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现在,要开始讲故事了。
一个眼见不为实,偏离航线的故事。
二.
我如同倒刺一般存在于这22年的安定与波澜之中。
我于别人眼里是精神病,是疯子是废物。巧了,他们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
除了我哥。
路渝,贯穿我人生的两个字。
我其实可以说这两个字比我的命都重要,只可惜,我的命不值钱。
于是我不能没有我哥,我会疯,会死。
我爱他。
但是这件事是永远不会公之于众的秘密,因为那个叫周尧的女人是我嫂子。
我哥说,我要尊重她。
我脑子里的每一节神经都告诉我,听我哥的。三.
我哥的人生有慌乱的童年和初知的青春,有晨起的朝露和傍晚的红霞。
有现在的妻子和四岁的孩子。
但我的童年只有一台滋啦作响的破旧电视机和一把残缺的蒲扇。
于是我的人生,除了这些,全是我哥。
以至于那不屑于说出口的“爸”“妈”,我并不觉得他们应该被提起。
他们只会用糙硬的绳子堪堪的把我困在屋子里,因为我是疯子。
但是我哥会告诉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小耳朵。
对了,我叫路聘。
而在其他人眼里,我是一个应该被关起来的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那种。
所有人都对我退避三舍,除了我哥。四.
我不是一个值得的人,所以我不能让我哥因为我而苦恼。
但这不妨碍我对那个女人漏洞百出的关心而感到恶心至极。
而他们的孩子,我无时无刻都想一刀捅死他。
不止是嫉妒,我在恨。
但是我哥当做命的东西,我不能伤害。五.
那个女人叫周尧,有一家自己的诊所,听说之前是名法医。
四年前我哥和这个女人结婚,并在两个月后怀了路安。
客观来说周尧是个漂亮的女人,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她有从心底的厌恶。
她配不上我哥,一个眸子里都透露着算计的女人。
但是我不能让我哥失去他选择的生活。
我爱他,所以我不能让我哥爱的人离开他,矛盾至极。六.
所有人都认为周尧嫁给我哥对我哥来说是天大的美事。
毕竟我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神经病,父嫌母弃。
我和我哥的区别就是,我哥有他所期望的一切,而我只有我哥。
我们还在老家的时候,哥出去上学,剩下的两个老畜生只会用绳子拴住我。
两个人一个大晚上喝多了被撞死了,另一个心脏病没缓过来。
所以我就成了我哥的拖油瓶,附加功能是克死父母。
于是我哥就成为了一个父母双亡还带着个拖油瓶弟弟的男人。
我哥的优秀是必然的,但问题在于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我。
可是,周尧出现了。七.
其实我觉得我还是挺争气的,写点东西挣点稿费,生活能维持。
我把那死爸妈的房子卖了,拿了钱和我哥走了。
我哥让我和他一起住,我不肯,这是我第一次违背我哥的意愿。
结果就是我哥和房东的女儿看对眼了,她就是周尧。
你看,违背我哥对我来说不会有好结果。
我也白捡个便宜,那只有老旧暖气和一转就响的要命的风扇的屋子随便我住。
于是,他们都把周尧当成我哥的福星。
只有我哥,依旧叫我小耳朵。八.
路民军和李兰秀那两个老神经病只把我哥当儿子。
把我当狗。
那么长的一根绳子,一边拴着房梁一边系着手铐。手铐是西路上的老冯打的,粗糙却结实的要命。
饭是他们吃剩下的星星点点,水也只有一个瓶子那么多。
渴死饿死也没有更多。
但我哥会把偷偷留在碗里的肉拿给我,会把学校门口买的饮料塞给我。
只有每天老神经病去厂里值班,我哥才能放我出来。
我一直生在冰凉的海底,我哥是我唯一的太阳。九.
但我不能独享阳光,我没有理由让他只做我一个人的太阳。
我哥结婚的时候,我在酒里掺杂了一缕庆幸,醉了朝阳。
后来啊,就是我哥死的那天。
何明清敲响了我的门,把我带到了我哥家。
见到我哥尸体的那一刻我只想捅死周尧俩人,没有理智。
我被何明清摁在地上,但地板太凉了,我应该抱着我哥的。
何明清告诉我如果我不替周尧背了杀人的罪行,那么他就要告诉所有人路聘是个同性恋。
一个恶心到喜欢自己亲哥的同性恋。
我可以。
而路渝,会被剁碎了扔到下水道里。
那不行,我哥说过,他是要葬在老家的,坟墓边上还要种上花。
果然,周尧适合谈判,我答应了她。
条件是无论谁问起,周尧和何明清不能说我哥半句不好的话
何明清,这个一个工作还要兼职做周尧出轨对象的人,适合做个演员。
前一天可以和我哥喝酒闲聊,而现在就可以利落的收拾证据,带着周尧离开这里。
……十.
