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影卫》酥葳

55、大婚

　　垂云馆，南湘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若是几个月前面对绿丝的死，和曹云华恩威并施的态度，她大概要心绪不宁好几日，可现在也不过就是一笑了之而已。

　　院子里，应十九已经面相南湘的屋子跪着了。

　　“怎么被人把话套走的？”南湘语气平静，她查王家的事一直很隐秘，曹云华只可能从应十九或是经手过的小厮处得知，可那几个小厮每个人知道的都很少，算来算去就只剩下了应十九。

　　“应三、应三请我喝酒，我……”应十九愧疚万分，“属下没想到，他套我的话。”

　　“现在认清了？”

　　应十九点头。

　　以前他们都是镇国公的影卫，应三作为管事，他自然可以知无不言。可现在不同了，他们虽都在镇国公府却各为其主，只不过因为主子之间没有分歧而不显。现在则随着南湘与曹云华的微妙变化而有所不同，显然，年轻的应十九比应三更晚意识到这一点。

　　比起什么吃了带气味的食物，收了几个小荷包小汗巾的赏赐，这是实实在在的错，应十九无可辩驳。

　　“罚你在此跪两个时辰，你可认？”南湘道。

　　除了跟嬷嬷耍心机那次，她是第一次罚一个人。

　　“属下认罚。”

　　罚跪而已，应十九早就因为自己一张碎嘴而习惯了。

　　“齐洲的事，你做的很好，给你的赏赐我已备好了。”南湘道：“一会儿你就到山筝那去领。趁着还没进楚王府，把这些事都了了，到了楚王府就不知又是什么光景。”

　　应十九没想到还有赏，不禁越发愧疚，可主子的赏，他还很想要，又怕这么一推就没了，索性跪得更笔挺一些，摆明自己乖乖认罚的态度。

　　“十九，楚王府影卫更多，他们每一个都不比你差，我能护着你的有限，你要更小心才是。”

　　南湘显得忧心忡忡。

　　“可有应七的消息？”

　　应十九摇头，大家只知应七从璇玑堂大牢出来，之后去了哪却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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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三，楚王与云华县主大婚，一时京城四动。

　　但这与配角南湘没有关系，她只有一身暗红的嫁衣。

　　因与王妃一起出嫁，原本夫人该有的小小婚礼也没有了，今日南湘的花轿只会一路跟在王妃的轿子后，安安分分地做好一个配角。到楚王府时分开，王妃十六抬大轿从正门入，与楚王一起入正殿行礼。南湘的八抬轿从侧门入，后直接进潇湘楼，那是楚王给南湘准备的住处。

　　至于洞房花烛更是无稽之谈，新婚第一个月楚王都要留宿在王妃处，这既是尊重王妃，也是保证嫡子为长。

　　几个嬷嬷和小琪、山筝等怕南湘不舒服，绝口不提此事，曹云华也特意来安慰，劝她不要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等进了潇湘楼只管自行休息，倒是比虚与委蛇更舒坦些。

　　这句话倒是深得南湘的意，她心里的人不是楚王，对这婚事自然不甚在意。

　　不管怎么样，一年前还是个无人问津的下等女史，如今已经有了满车金银做陪嫁。说来，她能有这些，确实要感谢镇国公和云华县主。

　　除此以外，余兆儿已经给余家送了回去，被应十九打了几顿后，余大青改了些，虽然还是好吃懒做，但不怎么敢给家里惹麻烦了。南湘一直派个小厮在那盯着，如果余大青再有什么出格，就立即回来禀报。

　　至于绿丝的儿子，已经被镇国公认下，取名曹征，暂时放在国公府，由老国公和隋氏教养，若有朝一日镇国公离世，再接到楚王府。

　　花轿往潇湘楼的甬道上，漆黑的夜幕下亮着两排暗红的灯，犹如一个个不肯言说的幽魂。

　　偶尔有锣鼓声若隐若现，原本吉祥话不断的喜娘这会儿也安静了，只有簌簌的脚步声，一路伴着南湘进了楚王府。

　　这里比国公府还大呀。南湘打了个寒颤，仿佛转过的每一道弯以后都会成为困死她的围墙。她努力倾听着，可没有一棵树的甬道，再也听不见熟悉的沙沙声。

　　算了，还是祝那边夫妻恩爱和睦到老吧。南湘开始庆幸在行宫那些与应七厮混的日子，让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是谁，想要的是什么。

　　不然，哪怕她心里没有楚王，这一动一静，一边是热闹的婚礼，一边是幽暗的甬道，也足够她哭上三天了。

　　“应七，我心里乱得很。”花轿里，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怯喜悦，她自言自语，“你到底在哪。璇玑堂出手，确实不同凡响，许多十几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王成宪和鲁艺已经判了秋后处斩，威武伯一家也被贬为庶人，虽然晚了这么多年，但你父母也跟着那些曾被王成宪陷害的人一道，终于沉冤昭雪。”

