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成臣

52、过明路

　　高级车厢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噪音几乎传不进里面，司机大气不敢出，屁股都不敢动一下，否则皮革摩擦的声音太明显了，只有微弱的空调声勉强让人不至于窒息。

　　后排两个主人一个若无其事，一个紧靠车窗，扭头盯着窗外，一眼不分给旁边的人。

　　一看就是闹别扭。

　　一路无言，直至到了老宅，院子里就能听见沈心悦叽叽喳喳在跟萍姨说笑，汪泉暗自调整表情，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来，表面功夫总要做全。今天已经闹了一出，她不想再跟沈心悦闹起来。

　　刚一进门，乐乐就赶在沈心悦之前扑过来，小姑娘紧随其后，嘴里热情地喊着：“姐姐，爸爸，你们来啦，欢迎欢迎！”不知道以为她常住这儿呢。

　　沈月渠听见她这个称呼就头疼，哪怕直呼其名也比叫姐姐强啊，回头必须改过来！

　　汪泉先换了鞋，沈心悦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松开人之后，看看汪泉，又看看她爸，郑重其事地对汪泉说：“姐姐，你放心，哪怕我爸不对你好，我也会对你好的。当然，还是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弟弟妹妹！”

　　汪泉建设了半天的心理防线瞬间碎成粉末，这孩子怎么这么……愣头青啊！

　　这比沈月渠给她数套房子还让她吃惊，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表示感谢还是表示震惊还是表示歉意……

　　沈月渠也二脸懵逼——他不是给她发了消息叫她先低调行事，汪泉还不知道她知道了，要循序渐进吗？

　　但沈心悦支持毕竟是好事，她的一大心理负担没有了，多少能放弃分手的想法吧？

　　俩人愣在原地半天，汪泉先有了反应，她回头瞪了沈月渠一眼，“你又骗我?”

　　沈月渠额角一跳，就要解释，汪泉又转过去对着沈心悦说：“对不起。但是我……”

　　沈月渠怕她又说什么难以挽回的气话，截过话头，对着沈心悦道：“她怕你生气，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事儿是爸爸不好，没有先告诉你，但之前不稳定也不好四处说。如今你也知道了，我跟她是认真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俩不许闹矛盾啊。”

　　汪泉一脸歉疚和难堪，沈心悦也不忍，笑起来拉着她去沙发坐，脆生生开口：“爸爸你少操心，我们跟你闹矛盾都不会互相闹矛盾。”又挽了汪泉肩膀说：“姐姐，我早就知道爸爸喜欢你了，等着这一天呢。你放心，我很民主的，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我绝不可能反对。”

　　汪泉诧异，沈心悦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很成熟也很善良，虽然她跟沈月渠前途未卜，但此刻仍然非常感动地回应她：“谢谢你，心悦。”

　　萍姨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俩姑娘靠一起亲亲热热，家里和和睦睦、热热闹闹是老人最乐意见到的，沈月渠也嘴角上扬，盯着那俩人笑。

　　看到萍姨过来打了声招呼，那俩人也转头看她，萍姨却没理，只对着沈月渠说：“你小子福气好！”

　　沈月渠笑得更开，点头肯定，“是。”
　　汪泉更羞耻，赶紧追上萍姨躲去厨房帮忙。

　　厨房里汪泉也不会干什么，站在一旁洗菜，低头看着哗啦啦的水流，问萍姨：“您早就知道了吧？”

　　萍姨手也没停，一边忙一边回：“不早，他要离婚了才跟我说。但我们都知道月渠喜欢你，我早跟你讲了，他那老婆形同虚设，早等着他找个真正贴心的人。”

　　那个时候她以为萍姨是误会，还有她和沈心悦最开始若有似无的推波助澜，揶揄八卦，原来都不是她的错觉。

　　汪泉沉默半晌，只说了句：“您跟心悦都是很好的人。”

　　“你好我们才肯对你好啊，这么多年，也没见月渠对谁这么上心过，我能看出来，他对你不假，你对他也有心。咱们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就挺好。”

