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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深蓝厚重的窗帘将整个落地窗遮的严严实实,卧室里一片昏暗,从屋里看,根本看不出此刻窗户外面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
      手机铃声已经响了有一阵子,一只细长的胳膊迅速从被子里伸出,一把将床头柜上闹个不停的“肇事者”叼进被窝。
      末了,带着明显被吵醒的暴躁声音从深蓝色丝绒被里传出。
      “小江,如果下面说的不是特别能打动我的事情,你就死定了!”
      深蓝色被子大幅度起伏一片,里面的人翻了个身,脑袋还是蒙在里面。
      江慕站在楼下,伸手拨了拨常青藤上薄薄的一层雪,雪还在下,有转大的趋势。
      他跑出来得急,只穿了件薄毛衣,休闲裤和棉拖。
      冰天雪地这么一出,非脑子正常之人之行为。
      “周家丫头,外面下雪了,出来许愿。”
      半分钟不到,江慕果然看到隔壁房子二楼的窗帘拉开一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越过窗里的干花丛贴上玻璃,可能是因为太兴奋,女孩手舞足蹈时额头一下子撞在玻璃上,然后龇牙咧嘴地捂住额头,继而双手十指交叉相握,闭起眼睛许愿。
      江慕注视着那颗若隐若现的脑袋低笑出声。
      少年人的眉眼弯起的弧度浅浅,眼尾浸着湿意,薄唇透着粉红。
      等挂断电话后,江慕慢慢退回到自家屋里,关门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僵了。
      微信置顶是“周家丫头”,头像是一只舔爪爪的金吉拉猫咪,一条信息很快弹了出来。
      周家丫头:“由于你已成功打动本姑娘,恭喜你,被无罪赦免了。”
      紧接着又跟进一条猫咪 wink 的表情包。
      江慕手指回温,右手指腹摩挲了一会儿后打字回复“周家丫头”。
      “其实不赦免也行,你给我找个暖和的地方,我还可以待着。”
      周家丫头:“小江同学的窝就很暖和,江先生是选择暂居还是久住?”
      小江同学是周纪攸给头像上那只金吉拉猫咪取的诨名,一只拥有一身洁白无瑕“毛衣”和蓝绿色眼睛的“洁癖猫”。
      江慕踱回房间,发了一条语音,
      “那我找个良辰吉日把小江同学给丢进江湾喂鱼好了。”
      周纪攸捞起还在床尾舒舒坦坦呼呼大睡的金吉拉,一手在猫脑袋上撸啊撸,一手直接切了视频通话。
      “来,闺女你看看啊,你哥哥对你可是不怀好意呢。”
      江慕将手机立在支架上,伸手给书桌上摆放的一大盆玛格烈菊幼苗喷水雾。
      “小孩,你占我便宜呢。”
      周纪攸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举起一只肉乎乎毛绒绒的猫爪子在屏幕前左右摆动,用逗小孩一样的语气冲着小江同学说,
      “下次你哥哥来了不要忘记挠他哦。”
      因为是初雪,周纪攸在假期难得早起一次,在母亲纪念一通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去年冬天买的专门捏雪球装备后,火急火燎地跑到门外上手就滚了一团雪砸在和她同一水平线的隔壁窗。
      “就这么点雪用得着那玩意儿吗?”
