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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include “314th.h” ...

  •   警方都已经不再“纠缠”剧组全员的时候,网民都还没有完全放下,尤其是蒲薤白和孙瑞玲双方的粉丝,在线上争执了一个月,甚至发展到线下,把网暴带入现实,发生了很多起故意伤害事件。

      蒲薤白的应援团和大量路人粉都认为是孙瑞玲最后非要死死抓住蒲薤白的手臂不放,这才直接导致蒲薤白也跟着摔下去。一些记者和路拍的视频也都印证了这一点,视频中能明显看到孙瑞玲抱住蒲薤白的动作。于是他们开始痛骂孙瑞玲不得好死,说她自己又蠢又笨还要连累别人,更过分的是他们还会把事故发生前的瑞玲和薤白互动的微博和短视频都翻出来说这是蹭薤白的热度。

      那么自然而然,孙瑞玲的粉丝就站全然不同的观点,他们普遍认为孙瑞玲纯粹是出于最原始的求生欲,明明是蒲薤白最后犯傻,要是不伸手,孙瑞玲也不会下意识地抱住他。他们认为只要不是两个人一起摔,那吊威亚和安全气垫应该可以承受孙瑞玲一个人的重量,说不定都不会受伤。并且他们对孙瑞玲蹭热度这种说法相当不满,反咬蒲薤白才是那个为了流量不顾一切的人。

      一些薤白的死忠粉,在看到网上乌烟瘴气的现状之后,纷纷退网来寻求净土,他们在自己的小群里分享一些有关薤白和商陆近况的消息,并尽可能地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其中当然就包括胡跃文,作为B30研究所唯一神经外科出身的医生,他可以说是掌握着薤白伤势的一手消息,但他不敢在群里和大家说真话,因为真相只会让人伤心。他曾经也接手过很多脊柱挫伤的病人,十个里面七个都再也恢复不了腰部以下的全部功能,剩下的三个就算是恢复了些,行动能力也大不如从前。虽然时隔一个月,但他还是无法想象薤白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的未来,精神上撑不住的时候,他就会叫一些网上认识的挚友一起借酒消愁。

      “我其实偶尔也会在想,是不是那天薤白没有伸手救人,他们就都没事了呢。但是每次这样想,我都会很讨厌很讨厌自己。”粉上薤白和商陆都已经有七八年了,冯静楠很难想象自己还会有这样消极的想法。当初她患上重度抑郁,决定自杀的那天因看到商陆的微博而放弃轻生,为了支持偶像的事业,她也开始努力拼搏,拼搏这些年,偶像遇到了人生中的重大坎坷,连她也一起被击垮了。

      她摸着包里大量的抗抑郁药物,时不时就想要一口气吃光来了结自己。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同盟就会叫她出来散心,这一个月来最常见面的就是胡跃文和龙哥。她会对他们重复性地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悲观想法,他们不会反感,但也不会安慰,只是听着,然后闷头喝酒。

      “也不至于讨厌自己,你也不是唯一会这样想的,网上不是很多人都这么说吗。而且,最近网上环境太不好,相关部门审查都严格起来了,已经到了不顾内容,只要是蒲神相关,就一律删掉的程度。我听说那部电影恐怕也要跳票了。”龙哥晃了晃啤酒瓶,无奈地说。

      胡跃文也没什么好消息可以分享,只能用更具重量的消息来麻痹痛觉:“而且最近卫健委制定了防控疫情的方案,提供给中央讨论,听说大概就是要全民就地隔离,每二十四小时检查一次抗原,阳性就拉到临时设立的医疗地点去集体隔离。很多人听到这样的消息,能跑的都跑了,就怕红头文件发下来,谁都跑不了。”

      “可是传染病不就是得隔离吗?这听起来还挺合理?”龙哥不懂胡跃文为什么觉得这件事恐怖。

      “可能是因为……我有认识的朋友,他们去了临时隔离据点,然后再也联系不上,再听说的时候就是人在殡仪馆排号火化了。当然了,也不是人人如此,总觉得他们是有一种明确的目的,普通人的话就普通隔离,不普通的人的话……就不普通的隔离。”胡跃文说着,打了个哆嗦,“我以前的同事,有的根本没有阳性,就被带走了,听说是因为他认为统一隔离太夸张,他反对。”

      另外两个人听着,只觉得身体从内而外都发凉。

      “好消息是,原神还没有放弃研究特效药,我们有几个认识的大佬被感染了,现在正在偷摸治疗,根本不敢上报,报上去,估计就死定了。”胡跃文喝干手中的啤酒,然后跟身旁两个人说,“你们两个,尽早离开北京吧,现在除了北京和上海,其他地方还算安全的。”

      “是感染者少吗?”冯静楠没听出胡跃文的言外之意。

      胡跃文摇了摇头:“传染病确实存在,但是可怕的不光是疾病本身,有人想要利用这场灾难,来巩固权力。很多重要的党派人士或无党籍人士,都集中在北京和上海这两个地方。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吧。”

      “他们搞权斗我们也没意见,但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龙哥茫然地问。

      “在上位者看来,普通人的命不值钱,也没价值。”胡跃文说着说着,表情木讷了不少,“有时真觉得活着没意思,我们现在活在1984的世界里啊。”

