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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发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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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内,博肯城的巡查频率越来越高。
但大BOSS大概是用了什么法术,纵使巡查队多次路过,也迟迟未曾留意过这栋海滨小别墅。
甚至他们一同出街,其他人也只看他们作寻常男女。
梅瑞的生活便过得一如往昔:
一觉睡到自然醒后,下楼吃伊斯菲尔给她提前准备好的早餐,饭后消食活动一般为在庭院内浇花。
铁艺浇水壶是奶油色,大BOSS挑的颜色。
浇花结束后,便会练习魔法,或者针织那顶还未完工的帽子。
卡娜夫人不在后,她需要自行摸索的地方变多,几次将帽子拆线重改,原本两三天内便可结束的工作量硬生生增加了好多天。
某日夜里,她正做着梦。
梦境里大BOSS收到她呕心织好的帽子,拎起来端详了一圈后,黑着脸将其烧成了一捧灰烬。
梅瑞痛心疾首,正要大骂BOSS不是人,却发现自己出口的声音变成了一声声猫叫。
她迷茫瞪大眼睛,试着再开口。
还是猫叫。
……猫叫?
梅瑞迷迷糊糊睁眼,屋内一片沉黑,窗外有猫叫声传来。
外面有猫?
她不禁想起大学室友养的那只长毛狸花猫,摸起来软乎乎的,会在她的掌心里弓爪翻身。
想到这里,梅瑞揉掉眼角泛出的睡泪,趿拉着拖鞋到窗边。
拉开窗帘,流水似的月华倾泻而入,她瞧见墙边有只浅灰色的短毛猫。
那猫看着还不足年,端端正正坐成一个花瓶,仰头看着在洋槐树上歇息的两只黑鸟。
尾巴一甩一甩的,似乎意欲将其捕捉。
就在梅瑞拉开窗帘的一瞬间,两只黑鸟一齐醒来。
赤色的眼瞳在梅瑞身上停留一瞬后,它们发现了那只在墙角对他们猫视眈眈的家伙。
而后立刻不甘示弱地表露出了强烈的攻击性。
梅瑞:“……”好凶且好眼熟的鸟。
她看着那只灰猫瘦弱的身子,趴在窗沿,探出身子朝下问:“你是不是饿了?”
听见人声的灰猫耳朵一抖,警惕地弓起身转头看了梅瑞一眼,而后灵活地迈着猫步跑了。
“啊。”梅瑞眼巴巴看着小猫跑走了,心下觉得遗憾,她明明只是想友好交流一下。
但撸猫心思不歇。
大BOSS她征服不了,小猫咪还不能拿捏吗?!
她明天!一定要撸到小猫咪!
翌日早上,她蒸了一盘鸡胸肉和牛肉。
伊斯菲尔肩倚着厨房门沿,看着她乐在其中地忙活:“你在做什么?”
梅瑞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哼哼。”
她缄口,伊斯菲尔也能听见她的心声。
她要找猫?
伊斯菲尔看着梅瑞持着盘子坐在台阶前的身影,就这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人类就是愚笨。
毛发柔软的动物何其多,他可以立刻带她找到,何必在这里蹲守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
他感到有些烦躁。
猫有什么特别的。
明明鸟的羽毛也很软。
日头不断偏移,梅瑞等得困了,将食盘放在台阶下,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后吃水果。
BOSS带回来的新鲜葡萄,很甜。
伊斯菲尔就在她身边,靠着墙长身而立,手里的书又换了一本。
直到一盘葡萄吃完,她也没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难道已经跑远了吗?
还没到午饭时间,梅瑞决定再等一会儿。
可是手里的果盘告罄,等待时间变得无聊。
她想去装一盘新的水果过来,又怕错过小猫过来的时机,内心天人交战。
伊斯菲尔早已被她心声搅得看不进文字,低头斜斜瞧她一眼,双手合上书,不言一词地从她手里拿过果盘。
梅瑞一愣,抬头看着对方走向厨房的身影,便明白BOSS的行为。他要为她换来新的水果。
她支着下巴,不禁想:BOSS怎么这样贴心,这是反派应该有的性格吗?
