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影卫》酥葳

4、马凳

　　南湘一个人在破旧的小屋里，听着外面风雪刮过的声音，她甚至不知道应七是不是就这样走了，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枫树林像是一个漏斗，漏走了她全部力气，南湘瑟缩着，默默等着。

　　似乎又一个多时辰，她忽然听见外面雪地里传来脚步声，却不止一个。

　　有别人来了？

　　她现在衣衫不整，若是被男人看见……

　　南湘有些急，可这屋子又小又破，根本无处躲藏，她身上有伤，行动更是不快。

　　“哥哥，这屋里有火！”

　　是一个粗大的男人声。

　　“管他呢，咱们兄弟先去抢点吃的来！这大雪下的不巧，可要饿死老子了。”

　　这声音比刚刚那个人还要粗犷。

　　他们的声音已经很近了，南湘只有时间略微整理衣物，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提着刀进来，见到南湘都是眼前一亮，犹如饿狼见着了骨肉。

　　“大哥，是个娘们！”

　　“还是个小丫头。”

　　“咱们有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吧？”

　　“可不是，难得有个现成的。”

　　南湘往后靠了靠，她把鸡肉往外推，“我只有这些吃的，都、都给你们，我还有同伴，她马上就回来了。”

　　两个恶人对视，被叫大哥的嘿嘿一笑，满脸淫邪，“鸡肉？鸡肉哪有你香？嗯，美人？”

　　“大哥，她说她有同伴。”

　　“不慌，”那大哥盯着南湘看，“咱们把她扛走，这大雪天，去哪找？”

　　“得嘞！”另一人听了大喜，不过他也不想放过那些鸡肉，不在乎干净不干净，直接把烤鸡踹进怀里，就嘿嘿笑着朝南湘过去。

　　南湘靠在房北侧的墙上，避无可避，墙上虽有个小窗可她根本跳不过去，就算跳过去也很快会被抓住。

　　“应七！”南湘忽然对着窗外大喊。

　　“应七……应七……”

　　山林里不断回荡着应七的名字。

　　那两个恶人也被南湘喊得一愣，动作慢了一步。

　　“我乃镇国公府女史，我的同伴乃是璇玑堂影卫，你们……”

　　“哎哟，啧啧啧，是国公爷的女人呐。”

　　这句话不仅没能吓退他们，反倒激起了两个人的兴致，看向南湘的目光越发饥渴难耐。至于璇玑堂影卫，那是只有王孙贵胄才知道的，普通百姓听都没听过，自然是吓不到任何人。

　　南湘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任由眼泪扑簌簌落下。

　　眼看那两个恶人一步步靠近，南湘几乎想一头碰死。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了门口。

　　两个恶人回头。

　　“哟呵，老大，又是个漂亮妞儿。”

　　“这次还真是……”

　　可惜应七不是个与他们周旋的性子，手里的刀光一闪，恶人中的老大已经应声倒地。

　　但这老二的脑子要比老大活泛得多，他见形势不妙，不是立刻逃跑，而是奔着只有两步远的南湘去，打算拿她当个人质。

　　南湘见他过来，本想往一边躲闪，却在这时见到应七身如鬼魅，似乎一下子就闪到了老二身后，毫无声息地在他后背拍了一掌，那老二一口鲜血吐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南湘知道应七对付这两个人很容易，她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个想法。

　　“别杀他们。”南湘喊。

　　应七的刀已经抵住了老二脖子，但见南湘满脸紧张，也意识到如果这二人死在这儿，南湘是再也不敢住下去的，索性收了手。

　　两个恶人见自己又从鬼门关绕了回来，一时吓得腿软，两个人倒在一块，再也起不来了。

　　“就让他们抬我走吧。”南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半个时辰后，南湘坐在一扇破旧木门上，木门前后是老大老二抬着，他们分别有一只手被绑了麻绳，绳子另一头在应七手里。应七潇洒地走在旁边，时不时瞥上一眼盯着他们，加上正值中午，阳光也不错，一行人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往京城走去了。

　　当然，是对南湘和应七而言还算舒服。

　　到了粮马镇，南湘买了套新衣服，又雇了马车，应七打断了那二人一手一脚，才放他们离去。

　　以后，就算是不学好，他们也不可能做恶了。

　　晚上她们就住在粮马镇，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栈。

　　“您二位……”店家不知她们什么关系，自然也不知她们要怎么住。

　　“一间普通客房。”应七道，她身上也有些散碎银子，所以就没动南湘的。

　　南湘在一旁默默不语，脸上却出现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红晕。

　　刚进客房，应七就找店家又要了一床被褥，自行铺在床前的地面。

　　“你……”南湘垂着头问。

　　“我睡地上，免得碰到你身上的伤，”应七动作不停，也不看南湘，“这里不太平，住在一个屋，安全些。”

