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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商船尸头案-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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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显寒窗苦读十载,可命运弄人,他似乎天生不是应试的料。
参与了三次院试,皆是名落孙山,这一晃,又是五载时光飞逝。
家中妻儿老小从最开始的全力支持到现在的默不作声,他知晓家人不过是在维护他最后的体面罢了。
妻子为了补贴家用熬更守夜做一些缝补的活计,他都看在眼里。
他也着急,可他还想试一试,说实话,那些平日里不如自己的都能上榜,他不甘心。
再试一次,他默默告诉自己。
这日,他同前几次一样去乡学报名。
刚登记完名字便有一穿着夫子衣服的男子神神秘秘的靠近他,将他支到一旁的僻静角落,压低声音道:“学生,你这样是考不上的。”
赵显一脸茫然,连忙求教道:“敢问先生是什么意思?是学生复习的方向不对么?”
他摇了摇头,念了几个名字,接着道:“这些人的文章都不如你,可他们都上了榜,能参与下一次的考试。”
赵显仍是不懂夫子的意思,后者摇了摇头,声音继续压低道:“他们使了银子。”
“这都还不懂么?”夫子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继续道:“你也得怎么做,不然你就永远踏不出这镇、这乡。”
“我本不该告诉你,可我看过你的文章,不想明珠蒙尘。你若是能考出去,日后说不定真有一番作为。”夫子声音压得极低,可每个字都犹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什...什么...”赵显三观似被震碎,他内心升起一股愤怒,叫嚣着撕碎他的温和。
“这不公平!”
“公平?学生,这个世道自古如此,若凡事都讲个公平,那怎么会有贱民和贵人之分?”
他的脑子晕的厉害,耳边还有夫子劝说的声音:“学知识别学的迂腐了,这世道买官卖官都猖獗,更何况这等院试。你若是想清楚便去凑三十两银子来,我带你去找门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只知晓脑子一阵一阵发懵。
读书人的那种清高在这么些年里深入他的骨髓,他是真的做不出来这种事。
更何况三十两银子,真金白银,这可是他全部家当啊。
晚上的饭菜里连荤腥都没有,灶房还剩一些猪油,妻子独给他的炒饭里放了些,温言细语让他好好读书。
他的女儿眼巴巴的看着他的饭碗,咽了咽口水,但懂事的没有说话,只默默吃着碗里带着稀汤的米粥,盘子里是有些发黄的糠咽菜。
他只觉得眼眶发酸,在昏暗的灯光下,模糊的看不见东西。
他再也吃不下去,把饭碗递给女儿,自己回到房间读书。
可他哪里还看的下去这些‘忠孝仁义’的文章。
一夜无眠。
第二日,他早早收了行李朝县城走去。
一纸诉状,他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他要揭露这院试的黑暗。
他要为自己落榜的原因讨一个真相。
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甚至没有见到县令大人。
师爷收了他的状纸,然后询问这些人名他是从何处取得的。
他身边站着一排穿着制服的衙役们,一个个似都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师爷步步紧逼,追问着是谁提供的那些受贿学子的名单。
赵显突然意识到,他做错了。
这种官家的科考若是腐朽,那势必这一整串的链条上都已经爬满了蛀虫。
他被衙役打了二十大板,理由是自己散播谣言,污蔑院试公平,扰乱公堂肃穆。
他到最后都没有透露那位神秘夫子。
每一个打在他身上的板子他都默默承受住了,他死命咬着双唇,鲜血直流,可他一声不吭。
就这样,他拖着半条命回了家。
昏睡了两天两夜。
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
再次醒来时,只见妻子苍白的脸色以及哭肿的眸子。
“对不起,我...我走不了仕途了...”他的声音沧桑而虚弱,低垂着眸子。
他因污蔑考试的公平性而被除名,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参与考试。
十五载岁月付诸东流。
“没事,相公,只要你人没事就好。”妻子泪眼婆娑、软言温语。
她本是县里一名老秀才的闺女,本有更好的去处,可选了他,相信他,即使过着这般艰苦的日子,她也不离不弃。
看着眼前娇弱的妻子还有稚嫩的女儿,他发誓他要好好赚钱,就算当不了官,也至少要让妻女过上好一些的日子。
母亲年纪大腿脚不便,此前因自己读书的缘故,家里田地并未得到很好的照顾。
现在他空余了时间,种地干活,他挥洒着汗水,心里仍有冲劲。
带着农家的蔬菜鸡蛋去集市卖,人来人往,好些人眼熟见是他,戏谑道:“这不是未来的赵秀才,怎的自己在这儿卖菜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一来许多人都知晓他考不上回家种地这事儿了。
他内心煎熬,想要大叫这不是他的问题,是这个社会的问题,是这个制度的问题。
是那些卑鄙之人所行的卑劣之事...