我没有等警方的逮捕。
我留下一封信和一段承认事实的视频以后,带我哥回老家了。
路上,我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罂粟,也顺便举报了非法种植罂粟的老大爷。
遵纪守法。
下午四点四十三分,我和我哥躺在即将要被填平的土坑里。
我起身盖上那一层不透明的塑料膜,牵起我哥的手,把罂粟压在我哥心口。
不出意外,二十分钟后,连同那层塑料膜,一起被泥土压实的,是我和我哥。
哥,我做不到给你立碑了,但是如果是我和你一起,你是不是就不会生气。
同你要的花,一起。
哥,我还欠你一句,我爱你。”十一.
“陆小姐的故事写得好啊。”
许茶衍翻着看完的本子向路晨露出了微笑。
路晨并没有对许茶衍擅自动自己本子而生气,淡淡的笑了笑。
“许警官说笑了,故事终究是故事,再精妙也是人为创造的。”
路晨抿了口杯里的热水,继续开口:
“大家都是人,谁又能骗得过谁呢?”
许茶衍没有声息的把本子放回去。
站了起来。
“路小姐,作为路渝路聘案子的直接影响人,我想向路小姐请教一个问题。”
“路聘那封信封面是一朵手绘的罂粟。”
“罂粟的花语是虚假的爱情,死亡和希望。”
“想必前两个就不必详细说了,不过一个能杀了他亲哥的人,在希望着什么?”
路晨没有说话,任由许茶衍播放了一段优盘内的视频。
路晨轻轻笑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答应的那么痛快,原来是有备而来。”
“这么多年了,有后悔,有惭愧。”
“也设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都只是一个故事又会怎样。”
“从一开始就是对不起他们的,这份对不起,愈发深了。”
视频完整的记录了路聘从何明清车上下来到离开路渝家的全过程。”
……
兜兜转转十五年,路聘在努力着的,一直都是保护路渝。
路晨被判刑后,路安也终于能拿出来保管了多年的信。
来自路聘的,最后一封信。一.
来自路聘的信:
并不是每个人都要直视明亮,再喜欢太阳的人也不会睁眼直视太阳。
太于耀眼。
太阳站在最高处宣誓要让世界充满光亮。
但是它不知道,像我这种生于黑暗的人根本不屑于拨云开雾见太阳。
我不过是个虚度光阴的废物,而我哥是我这辈子的光。
光灭了,我连虚度光阴的念头都没有,还谈什么活着。
活着又怎样。
我们回了老家,哪怕在泥土之间感受窒息,哪怕我被所有人认定,哪怕我剩余的希望只能是希望。
还好,我还在活在别人的茶余饭后。
最后一句是写给我哥的:如果有下辈子,三书六聘,至死不渝。二.
湖水一层一层的起来又一层一层的落下,夜晚的灯光不及太阳,映在湖水也算耀眼。
路安带着孩子般的安静和畏惧,和许茶衍一起站在栏杆边上。
许茶衍靠着杆子点燃了一颗烟,夹在指间:“路聘的信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路安带着局促:“许警官,我十六岁的时候去过那个房子,我在他的手稿夹缝里发现了那封信。”
“也许是怕警方找到之后就不能带着他哥走吧,放的很隐秘。”
“也是这封信以后,我开始怀疑我的受害者母亲到底找是不是受害者。”
“而我也不敢把这封信告知给别人,直到,今天。”
许茶衍没有说话,定着眼看火星烧到烟蒂。
也许是湖水的一声浪扑,许茶衍慢悠悠的转过头。
“还有吗?”
“有,我不止一次看见忏悔的母亲。”
“她坐在那,不知说着什么,却没有受害者的恐惧,只有追悔莫及。”
“我不明白为什么死去的是我父亲,她忏悔的对象确实我父亲的哥哥。”
“我有太多不明白了,而在那封信以后,我似乎明白了但又好像什么用都没有。”
路安眼神不安,最后还是落在了湖面。
许茶衍没有打断他,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
“其实二十五年前的那个时候我也姓路,路晨,是我亲姐。”
路安诧异的看向许茶衍,后者却淡淡的笑了。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一.
“ 路晨是个很倔强的孩子,从小便是。
这一点,可能和她妈妈很像。
路晨妈妈是个洒脱的北方姑娘,洒脱里掺杂的丝丝缕缕理不清的倔强和执着。
路晨母亲许淑玲当年下定决心要跟路晨父亲路向国结婚。
许淑玲是爸妈最疼的小女儿,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好说歹说都不通,直接就把许淑玲锁进了旧厢房里
“你要是认定要跟了那个杀人犯了,这辈子别给我们叫爸叫妈!”
那时候,22岁的路向国和同村的小伙子去工地上干活。
那小伙子赌博没钱可还,让人家给打的剩一口气了,第二天直接从高架上掉下来摔死了。
可他死了路向国可是好好的,于是这话越传越远,越来越乱。
这个添一句那个说一嘴,路向国也就在这些无根无据又杀人夺命的话里成了个杀人犯。
那小伙子父母拿着绳子来问路向国讨说法,先是哭,再是闹。拿着绳子往炕沿上站,死活都不服。
门边上,窗外边,插裤兜看戏的,嗑瓜子叫好的,没有一个来劝的。
于是炎凉之下,死了老的,害了小的。
你看,以讹传讹,道听途说是可以杀人的。
而这些漫无边际的话和路向国到底哪个是杀人犯,不得而知。
而如今,20岁的许淑玲砸了窗子连证都不领就和路向国走了。
一走就是一辈子,后来有了路晨和路茶衍,再后来……二.
