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111、番外6

　　齐涵是个小面瓜这件事，困扰了齐谨律很多年。

　　齐谨律是在他被推下滑滑梯磕破头那次发现端倪，从通祥县带他回家后，就让医生来家里给他做心理和精神方面的测试。

　　医生说，他在情感方面反应比较迟钝，但没什么大碍，慢慢观察，长大应该就好很多了。

　　所以，齐涵并没有意识到被同学要求带零食、带玩具去学校给他们是在霸凌他，有人撬开他的储物柜剪断他的鞋带是在嫉妒他。

　　老师每回和齐谨律汇报这些小摩擦时简直汗流浃背，可齐涵本人却完全不在意，往往把“哦，没事”挂在嘴边。

　　齐谨律无语死了。

　　但面瓜本人都没放心上，他也不好太兴师动众，只能让学校警告那些学生的家长，要是再欺负他家面瓜，后果自负。

　　同时，为免哪天听到他在学校被打，齐谨律让他去学格斗，为了培养他的还手意识，给他报了很普通的多人班，但上课不到半个小时，教练满是汗的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他突然脸色一变，吭哧吭哧跑回更衣室，把自己锁了起来。

　　刘挺问了半天，才听里面传来哭声：“对不起……我不该嫌弃他的……可是，可是……”

　　“哦，涵涵是想换套新衣服对不对？”刘挺温声道：“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好不好？”

　　“我，我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好好好，换上新衣服，我们就回家去。”

　　但就算买了商场里最贵的那家店的衣服，齐涵还是被磨了一身红痕，回到家，齐谨律一眼就瞧见他脖子上一片红疹，被吓了一跳，齐涵就说，是练格斗的时候弄到的，这让刘挺愧疚了很久。

　　齐谨律到底心疼面瓜，重选了教练来家里教，让齐观习陪练，他和齐谨徕一得空就趴在拳馆外，为各自的儿子下注，赌今天谁赢的次数更多，有的时候赌急眼了，还要吵架冷战，被各自的媳妇嘲笑，说还没有小朋友大度。

　　随着年龄增长，面瓜个子飞窜，再跟着齐谨律四处应酬，性格渐渐开朗外放起来，但齐谨律又开始操心他开窍的事。

　　——刘挺来信，说齐涵以‘家里要求收到情书必须回信，且字数不得低于来信，他懒得写’为由，拒收情书，并以‘家里要求收到礼物必须回礼，还要附带贺卡，他记不住那么多的人名’为由，婉拒礼物，甚至有回下课他急着上厕所，却被一堆来送情书的人堵住去路，便耍流氓，说‘再不让开我就尿你们身上了！’去解裤腰带，吓得一众女生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场面一度很混乱。

　　对于面瓜这些行为，齐谨律很想说点什么敲打敲打，可任他堂堂天之骄子，在这方面却很拉垮，他和齐谨徕取经，却被弟弟“急什么？等遇到喜欢的了，还用得着你教？早就巴巴凑上去了！”给搪塞过去，只能干巴巴等，要等他尝到爱情的苦了，再现身说法。

　　齐谨律左等右等，总算在面瓜上了高中后，才收到喜讯——面瓜给女生写情书了。

　　“？”齐谨律皱着眉看了一眼来电，确保不是恶作剧，才平静道：“你确定？”

　　“确定啊！是一个平行班的女孩子，学习很好的嘞，都上光荣榜了。傻笑一路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噗……”齐谨律忍住笑：“继续观察。”

　　观察到第6天，齐谨律推了个应酬赶回家看热闹——刘挺说，面瓜的情书被当着面撕了，上了车就彻底绷不住了，哭了一路，下了车又风风火火躲回房间，接着哭了。

　　齐谨律赶到的时候，房间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堆人，各个憋笑憋得要背过气去。

　　“我去开门我去开门！等我等我！”齐观习风风火火上了楼回了自己房间，翻出根攀岩绳，栓在齐涵楼上那间房的阳台上往下，跳进齐涵的阳台，扭开小锁给众人开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响起，齐涵就惊恐地从书房跑回卧室，躲进衣柜里，怒骂道：“出去！我都这么丢人了，你们还要来看我笑话！讨厌你们！！！”

　　齐谨徕被沈妍打了好几下才堪堪停住笑，一脸正气道：“哎呀，我们就是想帮你参谋参谋，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帮你补救嘛！”

　　“就是内容的问题！”齐观习火上浇油：“都跟他说了让他自己写，偏要去抄文学名著，还‘和你分享’，连喜不喜欢人家要不要追都没说，不清不楚，一副要吊着人家的渣男做派，哪个女生会喜欢啊！”

　　衣柜里啜泣声停顿了一秒，紧接着爆发出嚎啕大哭。

　　“哈哈哈哈哈哈哈！”齐老爷子率先笑出声，其他人紧跟而上。

　　但麻烦很快来了。

　　齐谨律赶到医院的时候，齐涵正在住院部一楼取药，排在队伍中间，垂着头发呆。

　　齐谨律悬着的心松了大半，喊他：“齐涵。过来。”

　　“爸……”齐涵瞥了齐谨律一眼，垂下头去：“对……”