      纪念扶着门警告周纪攸别着凉了,否则就打断她的狗腿。
      “知道了,知道了。”
      回答着,继续团雪球砸。
      江慕房间的窗户被整改了一番,不再是那种特别大的落地窗,仅仅一扇两臂多长的双开窗户,窗外边的红墙上钉了几十个铆钉,架起矩体铁丝网,又嵌入木板装满土,在不是冬天的日子里,铁丝网上面都会挂着两排生机盎然的花草,因此这面墙一年有四分之三的季节开着各种颜色的花。
      周纪攸扔第四个雪球后才正好击中江慕的窗柩,第五个雪球还没来得及团,那扇窗就从里往外推开了。
      管城的冬天干燥寒冷,今日下着雪才略带来一些湿润之意,少年两只胳膊松松垮垮搭在宽宽的窗沿上,目光穿过逐渐纷攘的雪花看向楼下只穿着毛衣套毛呢大褂就撒欢的女孩。
      女孩眼里是遮不住的笑,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连声音都透着明朗的笑意。
      “江慕,快点下楼和我打雪仗。”
      江慕支起一只胳膊靠在窗柩上,只手将刚刚砸在玻璃上残留的雪块给扣下来。雪块簌簌落下,刚好砸在偷溜出来的小江同学脑袋顶。
      “周家的小丫头,你假期试卷写完了吗?”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硕大雪球,牧江眼疾手快地将窗子一关,雪球准确无误地击中两扇窗交集的地方,一半纷纷簌簌落到半空木板的枯叶丛里,一半牢固地锁在窗柩上。
      奈何窗玻璃根本挡不住周纪攸骂骂咧咧的声音,江慕在纪念严肃教育女孩不能说脏话的余音里几步出了房门。
      “下次吐槽作业一定把你屏蔽。”
      周纪攸啊啊说是地应付母亲的教育,又从栅栏上搜集雪准备偷袭即将迈出门的江慕。
      尽管雪有下大的兆头,但大部分雪花落在地上还是很快化成一汪浊水,周纪攸江慕旋完灌木丛树叶上还有车顶上的雪后就没得玩了,两人跑到打通的后院找江慕妈妈明郝雨,看她趁他们玩雪时拍的照片。
      “年轻真好,年轻的感情也好。”
      明郝雨看着凑在一起的两颗脑袋感叹。
      不知是男生说了什么悄悄话,小姑娘听了后有些气愤地给男生锤了一拳。
      男生不露齿地笑着,即使笑容再不明显,明郝雨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很开心。
      明郝雨是典型的小女孩心态,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但在某些事情上仍旧保持着小女孩的童真,敏感和八卦。
      比如她早看出自己儿子不可告人的心思,也就打早暗暗撮合起自己儿子和周纪攸,尽管在他人看来这只是两家人关系好的写照,因为她撮合的方式实在有些过于家常化。不过随着时间长了,她俨然把周纪攸当成了自家准儿媳妇对待。
      虽然两家人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但她知道某人一定是看得出来的,毕竟老话说得好——母子连心。
      周纪攸和江慕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周纪攸从出生起就住在距离他们现在的高中很近的一个叫悬铃巷的胡同里,江慕一家是她五岁时搬过去的。
      悬铃巷很长,两侧对称栽着粗壮的悬铃木,秋夏蝉鸣,春冬寂谧。胡同里住得大多都是当地人,左邻右舍关系亲密,又是楼房挨着楼房,东边谁家打了儿子,西边不出五分钟就来了人捧着瓜子拉架。
      周纪攸家住得靠里三层,楼下是一家小卖铺,冰柜摆在正门前,门前还浇了一掌宽的水泥柱,同一棵悬铃木树绑着吊床,是众多孩子挣着抢着的风水宝“床”。而继周纪攸懂事,其又在身上次次带彩后屡屡霸得。
      三楼周纪攸一家对门原本住的是一对姓林的老夫妻。老夫妻每天早上起得特早,楼下遛弯回来后就在家里阳台吊戏腔。
      周纪攸曾几何时嚷嚷着长大以后也要唱戏给人听。
      那爷爷听了后脸泛红光,欢喜得不行,也就更加喜爱这个鬼灵精,时不时给周纪攸送点糖块吃,后来在周纪攸坏了第一个牙齿后,老夫妻里的奶奶就再不让爷爷给糖吃了。不能给糖,林爷爷就改为给瓜果花生,今天早上给一个红苹果,明天傍晚送去一根硕大的香蕉,等到后天就是一捧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儿,吃完染了一舌头的紫黑。
      周纪攸过完五岁生日后的某日,她从早上等到夜晚也没等来熟悉的戏腔和瓜果香。老夫妻里的奶奶对周纪攸说林爷爷太贪玩,去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玩得忘记了时间。
      当时的周纪攸哪里知道生老病死,暗戳戳责怪林爷爷小气不带她玩,直到稍长大后才知道林爷爷并不是贪玩没回家,而是不在人世了。
      林爷爷走后没几天,林奶奶就被一对中年夫妇接走。
      此后,周纪攸再也听不到绵柔的戏腔也找不到满是褶子的笑。
      对门空了许久,后来周纪攸学前班下学回来后发现楼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卡车上装着柜子椅子冰箱什么的,还有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人上来下去搬运车上的东西。
      当时接她下学回家的还是工作没有现在这么忙的纪念。
      “对门来新住客了啊。”
      周纪攸因为纪念的这一句话整得大哭起来,抱着纪念的腿问林爷爷林奶奶不回来了吗?
