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军师给我下厨》青山春雨

49、控心

　　灯笼下移，两人看清彼此的眼神。
　　四目相对，沈晨曦探手一捞就把傅田文揽进怀，大手紧紧地箍在他的后背。

　　灯笼掉在地上，乘着风，很快燃起火苗。
　　伴随夜莺的啼鸣，世界陷入一片朦胧。

　　傅田文的推搡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因为沈晨曦把气息吹拂在他的颈项而起一阵颤栗。
　　他的脑子在混沌前一刻还想起系统喵得那个“自控娇软体制”的任务。
　　“沈……晨曦，你松开我。”

　　“阿文，”沈晨曦没有松开，甚至揽得更紧，“我就抱抱你。”

　　傅田文却不敢松懈，一点点的后退就有可能被对手攻城掠地。
　　但他也不敢推拒得太过，免得激起沈晨曦的逆反心思。

　　沈晨曦抱很久，好似把半个多月来积攒的压抑和恐惧都在这一刻释放。然而，喜欢的人在怀，没有冲动那是“假正经”。
　　伴随他渐重的呼吸，手也不安分地探入傅田文的衣襟。

　　傅田文这才猛得一推，把沈晨曦猝不及防地推出去。

　　沈晨曦踉跄一步，发出低低的呵笑声。
　　他知道……傅田文是个有心气志向的男人，从绿风镇上相熟后走得每一步，应该都在他的算计中。
　　【我沈晨曦是真心的，你傅田文却存利用的心思。只是，我不懂，傅田文你到底要得到什么？】
　　“你在等一个机会吗？天师的身份难道不够你同申先生同等地位？”

　　傅田文抓住沈晨曦情绪里的波动，联想起半个多月来他有机会来杏林，却不曾出现，可以想见将军府得那夜对他的影响很大。
　　他转身要走，被沈晨曦一把拽住手臂。

　　“阿文，我不想失去你。”沈晨曦敛着眉，借着银纱般的月光看清他挺拔俊秀的身影。
　　他也认识到一件事，任何人要配得上傅田文的野心，都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和地位。
　　而这，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值得。

　　傅田文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目视前方的幽幽林道，欣然笑起。
　　他扬眉转过身，背对月光，轻声道：“沈晨曦，你已经认识到傅田文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野心、有抱负，杀伐之时绝不手软。
　　所以，我不是个善人，但也不是真正的恶人。”他撇开脸，看入幽暗的森林，轻忽般缥缈地道，“我不可能屈居在你的下面，如若你不能给我同等的尊重，我更不会心甘情愿得去考虑爱上你这件事。”

　　沈晨曦呵了声，看不清傅田文的脸，却听清他毫不含糊的话。
　　他长吸口气，只问一句：“阿文，我已经有些察觉，但是我要亲耳听你的嘴里说出来，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你真正的喜欢？”

　　傅田文垂眸，勾起唇角。
　　闲钓江鱼不钓情，瓦瓯斟酒暮山青。
　　前一句对你，后一句是我所求。
　　“曾经的我不自知喜好，如今的我既已知道……像我这般特殊的人，如若是和普通人在一起会被世俗的眼光凝视，被世人的嘴审读说道。
　　既如此，等着日后不死也疯，我就选一个地位、权势最高的男人，恰是能入我眼的男人。
　　在这乱世中，他可顶天立地，护一方百姓平安。在日后的盛世里，他可出入将相，令天下富庶安宁。”
　　他说到这里，踏前一步，高扬起下巴，清清楚楚道：“如果寻不见这样的人，我就做这样的人。”

　　沈晨曦一动都不动，凝目在这双夜里都水亮的眸子，心间充满迷茫。
　　同样身为男人，沈晨曦清楚的知道“有志向的人就要有一番抱负”，却不知道抱负在哪里？
　　听师父的话助昌王起兵，令江北的沈氏军队可以南下，借杀伐他人的力量重振沈氏吗？
　　还是当真助力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昌王起兵谋反？