这想法刚一落下,她便听见了一声吚吚呜呜的猫叫。
她霎时敏锐地起身,探头到门外看去。
果然瞧见昨夜那只小灰猫悄无声息地谨慎走了过来,瞥了门口的梅瑞一眼后,内心挣扎着试探半晌。
见梅瑞没有显露出恶意,小猫经终于受不住美味的诱惑,低下猫猫头小口小口咬着肉。
琉璃碗随着它的动作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
啊!它好可爱!!
梅瑞遭受毛茸茸可爱攻击,尝试着伸手去摸它。
小猫吃得很沉醉,没有发现身后这只罪恶的手。
就在梅瑞即将得手之时,伊斯菲尔拿着盛满水果的玻璃碗走来。
这位堕天使在家中时从不伪装,直白地露出那双非人的眼瞳,威压天然弥漫。
在他靠近的一瞬,灰猫便立即警惕后退,甚至不看来人一眼便叼着一口肉迅速逃离。
梅瑞:“……”她确定那是落荒而逃。
只差一秒就能撸到小猫咪,她却得手失败。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伊斯菲尔看着少女控诉的眼神:“它太胆小了。”
梅瑞内心大喊:是你太可怕了!
伊斯菲尔挑挑眉不置一词,对于一位堕天使来说,“可怕”未尝不是一种褒奖。
梅瑞捏着自己的右手,欲哭无泪:“差一秒我就摸到了!就差那么一秒!”
伊斯菲尔听不出语气道:“你就这么想摸它?”
因为软软的,真的很舒服。
心声再次传来。
伊斯菲尔垂眼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
她穿着一条朴素的浅蓝色收腰长裙,身前围着一条任何一个普通人家都可能会存在的、毫无特点的白围裙。
会因为见到一只猫而满腹惊喜,会因为未能如愿而倍感失落。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普通的、肤浅的人类。
伟大的堕神大人却专注的看着这样一个肤浅的普通人类。
一天又一天,心脏一声又一声的鼓动。
蓦地,一阵狂风卷过庭院,院内高低错落的花草树木齐齐沙沙作响。
梅瑞一惊,下意识拢住裙摆,便感觉到一道巨大的暗影掩盖下来。她还不及抬首看去一眼,便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托到空中。
她惊愕地睁大眼睛,缩着身子,难发一词。
因为……环绕着她的,是伊斯菲尔那强壮有力的纯黑羽翅。
每根羽毛都舒展着无数轻柔绵软的绒,贴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像是一种细腻的抚摸。
硬羽藏在层层的软羽之下,让这个怀抱极具安全感。
但但但,这毕竟是大BOSS的翅膀啊!!
扇扇风能吹到一座城的翅膀啊!!
梅瑞风中凌乱:“这这这……”
伊斯菲尔冲她勾了勾唇,笑容里有堕神的邪性:“我的妻子喜欢柔软的东西,我当然要满足她。”
梅瑞:倒、倒也不必。
虽然只有大BOSS一个人动了手,但她莫名生出一股“兴师动众”的恐慌感。
真是太劳烦他老人家了!
但是——
梅瑞偷摸摸捏了捏羽翅上的绒毛。
真的好软!
好rua!
她狗胆包天地臣服了。
臣服在毛茸茸的魅力里。
甚至翻了个身,埋头狂吸一口。
太软了!
她拨弄着其中一根羽毛,总觉得大BOSS身上的羽毛十分眼熟。
但此刻吸鸟上头,大脑宕机,苦思冥想也没回忆起是在哪里见过。
索性放弃思考,梅瑞趴在翅膀窝里问:“这是给我的补偿吗?”
伊斯菲尔的神情难辨真假:“不,这是我对你的爱,Marry。”
梅瑞古怪地看着他:“你的爱就是让人摸羽毛?”
“你的意思是,”伊斯菲尔笑容别有深意,“你想摸别的地方?”
梅瑞:……
妈妈,这里有个堕天使在耍流氓!
