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中的头号卤猪肠店》宋樊姑娘

66、第 66 章

　　为了解救璞贵人，我将调教冷屏弹琵琶这事，托付给了隐鹿先生，他会弹琵琶，只要冷屏有空的时候，就去他家中练习。春焰说，“隐鹿先生不过是在意姐姐，才答应的，姐姐利用了他，算是欠人情了。”

　　我也没办法，店里生意忙碌，我也不可能天天陪着冷屏练习，况且耳朵也受不了初学者生疏的煎熬。只能嚣张地说，“风华正茂的时候不利用，难道要熬到年老色衰的年纪，再去哀求男人嘛？”

　　即便努力，冷屏这些暗度陈仓的讨好逃不开哥哥的眼睛，他对我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冷屏这样的姑娘。”

　　我问，“怎么了？你是看不上她的家世？”

　　哥哥摇头说，“她估计在宫中待得太久，为人含蓄，闷葫芦一个。而且我不喜欢迎合男人喜好的女人。”

　　我敲他头，“最讨厌你们这些男人，不喜欢女人就算，还非要捏出种种借口，好像不被喜欢是女人的过错，明明一见面就能定下生死的事，非要拿一剂药拖着，最后还是死得难看。”

　　哥哥说，“可你们女人知道这些道理，还要来招惹我们男人，岂不怪哉？”

　　然后潇洒地走了，我坐在月光下苦思冥想，男人有样貌、有才华或者有银子，只需一样就有了花心的资本。可是女人努力呀，有了样貌还不够，还要有才华，男人才会倾心相陪。

　　真是作死。

　　石镜二年十一月十九日。

　　我总能在屋檐后面看到一溜烟逃走的影子，像一个流窜的老鼠。哥哥追过几次，可是都凭空消失了，我嘀咕，“都不用猜，肯定是杨遥遥派人在监视我们。”

　　清平面馆生意萧条，她有时候会走到陆家白事门前，拨弄着各种纸扎，“璞贵人住在你那。”

　　我问，“有什么仇什么怨要了却吗？”

　　“不是。”她笑着说，“只是这千秋镇好像要被后宫中的人挤满了。”

　　“你放心，人再多也不欢迎你。”

　　她又问，“你还来了个远方的哥哥？”

　　我说，“关你什么事？难道你看到他，想要以身相许吗？放心好了，有我在，就算夹手指滚钉板，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他。”

　　她摇头笑着说，“我可不惦记，连康祺我都不惦记，会看得上其他人？”

　　“你心思这么多，谁说得准。”

　　她像是在倾诉一个秘密，“我还听说一件事。”

　　我忙着叠金元宝，“我不想听。”

　　她故意在我耳边说，“听说皇上还活着，只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说，“你操心的事还挺多。”

　　她说，“我还以为他会来找你，看样子是我失策了。”

　　“所以你故意缠在我这里，就等着康祺出现，你好再耍着戏法、顶着瓷缸去邀宠？”

　　她叹口气离开，“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康祺已经不信任我了，我的家人也不要我，孤苦伶仃活在这世界上，没交过几个朋友，如今却没了指望。”

　　我说，“不如我给你找门好亲事，乖乖滚去做人家的媳妇，好消停一阵。”

　　她莞尔一笑，看好戏一般的表情，“那我真是千恩万谢。”

　　陆家白事的轰轰烈烈彻底拖垮了对面的生意，杨遥遥将清平面馆的招牌烧掉的时候，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看到有人把我在宫中的院子给毁了。但她一点也不忧伤，笑着说，“以后我连租金都不付了，就在这旁边舞杂耍，你看我不顺眼，我怎么能轻易离开让你称心如意呢？”

　　盘下对面的铺子，哥哥带着小陆子、小宗子收拾起来，秦婉儿和冷屏乐得打下手，都眼巴巴地跟着哥哥，只是一个轻浮撩拨，另一个小心翼翼。

　　终于，苏氏鸭血卤猪肠店又开业。哥哥在千秋镇找到了一种不可多得的乐趣，他总是邀请镇上的妙龄姑娘到店里用餐，可是都不收钱，刚开始营业的时候，大家不以为然，毕竟先把口碑做大，再来赚钱也是路径之一。可是当满屋子里都坐满了不收钱的客人，冷屏第一个生气，每碗客人的碗里只放一截猪肠和一块鸭血，惹得一片怨声载道，纷纷说道，“既然店里看不上我们，以后我们不来了就是。”

　　这事只有哥哥不在的时候，才会闹起来。秦婉儿将店里的抱怨送到哥哥耳朵里，哥哥便找了些落拓的公子哥们前来捧场，一顿饭赚出了半个月的盈利，也没话说。

　　冷屏这会儿就更生气，有一回洗猪肠，竟然浸了一宿的盐巴，第二日的鸭血卤猪肠，把客人们齁得直接将嘴浸到盆里，才好通透些。这就让秦婉儿不爽了，指责冷屏，“你这是发了鸡瘟，这么浑身不自在吗？”

