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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添一把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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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里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所有职位都记录在册,唯有师爷一职是县令另请,俸禄也由县令单独开出。
那师爷姓钟,是县令身边的红人,虽身无官职,但时常伴县令左右,替县令传达口令,合该是个幕后之人,却被寿阳县的许多百姓熟知。
至于县令家的钟哥儿,也不是个简单的小哥儿。
邓夫人与人交际不多,平时多和相熟的几个夫人夫郎来往,只有像今日这般推不掉的宴席,才会过来做做面子功夫。
结果回回在宴席里,她都能瞧见那钟哥儿的身影。
钟哥儿的长相并不多么优秀,但也称得上清秀耐看,他极爱笑,每次笑起来时,脸颊两侧可见两个浅浅的梨涡,他又爱穿一身浅色衣裳,白的绿色蓝的,加之性子好动,活像春日花丛中飞舞的小蝶一般,讨得了许多夫人夫郎的喜欢。
唐茴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钟哥儿正捧着唐茴腰间的玉仔细打量,不知说了什么,唐茴放下茶盏,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抬手轻轻摸了一下钟哥儿的发顶。
莫说钟哥儿是个哥儿,即便是个姑娘,那发顶也不能叫人随意碰了去,这行为实在失礼。
可钟哥儿看着并无任何被冒犯之意,满是依赖的样。
本来邓夫人满心满眼都是玉,见钟哥儿毫不珍惜地摸来摸去,还有些难受,冷不丁地发现这一细节,她先是一愣,随即蹙起眉头。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邓夫人领着婆子向谢夫人告了别,第一个坐上马车离开了谢府。
回到邓宅,邓夫子还在书院里,邓夫人焦急地等了快一个时辰,都快望眼欲穿了,终于盼着车夫将邓夫子接回。
邓夫人着急忙慌地迎上去,不等邓夫子开口,便道:“我找到玉了!”
邓夫子听车夫说夫人在等自己,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眼下一听这话,顿时脸色骤变。
当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你今儿不是去谢家了吗?在哪儿找到的?玉呢?玉在何处?”邓夫子忙问。
邓夫人拽着邓夫子走到屋内,挥退下人后,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在谢家遇到的事。
邓夫子的反应和她之前如出一辙,只是这里没有外人,邓夫子不必拘着忍着,他暴跳如雷,口中大骂道:“好他个江家,我们千辛万苦想要寻回的玉,竟被他们当做一样玩物对待,气煞我也!”
邓夫子一拍桌子,转身就要出去。
“我这就去江家把玉要回来,那是我们尧哥儿的玉,放他们手里,怕是脏了玉,便是他们狮子大开口,我也认了。”
邓夫人见状,赶紧拉住邓夫子。
“你且冷静!”邓夫人说,“我们家与他们家向来不和,你又是韩浩书院,他是云志?书院,你这般急吼吼地上门让他揪了小辫子,往后你在书院里将如何自处?若败坏了书院的名声,那些老顽固定会找你麻烦。”
邓夫子自不是冲动之人,方才怒血上涌,头脑发热,还真有直接找上江家的想法,后头被邓夫人一拦,倒是慢慢冷静下来。
夫人说得对。
他人可不会关心他家曾有多困难,只要他夫人当玉之事传出去,必会引人非议。
而且玉是他们当的,再找江家要回来,确实不妥,他们在此事上并不占理,倘若到时落得一个蛮不讲理的名头,得不偿失。
邓夫子落座,说了半天,口都干了,他给自己倒杯茶水,一饮而尽。
“你有何想法?”邓夫子问邓夫人。
其实邓夫人已经思考许久,她沉吟片刻,说道:“当初我们托中间人再三恳求那人,望那人将玉让出来,可那人也再三直拒绝,如今把玉送给江家,江家人怕是对此事并不知情。”
“知情又如何?不知情又如何?”邓夫子将茶盏重重一放,冷笑道,“江家不知收了那些商家多少好处,暗地里替他们办了多少件事,若是当初江家知情,莫说把玉归还我们,只怕还要趁机踩上我们一脚,那江家就不是好的,他们和那些商户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邓夫子说到气极,又灌了杯茶水。
邓夫人上前,宽慰地抚了抚他的肩头,又道:“我觉着玉是拿不回来了,即便能拿回来,也不是江家光明正大地给我们送回来,再说,唐茴都说了玉是江南山买的,若还给我们,岂不是承认他收了商户的礼?”
邓夫子气道:“这桐花巷里还有谁不知他收商户的礼?”
“可那毕竟不是明面上的事儿,也没谁捅破那层窗户纸。”
邓夫子一时语塞。
“我倒是注意到了一件事。”邓夫人道,“今儿在宴上,我看那师爷家的钟哥儿一直黏着唐茴,想起之前他俩就走得近,钟哥儿不是还带婆子上江家拜访过唐茴几次吗?”
邓夫子抚着下巴,示意邓夫人继续说。
邓夫人坐到邓夫子旁侧。
“我瞧着他俩的关系不简单,江家没个小姐或哥儿,倒有个还算优秀的儿子,兴许他俩的熟络和唐茴的儿有关。”
“你说江温玉?”邓夫子惊讶道,“他不是有一门亲事了吗?”