另一边,在伊斯菲尔放出羽翅的一瞬,两只黑鸟便顷刻严阵以待——他们以为是遭逢敌人。
不料顺着气味来到花园,却见高贵的堕天使大人用翅膀为人类取乐的场景。
阿莱惊道:“这是什么可怕的情况?”
昔尔淡定睨它:“看不出来吗?大人在讨夫人的欢心。”聪明的鸟早有先见之明地开始改口。
阿莱难以理解:“大人为什么要讨区区人类的欢心?”
昔尔用看傻鸟的眼神看它,带着一丝怜悯。
阿莱无法接受,彻底崩溃:“啊!大人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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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是个贪心的女人,虽然得到了羽毛的安抚,但她是个选择全都要的成年人。
没有撸到的猫,还要继续勾引!
于是,威慑甚高的堕天使被剥夺了呆在梅瑞身边的权利。
他便也顺势而为地出门去了。
几天后,梅瑞终于意识到——大BOSS近来在家的时间实在太短。
虽说他从前也常常外出,但多在夜晚,不至于这样半天瞧不见人影。
在寡见他鸟影的这几日里,博肯城数次进行紧急避难演练。
绚烂而刺目的赤色烟花在空中訇然绽放,余着淡淡星火的引子从空中纷扬落下,让城市染上一层将至未至的硝烟味。
但那是另外的世界,与她这个穿越人士无关。
反正生也好,死也罢,她都没什么所谓。
因此梅瑞仅是坐在房屋里,抱着已经被她征服的小灰猫,一点点编织她的红帽子。
城市里的居民焦虑不安地排成长队演习避难,候在避难馆灰沉沉的阴影之下,发出的惶恐谈话声纷杂喧嚣。
被堕天使施以隔音魔法的海滨别墅却静谧祥和,太阳从琉璃窗外洒进来,留下一片淡淡金色余晖,照得人身上暖融融。
灰猫在梅瑞怀里睡着了,安静地蜷成一圈。
它是短鼻扁脸的品种,睡觉时偶尔呼吸不畅,会发出“哼哼”的响动。
梅瑞便在这样细小的呼吸声里,错针勾线,手指翻飞。
她的心情很不错。
这顶其貌不扬的帽子历时一个多月,终至尾声,见完成曙光。
织累了,梅瑞甩甩手腕,透过窗看一眼天外。
蓝色幕布下天云攒聚,蒙着一层淡淡的灰——不久前那里第五次绽放了信号烟花。
她想到最近稍显沉默的大BOSS,猜不透对方平静的表情下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唯一能从BOSS身上肯定的是,城市里的猜测传言并未出错,有人准备展开神战,弑神。
动手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吧。
梅瑞想到自己最初在这个世界看见的那片土地。
焦土荒原,枯枝冷夜,寰宇昏暗。
陨神的国家会成为一片死地。
她已能遇见这座城市会是怎样的下场,毕竟她曾经在室友分享的视频里见过无数次,为之惊惧骇然的情绪都已冷却。
熟练地换针,挑线。
梅瑞看着手里的帽子,只希望大BOSS动手时能避开他们的家。
她不想织了那么久的帽子又被炸成灰。
也懒得再去征服一只傲娇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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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肯城另一端。
总教堂内,素来鲜少露面的海神已真身降临。
淡蓝色长卷发柔软散落,海娜透过窗望着这座她守护数百年的帝国。
这里该繁华富庶,夏日阳光照来时,悬铃木上会筛出细密的碎光,房宇上的窗格会折射出漂亮的色泽。
然而此刻以神之眼看去,整座城市都已被密密麻麻的线状黑雾围住,仿佛陷入一张无处可逃的巨网。
而她,明明知道来者是谁,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城市一步步沦陷。
因为那是伊斯菲尔。
是她,和其余的几位古老的神一手孕育出的魔鬼。
亦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独一无二的神。
伊斯菲尔诞生于百万人之身,轻而易举便能将自己的气息伪装成人类。
除非他主动暴露,否则无一神明可寻觅他踪迹。
美丽的海神哀愁地闭上眼睛,声音悠远:“大概……就是今天了吧。”
年迈的教皇惶恐地匍匐在地,低伏着头,不敢随意亵渎神容。闻言,紧着声音问:“女神今天、今天是有什么吩咐?”