　　还在想着，轿子忽然停了。

　　“姑娘，我们到了。”小琪在外面道。

　　既然没有什么仪式，自然也不必在乎那么多。南湘自行从花轿上下来，喜娘来不及搀扶南湘进屋，便匆匆带着轿夫们去王府管事那边领赏钱。

　　“这些人——”小琪看不惯。

　　南湘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乎这等小事。

　　“姑娘，外面风冷，快进去吧。”辛嬷嬷出来，她与别的陪嫁女史一早便到了，现在已经将南湘的一切安顿好。

　　南湘独自往里走，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新住处，若不出意外也许后半生都要在此终了了。这潇湘楼地方不小，比之前垂云馆还要大一些，且有假山奇石，有水塘流过，据说水塘边还养了两只仙鹤。正屋后面还有一栋两层的小楼十分精巧，南湘不知那里是做什么的。

　　正屋是五间的大开间，里面灯火通明，还没进去，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华贵。

　　南湘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听见山筝把小琪拉走了，她有些疑惑，难道今晚只能她一个人进新房？

　　不过她没有问山筝，今日是楚王和曹云华的婚礼，于她而言不过是住在垂云馆还是潇湘楼的区别而已。

　　门有些沉重，竟无人来开门，南湘觉得有些怪异，她自行推开，她先打量了一番四周，随即被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暗红色劲装的人正迎着大门的方向跪着。

　　今日楚王大婚，楚王府所有女史嬷嬷、小厮侍卫、甚至影卫都换上了暗红色新衣，样式则与平日无异。

　　“你……”

　　那人抬头。

　　南湘一下愣在原地，心象漏了一拍似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应七？我，是做梦了吗？”

　　那人微微低下头，她拿出一块金属令牌，上面刻着“应七”二字。

　　南湘还是如在云里雾里，不敢相信，也不敢大声言语，生怕好梦易散。

　　“夫人，殿下乃璇玑堂堂主，按例夫人当有两名影卫随时跟随。所以，楚王命属下认夫人为主，保护左右。”应七的声音毫无感情，但却很真实，“只属下先前曾奉镇国公为主，若夫人嫌弃，属下这便回璇玑堂。”

　　南湘一把夺过那令牌，她颤抖着手抚摸应七脸颊，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你去哪了？这些天你去哪了？”她推着应七，泪如雨下。明明这些日子她做成了很多事，长大了很多，可心里就是觉得有很多委屈，无处说、无处诉，今日见到应七，就再也压抑不住。

　　应七的双目也红了，四目相对，南湘才想到受了委屈的不只是她，应七比她承受了更多。

　　她伸出手，用暗红的嫁衣擦了擦应七脸上还没有流出的眼泪，“你别哭，都好了，都好了。你到我身边，都会好的。”

　　“应七，王成宪就要死了，王家完了，威武伯府也完了。你爹娘，可以安息了。”

　　应七身上微微一抖，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两行眼泪。

　　十五年了，她历经磨难可还是束手无策，谁知南湘才答应了几个月，就真的做到了。忽然应七似乎意识到，除了初见时的大雪里，一直都是南湘在想方设法护着她，她看似柔弱，但比起武艺卓绝的她，身为县主却只想通过嫁人再续国公府辉煌的曹云华，为了一个男人被囚禁十余年的靖西长公主……她从一个小小女史，借着一个阴差阳错被认作县主义妹的东风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比谁都坚强，比谁都厉害。

　　“应七见过主上。”应七轻唤。

　　眼泪还没擦干，南湘就笑了，她红着眼定定地看着应七，她瘦了很多，形销骨立，不止这些日子收了多少苦，就连发丝都似乎枯萎了，哪怕认真梳理过也还是显得蓬乱，脸色很白，目光很疲惫。可是现在她的主上是自己了，那就意味着她或许能够逃脱25岁必死的魔咒，自己甚至可以去讨好楚王，用智慧，用计谋，为他所用甚至献上身体，去求一个应七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不知何时小琪已经关了门，屋内红烛之下只剩了二人。

　　“你去躺下，让我看看。”南湘指着那边铺了暗红被褥的床铺。

　　应十九说过，璇玑堂大牢里有几种刑罚轮流伺候。果然仔细看就会发现应七的手指还肿着，恐怕拶刑之下骨头也是碎了一遍又一遍。

　　“我……”

　　“我命你去，找个不压伤口的姿势躺。”

　　不过片刻，南湘就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应七身上哪有什么没有伤口的地方呢？璇玑堂的鞭子不是一直抽同一个地方，今儿打了后背，明儿就改成了身前，再下次或许又是双腿，这样那些还没被定罪的影卫才不至于早早死在大牢。

　　“他们是不是还不给你饭吃？”南湘背对着应七，怎么也抑制不住眼泪不断地流。

　　“没有饭吃的那一日，便不会受刑。”应七道，她嘴角带笑，并不在乎身上的痛，“用这一身伤，换我父母沉冤昭雪，换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不知赚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