　　“哦。”南湘默默点头，应七说的有理，她无法反驳。

　　灯火熄灭，南湘定定地望着黝黑的房间，她几乎听不见应七的呼吸。

　　“应七。”南湘叫了一声。

　　“嗯？”应七答的很快。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去一趟京城北面三十里处的红霞村，找到一户姓余的人家，把、把我的衣裳还有这点银子，都给他们吧。如果、如果银子没了，就告诉他们，我死了。”

　　应七却没有回话。

　　“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搬走。”

　　南湘太累了，加上刚刚受了重伤，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答案，呼吸就开始变得浅淡悠长起来。

　　黑暗中，应七还没合眼，她看着兀自对自己明日担忧的小兔子一样的女子，不禁苦笑。她恐怕做不到她的嘱托。

　　这一夜出奇地安稳。

　　第二天天刚亮，她们就启程了。越是离京城近了，南湘就越不安，她不知道国公府里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时光分割线====

　　璇玑堂狭长阴暗的长廊上，应十九亲自带着‘夜香奴’往外走，并不避讳往来人群探究的目光。

　　璇玑堂除了堂主、副堂主，还分八司，各司其职。各司司主、副司主、管事也并不都是影卫，比如钱粮司大多是精于算学的文人，事务司也管着不少奴仆。

　　自然不是每个人都受过严苛训练，能如影卫那样守口如瓶。

　　其实‘夜香奴’就该归事务司管着，可极少有人知道她是隶属堂主，一应事物都有副堂主应十九亲自管。

　　“上次欺负你的人，主上已经吩咐我杀了。”应十九道。

　　“嗯。”简短一声，算作回答。

　　“其实主上心里一直都有你。”应十九又道。

　　这次没有得到回答。

　　“你就不能服软一次？只说几句好话，哪怕只是多说几句话，有那么难？换做我是你，便是跪在她面前求，我也愿意。”应十九受够了被夹在中间的苦，“主上心里的苦，别人不明白，你我是一路跟过来的，还不明白？如今她身边，能信的又有几个，你还……”

　　“到了。”粗嘎的嗓音，‘夜香奴’指着门口马车。

　　应十九的废话也戛然而止。

　　这马车又大又华丽，金丝楠木的车身雕刻了上百幅平安康健的图画，车门处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阳光照耀仿佛每一根羽翅都闪着金光。

　　哪怕这金丝楠木极其沉重并不适合坐马车，可奈何它有六匹纯白的大宛马拉着，赶路依旧飞快，就连缰绳和车辕都镶嵌了各色宝石。顶盖上更有十颗一串的珍珠玛瑙垂下，四面足有八十八串。

　　车夫扶着南湘，她出了车门却不下来，嘴角微笑，看着‘夜香奴’道：“今日出城游玩，可惜楚王府少个马凳，你就当个马凳。”

　　应十九飞快地看了‘夜香奴’一眼，却看到对方依旧木然，她拖着瘸腿一步一步走到马车旁，跪下之后，又用手撑着，让后背成为一个与地面平行的平面。

　　绣着杨花的精美绣鞋踩上去，她身子微微下沉，头低垂着，却似乎没有一点怨言，当真与一个马凳没什么差别。

　　南湘下来，而那‘夜香奴’却未动，似乎料定她很快就会上去。

　　果然，南湘只是吩咐了应十九一些可有可无的事，就又踩着‘夜香奴’上了马车。

　　她这一趟只是为了羞辱‘夜香奴’一番。

　　“你进来。”马车里，南湘道。

　　‘夜香奴’进来，复又跪下。

　　马车开始前行，一路往城外走去。

　　南湘抬起她的头，“啧啧，夜香奴和马凳，确实没什么差别，难怪你不觉得羞耻。”

　　“你猜，今儿我们要去哪？”

　　可惜注定得不到回答。

　　“还记得城外那片枫树林吗？今儿我们就去那。”

　　‘夜香奴’眼波流动，却仍是一言不发。

　　“那时，你在我眼里，是个大英雄，无所不能。”反倒是南湘有些落寞，“自我得了势，就把那一片圈成了我的私产，再也不会有刺客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道疤至今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