海娜低低地说:“今天,是博肯城的受难日。”
教皇大惊失色:“女神,究竟是谁要来挑战您?”那个“孩子”是什么人?竟能让现存的最古老的神也殚忧极瘁。
这一刻,教皇脑内忽地闪过电光。
弹指转瞬间,他想起了一个神。
一个曾经的神。
教皇终于难以抑制内心惶恐,骇然抬头看向海神,沟壑交错的眼溢满难以置信。
海娜叹一口气:“你猜到了。”
“怎么可能?”教皇喃喃,“那位明明……明明……”
海娜说:“再牢固的封印也终有尽头,更何况被封印的是他。”
教皇的心彻底沉了下来,手脚冰凉。
若真是那个堕神,恐怕——
海特拉帝国,当真要化作神陨之地。
他忍不住看向避难所的方向。
若是神陨,避难又有什么意义?
万物亦将走至终焉。
而此刻尚未知晓敌人是谁的帝国子民仍在不明所以地进入避难所。
在长队终于看见尽头之时,一名金发蓝眸的男人打了最后一个响指,优雅地从队伍中撤退出来。
维护纪律的士兵眉心微蹙,以长枪拦下他,沉声问:“你要做什么?”
伊斯菲尔转身,露出一双饱含担忧的眼,礼貌道:“我的妻子双腿不便,尚在家中,我想作为她的丈夫,我有义务将她一起带来。”
那士兵听罢,显出一丝怀疑之色:“现在才想起来?”
“抱歉,”伊斯菲尔说,“我只是不想让她站立太久,那不利于她双腿的休养。”
士兵仔细打量伊斯菲尔的表情,觉得不似作假,这才放行。
伊斯菲尔大概心情确实很好,不仅闲着演下这出戏,甚至好脾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他转身,往海滨别墅的方向走去。
两只黑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他肩上。
阿莱激动而急迫地问:“大人,您怎不直接动手?回那边做什么,难道还有需要准备的吗?”
在它看来,整个城市都已被堕神的魔力环绕,只需大人稍一拉动引线,无需神陨,整个博肯城也将顷刻间崩毁殆尽。
完全没有返回那幢人类小屋的必要。
“毕竟有个脆弱的家伙在那里,”伊斯菲尔笑了一下,“需要一点保护。”
“那个奥达菲的后人?大人,您太照顾她了。”阿莱说。
伊斯菲尔仍是惯用理由:“我需要她的血脉解开封印。”
阿莱并不认可:“奥达菲的后人并非只她一个,大人如此强大,怎会怕找不到下一个?又何必在她身上耗费太多精力。”
伊斯菲尔顿了一刹,继而又笑:“奥达菲后代稀少,再寻一个并不是什么易事。”
阿莱:“以大人之力,怎么会——”
“阿莱。”伊斯菲尔打断了它的话音,笑容里却有些警告,“你应当多想想稍后该怎样对付那些海娜身边的两脚羊。”
阿莱终于闭上了鸟嘴。
它知道堕神是不愿再听了。
可它说错了什么吗?
真是令人不解。
黑鸟昔尔看了阿莱一眼,暗中叹气。
一个两个都是笨蛋,还是它这只鸟最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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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菲尔很快回到小院。
施以隔音魔法的屋子一派安静。
他推门进屋,发觉房子里静寂无声。再一定睛,看见了在沙发上熟睡的少女。
她睡得很香甜,浓黑卷翘的睫毛乖巧地覆在眼睑上,毫无攻击性,似乎可以被人轻而易举地毁坏。
明明只是个人类。
伊斯菲尔弯下身,轻轻拨开一缕少女的黑发,露出她小片洁净的侧脸。
她只是个人类。
他看向少女的怀中。
那里抱着一只睡得露出肚皮的灰猫,和一顶勉强能称一句不丑的红色毛线帽。
普通无趣的人类行为。
无论如何看都只是普通人类。
可是,
为什么这么让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