      纪念不知道怎么回答,周纪攸站在对门的门口就哭得更凶,拦着搬家工人不让进,搬家工人也是好脾气,抬着那么重的东西堵在门口一个个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大声呵责。
      后来听明郝雨说,她当时听见门口有小孩哭得那叫一个惨烈,以为是搬家工人没注意给用家具碰着孩子了,慌里慌张跑出房间才发现是一个长得漂亮又精灵的女孩堵在了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
      “当时你眼睛哭得跟兔子没什么区别,又红又圆,我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哭呢。你眨着眼睛看了我一会突然不哭了,来了一句‘漂亮姐姐’,给我直接整不出话来。”
      周纪攸听了尴尬笑,江慕也笑,周纪攸一记眼刀杀过去,伸手锤他不让他笑。
      “后来听你妈妈说小攸宝贝和之前住这里的一个爷爷玩得好,爷爷走了小攸很伤心,我就骗你说是你林爷爷让我们过来找你玩的,还给你带了个小朋友一起玩。”
      周纪攸暗戳戳捅江慕,唇边陷下去一个小窝,道:“就是你。”
      听纪念说,周纪攸小时候妥妥的一个混世小魔王,整个胡同里和她一样大甚至比她还大半岁一岁的都被她追着打过,而且还专门挑这些人打。理由竟然是那些小朋友总是说她是黑魔仙。
      因为她总是坏脾气。
      虽然到现在周纪攸也不理解为什么被叫黑魔仙。
      江慕在一群是胡同里放养长大的孩子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不是最小的也并非最大的,仅仅比周纪攸大了半年左右,可他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一套衣物,玩出了汗后衣物上还飘着淡淡的香,头发也不似胡同里其他男孩一样脏乱鸡窝,言语吐字有些慢但听着格外软糯舒服,尤其是对上小时候的周纪攸,说起话来更加可爱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没周纪攸高也没被周纪攸揍过。
      不过明郝雨在有一年除夕夜两家聚餐时爆料,周纪攸之所以没有揍江慕,单单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江慕喊了周纪攸几声姐姐。
      明郝雨回忆,红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女孩哭完一抽一抽的,花猫一样的脸执拗又天真。她领着一个小男孩走到门口,小男孩怀里当时抱着一本巨大的书。
      明郝雨推着江慕上前,对周纪攸说,“他就是林爷爷派来陪你玩的……比你矮点,就是弟弟吧。”
      江慕抱着一册《万物运转的秘密》十分自觉地乖乖冲周纪攸喊了一声“姐姐好。”
      长大后的江慕拒不承认这件事。但周纪攸倒是厚重脸皮想让他重回儿童时代。
      当时的小魔王周纪攸深受和老爸周德深一起追三国时对兄弟义气的“熏陶”,确实因为这几声姐姐立刻侠肝义胆上头,认为收了小弟就没有揍他的道理,更何况小时候江慕长得漂亮乖巧,她也就格外好脾气。
      于是胡同里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一个十分活泼阳光的小姑娘吵吵嚷嚷地追着胡同里其他哥哥姐姐们跑,一个过分安静的小男孩背着一个黑色小书包,怀里还抱着一个深蓝色小书包在小魔王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等小男孩离小姑娘远了,后者又跑回来拉着前者走得飞快。
      胡同里两家是门对门,两个孩子房间的窗台在同一水平线上,左边窗户安装了防盗网,上面养了几盆花苗,周纪攸说那是她爸爸养的玛格烈菊,她一直叫它野花。右边的窗户干干净净,后来可以看见一两簇白色干花在玻璃上晃晃悠悠打着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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