“那门亲事是江南山定的,为何而定,你我都清楚,而那钟哥儿是师爷家的哥儿,师爷跟着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又是唐茴的亲大哥,你将这些串起来想想。”邓夫人徐徐道,“再说,江温玉和那商户哥儿早该成亲了,听说前阵子那商户哥儿高烧一场,烧坏了眼睛,故而拖到现在。”
邓夫子皱眉:“竟有这事!”
“江家本来就是冲着那商户哥儿的钱去的,如今那哥儿成了瞎子,你说江家人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现实吗?”邓夫人道,“以前还能将就,眼下我看他们早瞧不上那商户哥儿了,江温玉心高气傲,怎会让一个瞎子当他的正经夫郎?我觉着唐茴是要撮合江温玉和钟哥儿,让钟哥儿取而代之。”
正好钟哥儿是唐茴娘家那头的人,也好掌控。
“那江温玉和那商户哥儿的亲事……”
“你忘了吗?最近巷子里都在传的那只笼中鸟。”邓夫人冷冷一笑,“乡下来的笼中鸟和瞎了眼的商户子,不是凑成一对了吗?真是一出好算计。”
邓夫子听完邓夫人的分析,深感震惊。
都说虎毒不食子,那大儿子好歹也是江南山的亲儿子,江南山以前对其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现下竟还想利用对方的亲事。
江南山果真狠毒。
“流言传得那般烈,今儿在谢府上的人,没一个提醒唐茴?”邓夫子问。
邓夫人轻轻摇头:“都知晓提醒了也许还被记恨上,可没人是个傻子。”
“既如此,我们不妨添一把火。”邓夫子道,“哪怕玉要不回来,他们江家也别想好过。”
那头,穆家村里。
宋寒合还在屋里歇着,坐在院子里的几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已是有些等不下去了。
片刻,一个包着粗布头巾的妇人豁然起身,迈步过去,抬手要拍宋寒合屋子的门。
但她的手还未落下去,便被从后头追来的郑吉一把抓住。
“你做什么?”郑吉厉声道,“我们说了公子在休息,不便被人打扰。”
郑吉个子不高,也不似其他富贵人家的看家护院那般壮实,但他在郑家呆得久了,郑家两房常年勾心斗角,他在两房之间周旋,自也练出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面对何水莲一个村妇,他将气势端了个十足,眉头拧起,嘴角下撇,一脸不耐烦的样。
方才和清竹说话,何水莲还能硬气,这会儿被凶神恶煞的郑吉一扯,她就跟被人捏扁的柿子一样变得软趴趴了。
“这位小哥,你看我们都等一个多时辰了,你家公子再不舒服也该休息好了吧,我们这么多人,撇下一堆活儿,你也不能叫我们干坐着不是?”
院子里的其他陈家人闻言,纷纷围了过来。
何水莲的丈夫和儿子都挤在人群中,看郑吉依然抓着何水莲的胳膊不放,虽然心有不满,但都没敢站出去,只是跟着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抱怨。
“上次你们过来说你们公子想和我们陈家认亲,现下我们过来了,你们公子又闭门不见,这是何意思?”
“是啊,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若非看在宋老爷子的面上,我们才不会跑这一趟。”
“别磨蹭了,赶紧叫你们公子出来,否则我们就回去了。”
郑吉听着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才不管何水莲是男人是女人还是哥儿,扯着何水莲远离了宋寒合的屋子。
何水莲越是挣扎,郑吉便扯得越是用力。
郑吉赶多了马车,别的不说,臂力自是相当惊人,还没使劲儿,就扯得何水莲哎哟叫唤,连挣扎都不敢了,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
走回方才坐的位置,郑吉松手。
何水莲的丈夫和儿子这才慌忙出来,一人一边地扶着何水莲,他们又怂又怒,两双眼睛瞪着郑吉。
“你真是欺人太甚!我娘是个妇人,你一个大男人怎能对她用粗?你们几个外人来我们穆家村,居然还欺负我们穆家村的人!”
“要是我媳妇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吉冷飕飕的一眼扫去。
父子俩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吓得同时往后退了半步,把夹在中间的何水莲又推了出来。
何水莲的胳膊还痛着,想到刚刚的情形,也忙往后退。
郑吉没急着说话,目光在何水莲的丈夫和儿子身上转了一圈。
何水莲的丈夫叫陈广田,是他们公子的亲堂叔,陈广田没有兄弟姐妹,上头只剩一个母亲,就是当初的宋家妹子了,陈广田和何水莲生了四个孩子,其实说多不多,构不成这一大家子人,原因在于陈广田的父亲当初带着两个弟弟,所谓长兄为父,陈广田的父亲和两个弟弟差了些年岁,将他们抚养长大,又一直放不下他们,便从未分家过。
因着这一群人里,只有陈广田以及他的子女们能和他们公子扯上一点关系。
但即便如此,陈广田也不是个好的。
他们来到穆家村的第二日,郑吉便领了吩咐提着拜礼上了陈家的门,他向陈家转达了自家公子想与他们见上一面的想法,谁知陈家人不知从哪儿听来他们公子此趟过来便是上赶着和陈家认亲的消息,竟拿起了乔,装模作样地说他们最近事多,得看了哪天空闲再说。
当然,见面没约成,拜礼是要留下的。
郑吉回去,清璇和清竹听闻此事都很生气,只有他们公子不急不躁,说那就等吧。
于是一等三日。
陈家那头先按捺不住了,贼眉鼠眼地过来晃悠,今日更是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开口就让清竹把正在休息的公子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