可他说不出话,谁会相信他一介名落孙山之人呢。
就这样,他开始学会了隐藏,学会了伪装。
他逐渐撑开脸上皮肉,展开笑容道:“各位别奚落在下了,苦读数载名落孙山我已十分汗颜。不过我还识些字句,若是不嫌弃,可以让家中小朋友过来,我每日教些文字。”
村里人不过就是看个热闹,顺带说三道四几句。自己本就没什么学问,也没本事教孩子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现在听这书生可以教识字,立刻来了兴趣。
赵显不收费,只是在卖菜的时候教,这些家长倒也识趣,每天带着孩子来,也将他的菜都买走。
因着他提供的附加价值,他每日的菜都会卖尽。
他也发现低价买掉邻居家种的菜转卖比自己每日劳作要划算省力许多,便通过低买高卖外加教书来促成他的生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在这菜场的生意倒是每日都很火爆。
家里日子稍微好了一些。
可母亲是个传统到迂腐的人,她一直嫌弃妻子没能生出儿子。
可这种条件下,他既没心力也没能力去生孩子。
可母亲苦苦相逼,又拿他入不了仕途说事。
不孝的帽子扣得他脑瓜生疼。
现在日子稍微好一些了,妻子亦是个传统的人,她比赵显还着急。
就这样,妻子没多久有了身孕。
家里又要有一位成员,这意味着更多的支出。
若是男孩,还要考虑未来的学习教育、养家糊口,还有太多的地方要用银子。
赵显在菜场上教着课,可脑子里却想着怎么样能再多挣一点银子。
这日,他刚刚目送最后一个小童离开,一道人影站在他的摊位边上。
来人五大三粗,肚子上的肥油衬得人非常臃肿。
“新来的,你这摊位生意很好嘛。”
这人是这条集市有名的‘管家’,说白了就是收取保护费。
这条集市的商家各个都交了钱,此前有些人不交,一天下来三四个流氓来骚扰,顺手摸鱼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状告无门,官差来一趟没见人还要呵斥报官的人。
大家也都明白了,故也默默认了这笔费用。
赵显这个月已经交过一次,只硬着头皮回答道:“还行...”
“生意不错,还不是因为兄弟我帮你守着这集市的宁静不是,你这费用得加啊。”
赵显眉头蹙的死紧:“兄弟,这菜钱真赚不了多少...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别那么多狗屁借口,兄弟我今天就是涨你的费用了,你若是不交,呵呵,你知道什么后果吧。”
赵显捏紧了拳头,可他双腿似灌了铅,动弹不得。
那人见他一动不动,来了脾气,推了他一把,赵显跌坐在地。
那人自己在摊位下翻找着什么,最后抓取了一大把铜钱,道:“就先这么多吧,我下次在来。”
赵显颓然坐在地上,眼眶发紧,暗骂自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学生,你这是何苦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
“先生,我...我...”赵显哽咽,他说不出话。
“虽是蠢笨了些,但好在‘忠义’。”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带你去个地方罢。”
夫子领着他去了县里,推荐他去了一名乡绅家中。
乡绅的儿子正值教学启蒙阶段,夫子推荐他来做老师。
“他虽未上榜,可才华不输榜上之人。”
乡绅也是明白各中含义之人,便收了赵显,让他在家中给幼子当老师。
至此,他终是开启他人生路上第一份薪酬不错的职业。
他开始见识更大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
他看见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敛财,家财万贯。
他也看见那些人挥汗如雨,仍卑贱贫穷至极。
就这样,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他踏上了那条再也无法回头的大船。
他挣到了银子,家里富丽堂皇了起来,一家老小过上了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在家乡成了小有名气的富有商人,一切都顺遂了起来。
他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又因着他的聪明机警,他的事业更上了一层。
他任由欲望的河水冲向河岸,带着虚伪的面具看着欲望之河漫延在他的世界之中。
他充当着商贸旅程上的重要角色,来来往往,获得他几辈子都能衣食无忧的银钱。
银钱啊,多么美好的物事。
他的确欲壑难填,可他也的确忠义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