　　傅田文已经掌握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幽幽而叹惋般道：“沈晨曦，请你把目光放远些，去看江北那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吧。”

　　沈晨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松开抓住傅田文的手。
　　他握紧拳，转过身，想要回城。

　　傅田文幽幽的眸光轻敛，低声道：“你已经想好怎么招兵不会被百姓厌恶反感吗？”

　　沈晨曦凝眉昂起头，看向城头高悬的明月，不由呵了声。
　　他转过身，朝傅田文平静道：“你当真是顶顶聪明的人，或许你的聪明只针对我？你想要什么？天下大乱，高居庙堂？
　　你不过是一个书生罢了，有这么大的野心？你的野心配得上你的身份和地位吗？”

　　傅田文顿了顿，直接撇开脸。
　　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沈晨曦，你就这点本事。当你发现我比你更有志向时，你的态度是嘲讽、奚落，还是你凭借被抛弃的自以为高的出身可以贬低我这个南部山野出来的小子？
　　呵，凌氏祖帝不也是从绿风镇走出去吗？”

　　沈晨曦一时噎住，刚刚确实被傅田文得一番话打击到怀疑自身的信念。
　　可是细究起来，沈晨曦的人生信念是什么呢？
　　像师父说得那样去行事？还是像沈芳芷口里说得做一个将门好哥哥……又或者是江北那个抛弃亲子的沈将离般心毒手狠？
　　这一瞬间，他感知到自身的渺小和无能，甚至背负在身的莫名羞耻。
　　“阿文，我……”

　　傅田文暗吸口气，上前握住那只垂落捏成拳的手，轻声道：“灯笼灭了，不如你送我回杏林？”

　　沈晨曦感受到他的态度在变软，压下心里的难堪，顺势轻轻地点头。
　　他随傅田文的动作，一起向前方走着。

　　两人默默无声，在黑夜里，这段不长的路上，似能走一辈子。

　　沈晨曦转头瞧向被月光照亮的傅田文的侧影，不由闭了闭眼。
　　他舍不得放弃傅田文，尽管知道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在内心深处也已经对他兵败如山倒。但是，这就是傅田文，得到他，就要满足他所有，包括他的志向野心。

　　傅田文慢慢地松开抓住的手，边走边轻声道：“昌王的目的很明确，挥师北上。
　　但是，洛川江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流，在春时会有大汛，如若你在明年夏时挥师到洛川江，就意味着北方来的军队在入冬前会渡江。”
　　【通过杜九斤的口，已经得到不少早春城乃至海辰道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而这方法 ，本是前世第五铮谋算的最好时机，只可惜他的军队太差，打不过去。恰好北方的王友林渡江成功，却也在来年春时回不去江北，不仅是因为春汛，还有江北两府的严守水道口岸。】

　　沈晨曦混沌的脑子闻言一清，顺傅田文的话凝神思索番，不解他这话同招兵有何关联。

　　傅田文边走边继续道：“北面大军南下，意味着昌王此战必败。
　　理由有二，第一你现在开始招募的兵士除府兵有些战斗经验外，其余百姓是一点战争的经验都没有、甚至如你先前般都没有见过血。我相信府兵里也有很多这样的兵士。海辰……我未曾去过，不知民风、官员如何，但是南旋这等地方……百姓还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县府和簿录等手下留情。
　　第二，我见过昌王本人，长得似菩萨般，实则心急耳软。如若兵至洛川江，北方兵力南下，军队绝对讨不到好。
　　晨曦，不说这过江的难度和时机，打仗不光要人，还要兵器、粮、钱，马匹，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沈晨曦立住脚，这番话在心间缠绕，却是更认定傅田文是有野心的人。
　　他看着杏林里得那一盏灯，幽幽道：“我参军本只是想要探探情况，没有想要当什么将军，更不想挥师北方。”