　　是啊，都挺好的，可是为什么，她总是那么难过呢？

　　一直以来的窗户纸总算戳破，这顿饭成了真正的家庭聚餐。沈月渠大中午的开了瓶红酒，说是给沈心悦接风洗尘。

　　沈心悦也挺开心，以往她回国，能见上沈月渠一两面就很不错了，多是她跟萍姨待一阵子，自从汪泉在，她回国见到她爸的次数比她过去二十年都多，家总算有了家的样子，虽然女主人的位置变成了汪泉，但姐姐也是很好的人，总比其它乱七八糟的女人加入自己家强。沈月渠身边有多少心怀不轨的女人，她想象过也见识过。

　　汪泉感激大家的体贴和祝福，除了不理沈月渠，倒也言笑晏晏。沈心悦跟她商量后面玩什么，想起来又问：“姐姐，你不是很喜欢日本那个山庄吗？要不然我们今年再去住一住，还能顺便去滑雪。”

　　沈月渠和汪泉都愣住，他先出声：“去吧，萍姨去不去，那里有温泉可以泡。去的话，我叫丁越安排，一家人去玩玩也不错。”

　　汪泉果断道：“不去。”
　　沈月渠脸色顿时不好。

　　只听她又对另外两人讲：“年底了，正是工作最忙的时候，等有空了再陪你们玩儿。如果你们想去，也可以去，不用管我。”

　　沈心悦有点遗憾：“你们怎么都这样，姐姐你简直比爸爸还忙。”

　　“她一向忙，独立最重要，哪里管得上别人。”

　　这话说得含沙射影，汪泉怎么觉得他越发幼稚无聊了呢。只听他又开始教训沈心悦：“别叫姐姐了，不合规矩。”

　　沈心悦最烦国内这些无聊的规矩，又怕汪泉不开心，只好问：“那我叫什么啊，我都叫习惯了。”

　　防止沈月渠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汪泉赶紧安慰她：“没关系，就叫姐姐。凡事先来后到，你先这么叫我的，凭什么让你改？”

　　沈心悦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她就说怎么哪里不对劲呢！

　　傍晚萍姨和沈心悦都留她在老宅休息，她却执意要走，沈月渠以为她还在不开心，也没勉强，出门送她回去。

　　车上，沈月渠不再端着，他对今天的家庭聚会很满意，并且希望以后经常能有，自然也不想跟汪泉置气。

　　“着急回去干什么？”
　　“私会情人。”
　　“……不会好好说话了是吗？”
　　“我说了你信吗？”

　　这人非要句句不落下风，他转而问，“为什么不去日本？”他以为他们曾经在那里有过很不错的回忆。

　　“你让我去你们全家一起度假的地方？我心没你那么大。”

　　沈月渠早忘了这茬，在他的记忆里，林凡完全没有存在感，被他自动屏蔽在外。看她为着这个生气，心里倒是软了几分。

　　“是我考虑不周。那么你想去哪里，随便挑。”

　　“最近没空。”她仍是硬邦邦，巴不得沈月渠觉得她不识好歹。

　　结果对方也没追究，又问：“悦悦不该改称呼，那么就只能我们改了。你非要当她姐姐，那叫我什么？爸爸？”

　　司机还在前头，沈月渠疯了吗耍什么流氓，看他还要开口，汪泉扑过去一巴掌盖住了他的嘴。

　　沈月渠失笑，亲了一下她手心，拉下来紧握住，又把刚刚坐得拒他千里之外的人拥到怀里，对着她耳边说，“不想让司机听到就偷偷叫。”

　　汪泉抬眼瞪他：“你抽什么风？”

　　沈月渠很大度：“现在不叫也行，有你叫的时候。”

　　到了汪泉家楼下，沈月渠也下车要跟着她上楼的架势，汪泉在楼道口转身堵着人问：“你干什么？”

　　“送你上去。”
　　“不用，你先回去吧。”
　　沈月渠挑明：“我今晚不走。”
　　汪泉挑眉：“行啊。”

　　沈月渠绅士地替汪泉开门，站在玄关还没来得及换鞋，从屋里冲出个人影大喊：“宝贝你总算回来了，我跟你说他们简直太不是人了……”