　　“先别急着道歉，先善后再纠责。”齐谨律指了指身侧的人：“和你宋叔叔说一下事情始末。”

　　齐涵惶恐地看着齐谨律身后乌压压一大帮法务部的人：“要打官司吗？”

　　“不然呢？”齐谨律说：“你以为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见齐涵只是嘴角紫了一块儿，神志清晰，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创伤，法务部的盘问完，齐谨律就让他先回去了，他继续去见杨清逸。

　　进了病房见到杨清逸，在齐涵面前的宽容温和，被上位者的威压尽数取代。

　　他往随行的人替他端来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杨主任的手腕威胁不了我，我就开门见山了。”

　　“我有三个孩子，但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我最喜欢齐涵，愿意投入大量的精力和钱去培养他，相应的，他想要的，我都会让他得到。”

　　“但他才15岁，心智不全，经验不足，还不能做到每回都漂亮地处理好遇到的麻烦，那我就把时限往后延，等到他有能力处理的时候再让他面对。”

　　“给令媛转学吧。”

　　＊

　　纠结在三，齐涵还是接起了电话。

　　“都闹到我跟前来了。”齐谨律颇是不耐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和轻羽分手？”

　　“我对一个有男友的女生一见钟情了。”

　　“可她说，是因为她带人去家里做了坏事，惹你生气了，想让我帮忙求情。”

　　“主因是我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
　　“好吧。我以后不会再和不喜欢的人恋爱了。”

　　“这不重要。”齐谨律舒了一口气，转移话题：“所以，你要为此恢复单身？”

　　“嗯。”齐涵说：“我是不是很渣。”

　　“确实。”

　　“那你之前就没有遇到过……”

　　“不要企图找共鸣降低自己的负罪感。”齐谨律直接戳破他：“你妈是我初恋。”

　　“呸！少放屁了！！！”

　　“你爱信不信。”齐谨律好心情地笑了一声：“恢复单身了呢？你要怎么做？她有男友。”

　　“我想去找她，如果她不愿意和她男友分手，我就把她绑起来，带回兰卡斯特市，让她和我一起上学，一起生活。”
　　“我居然是个潜在罪犯。”
　　“我很崩溃。”

　　“放心。你不会那么做的。”齐谨律说：“其实事情不见得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或许你一去找她，她就立马和她男友分开，和你在一起了呢。”

　　“可如果是这样，那她是喜欢我，还是为了我的钱？”

　　“这需要你自己去验证。”
　　“我不敢。”

　　＊

　　七月中旬，齐谨律的离任审计全部结束。

　　齐谨律让人把换届大会往后延了几天，到齐涵生日，7月20这天。

　　上月底从厦门回来后，齐涵不是在各个分公司出差视察，就是在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接受各种各样的媒体采访，回俞宁了，又被各个部门拉着没完没了地开会，工作电话每天平均下来不下80个，这中间还得抽空听各种股东下属来倒苦水，调解矛盾，下班后就近回杨思珈的房子休息。这中间没回过一次家，齐谨律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过。

　　电梯门关到一半，他一边往嘴里倒冰美式一边钻进来，齐谨律嫌弃得直蹙眉。

　　“你怎么这么忙？”

　　“？”齐涵也皱着眉乜了身侧的人一眼：“这怪我吗？”

　　“不怪你吗？”齐谨律只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这说明你工作效率低。我接管经伦以来，就没出现你这种一个月不着家的状况。”

　　齐涵把杯子里的冰美式喝完，才继续呛他：“你接管的时候什么规模，现在什么规模？能相提并论吗？”

　　父子两个皱着眉对视半晌，各自笑了一声。

　　齐谨律转正身：“不错的翡翠胸针。”

　　齐涵得意得直晃头：“老婆买的。”

　　“看起来，像是——蝉？”

　　一只非常纯净透亮的白蝉。

　　“嗯哼。”齐涵继续摇头晃脑地说：“说是一种蝉的纹样。”

　　齐涵掏出手机，给齐谨律看杨思珈发给他的那个纹样：“你看这个头，像不像狗头？”

　　“有点。”

　　齐涵又给齐谨律看3D设计图：“她用建模软件渲染好效果图，发给翡翠商定制的。和我强调了无数遍，让我今天一定要戴这枚胸针。还要返图给她，过几天发我们结婚证的时候一并发。”

　　齐谨律看了齐涵一眼：“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齐涵贱兮兮地说：“不告诉你～”

　　嘁。
　　看在今天他生日的份上，懒得怼他。

　　“需要我帮你拍照吗？你上任宣讲的时候。”

　　“多谢爸。”就等他这句话了。
　　他那个位置离演讲台最近，拍得最清晰。

　　“哦，那需要把你的婚戒拍进去吗？”齐谨律眼里擎着一点笑意，扫了一眼齐涵的左手。

　　“那最好不过。”

　　话语一落，电梯门打开。
　　已经侯在外面的一堆人围上前来。

　　在被人群分开之前，齐涵的耳侧传来齐谨律语气淡淡的一句话。

　　“27岁生日快乐啊，涵涵。祝你余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