　　傅田文不由轻笑，立在江湖菜馆子的院门口，迎着门栏上微黄的灯光，轻声道：“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天真得一面。”
　　他毫不惧怕得对上沈晨曦瞪来的眼神，笑道，“招兵很容易，直接说管饭、管俸禄、管赡养家亲老者……大把的热血男人想要来一试。出钱得是昌王，昌王的钱来自南旋、海辰两地的府、县台，以及各行商户。
　　只是，你募兵，不可以说北上，可以说是帮南旋、海辰两府再练一支水师。”

　　“水师？”沈晨曦恍然，明白道，“你的意思是兵马照常招募，但是我拖着昌王不北进？”

　　“不仅如此。你还要道府李多年上表，说南旋三万水师因管理不善、将军贪腐，致使水兵离散、甚至落草为寇。
　　近些日子，我私下核实过九娘给我的消息，也确实如此。
　　第五铮不是个好将军，更不是个好人。他的死不用被瞒报，道府台有名正言顺杀他的理由。
　　这一点，你不仅能得到李多年的好感，也能明修栈道，光明正大得帮南旋重新凝聚兵力。
　　这消息传递给北方东都，东都就会有所警觉。”
　　傅田文微微一笑，伴着沈晨曦明亮的目光，悠然道：“但愿北方朝堂还有清明人，可以读出这么一封讣告般的文书里内涵的深意吧。
　　李多年也绝对不是个傻子。”

　　沈晨曦懂了他的意思，脑子清晰地运转起来：“李多年不会明着写昌王这边如何，但是肯定会把水师兵变归咎给第五铮，以言明他死有余辜。
　　而我借道府、昌王的能力，借朝堂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招募水兵。
　　昌王若要起兵，我就说洛川江汛期问题，延缓动兵时机。
　　可是……”

　　傅田文背过身，伸手作请。
　　他率先往院中的安居树下落座。
　　古代人的天又黑又静，两人坐在仅有几盏灯的院中都会显得特别孤独。

　　沈晨曦大马金刀般坐在傅田文的对面，借灯光看清不过十六的少年。
　　深沉的目光里除他这个人外，还有那小脑瓜子里的志向抱负。
　　尽管这些东西曾经引起沈晨曦内心的恐慌，却也增加眼前少年无形的人格魅力。
　　傅田文像是黑夜里的灯火，吸引飞蛾不断的靠近，却因外面的那只灯罩，只能在外徘徊不进。
　　【他日，我沈晨曦必有破罩，入他心得那日。】

　　傅田文直接忽视他如狼的眼神，轻笑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
　　担心昌王动兵吗？兵在你的手上。
　　担心北方军队南下吗？洛川江的汛期可以让他们有来无回。
　　何况，北方真就这么平静？倘若真的平静，堂堂沈氏将军府的嫡亲儿女，又怎么会流落江南，已至成年都不曾回去？”

　　沈晨曦被说得恍然大悟，收敛眸光。
　　他一直以来的茫然、不解，人生毫无规划、方向，正是因为这桩身世。
　　“阿文，我懂接下来怎么做。但是，你说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傅田文昂头看向皎皎明月，不由咧嘴。
　　他斜眼打趣地看向沈晨曦，玩笑般道：“一个人来这世上走一遭，自然是为快活潇洒。
　　你有普通人没有的体魄、条件，那为何不做些普通人不能做的事？
　　沈晨曦，不要怀疑自身。
　　昌王这般的人来南方，靠地方势力发家，这里面的文章大着呢。
　　你替他掌握水师，也意味着……”
　　傅田文拿起石桌上的杯子，放在指尖轻轻地转动，朝沈晨曦凝视过来的目光，幽幽道，“意味着捏着他的脖子。甚至南旋、海辰两府的掌控权都尽在你手，将来是进是退皆由你说了算。”
　　他把杯子放在石桌面，在黑夜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似一声锣鼓开道，敲开沈晨曦未来要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