　　穿着居家服，躺了半天披头散发的周南对上清贵矜持的沈月渠，当场石化。

　　沈月渠一下子懂了汪泉刚刚的狡黠，这个小狐狸早知道有人在，故意耍他呢。

　　他率先打破尴尬，从容地跟周南打招呼：“周小姐，好久不见。”

　　周南只听说过他们在一起，但从未私下见到过，即便现在沈月渠就在汪泉家门口，她看着素面朝天平平无奇的汪泉和宛若天神降临的沈月渠，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沈……沈总好，好久不见哈哈。”
　　汪泉换好鞋，看沈月渠站着不动，问：“进来吗？”

　　沈月渠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温和地开口：“你们姐妹聊天，我就不打扰了。晚餐我让人送来，下次周末有空，我再专程请周小姐吃饭。”

　　周南诚惶诚恐，连连道谢，站在门口一直目送沈月渠到楼梯口。

　　刚一关上门，耳边就是周南爆发的尖叫，“我的天，沈总也太帅了吧！你们居然真的在一起了！他站在这里就是一个成语——”

　　汪泉以为她要说什么惊为天人，神仙下凡之类的话。

　　“蓬荜生辉!”
　　……
　　“你站在这里也是一个成语——蓬头垢面。”

　　周南听了再次哇的一声尖叫，冲去卫生间整理仪容仪表，她刚刚居然以这幅造型跟沈月渠打了招呼！

　　等周南出来，汪泉也换好了居家服，沈月渠让人送晚饭她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周南却突然扑过去略带抱歉地问：“我在这是不是影响你跟沈总了啊？他是不打算住这的？”

　　汪泉否认：“幸亏你在。我跟他都要分手了，住什么住。”

　　周南深吸一口气，再出口就是：“我们俩命怎么这么苦啊！”

　　汪泉没好气：“跟男人分开就命苦了？你这样想才会命苦！”

　　这么说倒也是……她不信，又问：“你们看起来完全不像要分手啊，沈总又送人又送饭的。”

　　汪泉也不知道怎么讲，她正心烦这事儿，糊弄道：“道貌岸然你懂不懂？”

　　这倒是，有钱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周南愤慨道：“没关系，以后姐们儿陪你风风火火闯九州！男人嘛，多得是！”

　　“先解决当务之急吧。他们家到底怎么说？”

　　周南之所以今天来找汪泉，是因为她下定决心离婚，却遭到了阻碍。

　　而这阻碍，不来自周南，也不来自周南母亲，居然来自行为荒唐和纵容儿子行为荒唐的程航母子。

　　他们家自然是糟践周南的，但不代表他们容许周南离婚。程航家以前不景气，被村里看不起，后来儿子发达了，才扬眉吐气，过上了人人羡艳称道的好日子。离婚在乡下是丢面子毁门楣的事情，程航母亲怎么可能同意？

　　程航也是典型的农村大男子主义，既然周南能照顾他母亲，也不作天作地，学历样貌都拿得出手，他为什么要换老婆？他也不信周南真的要离婚，无非是揪着那么点事儿做文章。男人嘛，总归不可能一辈子真的为一个人守身如玉的，否则他赚那么多钱干嘛？既然周南不开心了，那就先收收心，哄一下再说。

　　等到发现周南真的铁了心了，程航更慌了，开始意识到周南的好处和对他的好，他相信这是对他最死心塌地利益最大化的老婆，是绝对不能轻易放手的。于是联合母亲，俩人每天不是在劝周南就是在胡搅蛮缠，总之一句话：绝对不离婚！

　　周南陷入困境，每天不堪其扰，举步维艰，本想自己独立解决这件事，不再让母亲和汪泉操心，这下没办法，还是跑来求助场外亲友。

　　汪泉又气又欣慰，气程航一家不知廉耻太不是人，欣慰周南没有被暂时的糖衣炮弹迷惑，明明一开始那么害怕离婚，现在还能保持清醒，意志坚定。

　　是以她反而信心大增，坐起来对周南说：“只要你坚持离婚，就没有离不了的婚。你别害怕，有我在，一定跟他们死磕到底，看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