路晨十四岁那年,路向国在的职工厂倒闭了。
一家四口,总要吃饭。
那天一大早路向国就把路晨,路茶衍叫起来了,神情复杂。
路向国带着一家去求路军民了。
吵吵闹闹。
路向国求着路军民在当地找个工地,哪怕也给工厂仓库值夜班也行。
而十四岁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的路晨,在门缝偷偷瞄了路聘一眼。
这一眼,让路晨把这张不知几个月没洗过的脸记了十一年。
而那场饭席,谈的并不愉快,当夜路向国就带着一家四口回去了。
不欢而散。
同是路晨十四岁那年,许淑玲提出了分开。
你看,当年那个倔强的姑娘连提离婚的底气都没有。
结婚证都没有,上哪离什么婚呢?
当年偷不成户口本,结婚证都不领的,许淑玲愿意赌。
但是她现在不愿意了,她赌输了。
许淑玲知道路向国外边有人了。
许淑玲那么倔强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一再容忍。
于是那一年,她带走了九岁的路茶衍,自己却连户口都落不下。
而路晨,面对许淑玲多年来的偏心,对她带走路茶衍这件事,有了从心底的解脱。
其实这些,都是铺垫罢了。三.
路渝死那年,许茶衍25岁。而他太了解路晨是什么样的人。
许茶衍刚到警局的时候,路晨不止一次求许茶衍找人。名字叫:路聘。
一个固执到喜欢一个只看过一眼的人长达十一年,怎么可能甘愿嫁给路渝。
可是突然有一段时间,路晨不在缠着许茶衍找人。
再后来,路晨甚至问过国家会不会让两个男人结婚的问题。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无意得知。
路晨走了一条极端的路,她要把路渝这个人从路聘心里彻底挖去。
而她十一年的执念和最初的目的,在接触路渝公司后,全变了。
钱,财,权。
当年那个不谙世事只活在父亲庇护下的路晨变了。
杀了路渝这件事,是她至今放不下的执念。
而推给路聘,是何明清没有告知于她的想法。
法医的经理只给了路晨经验,却没有给她勇气。
当路晨真正一刀捅死路渝之后,她已经什么都理不清了。
而何明清也顺利的施展手脚,最后坐上了公司第一把交椅。四.
但他们忘了,还有许茶衍。
路晨毕竟是许茶衍的亲姐。
他知道,路晨怎么可能忍受路聘喜欢路渝这么多年。
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于是,这么多年来,他在做的便是一直找证据。
直到他第无数次去到那间破旧的房子里。
他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张光盘。
一通翻找后,许茶衍在泛着霉味的被子里,发现了被缝在被角的优盘。
——路聘留下的,最后的证据。”
路安静静的听完这个故事,几次想开口却什么都没说。手指绞着袖口,最后还是没吱声。
许茶衍看出了路安的欲言又止,继续开口。
“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的,既然是你舅舅,那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应当是无话不说的。”
无话不说,和小时候的家一样。
路安眼睛还是盯着湖面,闷闷的开口。
“许……,舅……舅,为什么你这么做,你有犹豫过吗?”
“也许我们的这么做原因不一样,但我们却是做了一件事。我为了法律,你为了你的父亲。”许茶衍笑了笑,“犹豫过,但却没有停止过。也许,对于你妈妈来说,这才是解脱。”
许茶衍摇了摇头,把燃尽的烟捻到手边的垃圾桶,转身离开了。
走了两步,想起点什么,回头对路安说:“如果何明清家属找你麻烦,来警局找我。回家吧,我要去值班了,钥匙收好。”
说完摆了摆手,把背影置身于越来越远的黑暗。
就像当年路聘带走路渝一样的孤独,一样的置身黑暗又走向光明。
路安看了看早些时候许茶衍塞在自己手里的钥匙和信封,把钥匙揣进了口袋,借着路灯打开的那封信。
“不用那么寒暄的开头,借着信纸,和你做些无法说出口的真相。
你的父亲救过我,那年他还没有和我姐姐认识。
在一个没有路灯的十字路口。我的母亲没有户口,我只能借助孤儿的身份进入警校。
而这个身份,也带给我了不少麻烦。
班里同学的霸凌,街头小混混的抢夺,而你父亲正是结束这些的那个人。
街边的一块破碎的板砖,打走了混混,也打走了我的孤立无援。
仅仅一次的反抗,却让我能安稳的度过在学校的那几年。
后来我没再见过他,直到我姐姐给我送来她的结婚请柬。
我天真的以为她嫁给了一直在寻找的人,而这个人也曾救赎了我。
而真相浮出之时,也是我怀疑你母亲的开始。”
路安看完了整封信,默默地把信塞了回去。
摸了摸揣在口袋里的钥匙,最后还是回了自己家。
他想在感受一遍,妈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