　　冷屏将锅铲一扔，“反正怎么做都不对，又不像你无牵无挂的！”

　　春焰看明白她的心思，拉她一边休息，秦婉儿却不爽快，骂骂咧咧，“你自己求而不得，就别到处乱撒气。昨儿你在院子里弹琵琶，他不过说了句，我最近听了个不错的姑娘，你要真想学，我带你去拜师。没承想你居然怄气到现在。”

　　听到这话，冷屏委屈地哭起来。我拉住秦婉儿说，“你知道她的心思，就体谅她些。”

　　“是！又要开铺子做生意，又要学琵琶吸引男人，每个人都有心思，里里外外都是我来周全，还要多体谅？等大伙统统都喝西北风，才太平吗？”

　　春焰也劝说，“好姐姐，我不是帮衬着你吗？”

　　“哪里热闹都少不了你，街头巷尾叫唤一声，你就飞去了，还帮衬！”

　　秦婉儿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夜里就去开导冷屏，引经据典地骂男人，听得小姑娘乐得开花，便也容易放下。

　　石镜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康辰登基的那日我们正在院子里包着饺子，准备迎接新年。秦婉儿跟在哥哥身边，她让我想到痴迷于白公子的太后，眼神像一口枯井，永远填不满。

　　千秋镇的夜，往来的热闹和京城的变迁毫无关系，百姓们忙碌着年货和拜访，城门口往来异乡之人，我这鸭血卤猪肠店也沸沸扬扬，每日夜里，似乎不用谈天说地，就能轻松入睡。

　　可是今夜并不轻松，我几乎刚刚睡着，人软绵绵飘起的时候，一根箭射进房间，额娘尖叫一声，哥哥抽出剑，用剑锋拨开窗户，呼呼地箭顺着声音的方向射进来，插满了圆桌和凳子，我并无佩剑，只能拿起一根木棍，要冲出去，却被哥哥拦住，“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死了。”

　　哥哥推开门冲了出去，额娘抓住我的衣襟瑟瑟发抖，她的脸像是长久以来习惯的紧张，屋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我的紧张像是那日嫁进宫中，生怕这位学艺不精的哥哥不幸身亡。

　　像是两只油锅里的蚂蚁，煎熬地立着耳朵，听着院中的刀声和箭声，终于听见一个女声的叫喊，我想出去看看，可是额娘拽着我的衣服，瞪红了双眼说，“你别出去！”

　　终于外面停下了声响，听见春焰大喊了一句，“冷屏！”

　　这下我忍不住，夺门而出，看见哥哥扶着倒下的冷屏，胸口都是血，背后插着一支箭，我跑过去蹲下，“这是怎么了？”

　　哥哥说，“她替我挡了一箭。”

　　我对春焰说，“从京城逃出的时候，带了止血的药膏，你赶紧去翻出来！”

　　哥哥说，“没用的，你看着箭头。”

　　我看着穿破冷屏胸膛的箭头，除了沾染的鲜血，是一片苔藓绿的印迹，这才父亲的军营中偶尔见到，明显是萃上了剧毒。

　　冷屏嘴唇发抖，但眼神坚定，一往情深地看着哥哥，她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哥哥回答，“可以。”

　　冷屏伸出手，摸过哥哥的脸，“还好我手上没血，不然要把公子的脸弄脏了。”

　　哥哥握着她的手，情深意切地说，“我不在意。”

　　冷屏说，“我知道公子不喜欢我，看不上我这样的卑贱之身，可是我想要么就等呀，等到公子娶了妻，我是不是就能去求阮姐姐，让我做一个妾，排在最末位的就行。公子在外头看上一个姑娘，我就让一让位置，可是只要能在公子身边就行。”

　　春焰从屋内拿着药膏跑出来，我赶紧倒在手中扑在冷屏的胸口上，可是她嘴唇流出黑色的血，渐渐嘴唇发白，我第一次感到死亡来的那么快，像一只看不见的巨兽，将好生生的人一点点吞噬。

　　哥哥说，“姑娘，我喜欢你，只是我不敢开口，我也有不堪于见人的秘密和过往，风流成性不过是我的掩饰。”

　　冷屏笑得满足，可是眼角却淌下眼泪，“公子真是个好人，早知道我就早些透露我的心迹，那我也能自在地快乐几天。”

　　我看着冷屏的半张脸都白去，我捂着她的胸口，感觉整个身体就在僵化，像一块结冻的鸭血。我的眼泪直往下流，哥哥劝她说，“姑娘不必担心，我这个妹妹的奇药是华佗派天上司药的小神仙来送给她的，你好好睡完这觉，明日有了精神，我就娶你进门，拜堂成亲。”

　　冷屏无力地顶起嘴角，露出她这辈子最丑的一个笑容，她说，“只可惜我们做了太多白事的生意，要折了寿，不好和公子长相厮守。”

　　哥哥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冷屏的身体流走最后一丝力气。

　　这时候，院外走进一个熟悉的面孔，温文尔雅地走着步子，我看到全身孔雀男的公子，问道，“康旦，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