地勾引王爷!也不知道她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王爷竟没有打死她!不过等王爷一成婚,王爷夫人一来,我看她还敢不敢勾引王爷!”

      “说的是,她还真是在痴心妄想,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她不过就是一奴婢而已,王爷如何看得上她。”

      “是啊,你看她爬床爬了这么久,连一个妾的名分都没有呢……”

      “长了一副狐媚样子,平日里眼睛都长头顶了,看上去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谁也不理,谁知道尽做一些下/贱事……”

      “对对,我跟你们说,有一次她爬王爷的床没成,王爷罚她在雨里跪了一夜呢,那天打雷刮风的,看去那个可怜劲,王爷可真不会怜香惜玉呐……”

      “对这种贱人有什么好怜香惜玉的,王爷不杀她就是仁慈了……”

      “说的是……”

      ……

      细微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少女手中染了血的薄刃飞出,话声笑声突兀消失,紧接着,只剩下几具尸体依次倒下的声音。

      薄刃更红了。

      寒露跃下高墙,脚尖踩在血泊,俯身拾回薄刃,看了眼那高高悬挂着的红绸,那贴着的囍字,想……
      她可真是个蠢货啊。

      ——

      “砰”一声,萧淮的书房被人暴力砸开,一扇上好的雕花梨木门应声而倒,外头月色照进,泻了一地阴冷。

      随着月色渗进的,还有少女身上那淡淡的幽香,以及……浓重的血腥味。

      斜坐桌前的男人却眼皮都未抬。

      他缓缓合上书卷,肩头落满月光,唇边漾着笑意,只轻描淡写地问:“任务完成了?”

      他问的是如此随意,仿佛只是如往常一般,在等贪玩的小孩回家。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

      怎样都不一样了。

      她满身的戾气,浑身的血腥,那被砸烂的门都在昭示一个事实……她不听话了。

      不听他的话了。

      不乖了。

      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却漆黑深重,望之如深渊。

      此时此刻,在月色都照不到的地方,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白瓷小瓶。

      白瓷通透无暇,在男人如玉指间转来转去,看去颇为赏心悦目。

      里面却装着蛊毒。

      噬人骨髓,控其心脉的蛊毒

      无风楼暗卫皆会被喂的蛊毒。

      他想,喂了,她便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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