      “嘘,老大哥在看着你呢。”龙哥比划着噤声的姿势。

      “这样一来,蒲神他的治疗不会受到影响吗?”冯静楠紧张地问。

      “肯定是受到影响了。”胡跃文沉重地点了点头,“本来他的脊椎挫伤是有手术方案的,但是现在国内能做这台手术的医生屈指可数,上海有一位,北京有两位。现在不允许跨省,首先上海是去不了了。北京那两个呢,一个正在隔离,一个半年前被医闹患者给砍伤了手,估计今后都没办法主刀了。”

      “这要是被耽误了,万一今后真的好不了了该怎么办。”冯静楠带着哭腔说。

      胡跃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答案。

      “陆神怎么样啊,他还撑得住吗?”龙哥也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胡跃文长叹了口气:“他是真神啊,好像从头到尾消沉没超过一小时?反正蒲神醒了之后,他就一直在贴身照顾,一点儿负面情绪都看不出来,导致前半个来月蒲神都不知道自己的伤势有多重,肝脏和普通骨折都恢复得特别好。就是,有一天他突然纳闷儿,为什么腰以下除了疼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大小便都控制不了,一根脚趾都动不了。然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情况,知道之后,情绪一直不太好。”

      “这得给他找个心理咨询师吧?”

      “还用得着专门去找吗,他朋友都是心理学专业的,轮流来开导他,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是他也没有崩溃的征兆,就是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真要有崩溃的征兆反而不用特别担心吧,一般真的崩溃了的人,其实都没有什么表现。”冯静楠说出自己的经验之谈,然后默默流着泪。

      他们三个人坐在马路的天桥上,曾经这条路上车水马龙,如今分明还没到夜里,就已经看不见几辆车,更不要提有可能会路过这里的行人了。

      大概再过不久,他们也没办法再像这样随便相见,每次告别的时候都很认真,似乎每次都将是永别。

      胡跃文道别朋友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到B30研究所继续加班,他想要帮上忙,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可以让研发特效药的进度加快一些。可到实验室看着那些病怏怏的小白鼠,他感觉自己也快要随着这些实验对象一起死亡了。

      “文哥你喝酒了?”同样正在加班的沈天歌,看到胡跃文站在原地都站不稳的样子,赶忙把他拉出实验室,“被原神看到的话,你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原神那边怎么样,不是在给韩处长用新药?有效果吗?”胡跃文看着不远处的隔离病房,半个月前韩建涛被秘密送过来,到如今都还没有脱离危险。

      “效果不大。”沈天歌也一同看去,“所以也没有给常部长和常军长投入同样的药,如果在年轻人身上效果都不大的话,那年长的人恐怕也没用。”

      按照原宪籍的调查结果来说,韩建涛也好、常青和常山也好,都是感染的同一毒株,多半就是在两个月前春晚的演播厅。

      这一支毒株潜伏期长得惊人,并且在潜伏期根本查不出已经被感染,很多人在发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重症了。好在甄远峰足够聪明,他第一个察觉到韩建涛的身体出现异样,普通的感冒拖了一周都没有好的迹象,不发烧也总是没什么精神,在甄远峰的坚持下,韩建涛到原宪籍的研究所做了全身检查,抽血化验,查了很久,终于在呼吸道和肾脏找到了病毒的痕迹。

      原宪籍意识到普通的抗原检查很难查到早期感染者,于是加班加点改进检测方案,采用了灵敏度更高的核酸检测,并再次召集春晚现场的人来接受新一轮化验,结果超过他最坏的心理预期。

      当时演播厅里有近五成的人都被感染,这其中又有六成的人已经出现早期症状,常青和常山因为吃过商陆给他们的药,所以发病很晚,但也没能逃过这一劫。

      他们住进研究所的病房之后,因为长期不在单位,被上面的人怀疑,如今研究所外面有很多人正在寻找他们的下落,那架势与其说是找几个患者,不如说是找几个在逃重刑犯,好像被找到的下一秒便要被就地枪毙。

      常家正在尽全力抵抗卫健委和中央其他不亲常的部门的施压,赵问荆更是走极端,已经不加遮掩地叫□□的人来帮忙了。

      按照赵问荆的原话,当社会混乱到没有秩序可言的时候,法律就是一本厚重的笑话。

      他们每天都在看笑话,很多政府部门的人被随随便便扣上“阳性”的帽子,拉去所谓的集中治疗医院,之后便了无音讯。赵问荆试图暴力救出几位重要的官员,好不容易拉出来一个,发现那位往日里温婉健谈的中年人已经被折磨得疯疯癫癫,瘦得没有人样了。

      局中人终于意识到,这只是一场名为“疫情”的政治清扫游戏,一切早已没有人道主义可言。

      只是苦了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们。

      赵问荆利用光影在传媒界和娱乐圈的影响力,开始隐晦地将真相告知于天下。

      结局就是他也遭受“追杀”,穿着防护服的自称医疗人员的工作人员堵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他盯着庭院的围墙,想到了当初商陆翻墙落跑的样子。

      回忆间,赵问荆笑出了声,然后也模仿着当年的商陆,从自家院子翻墙跑了。

      但是他也无处可去,只好躲进原宪籍的研究所里。

      其实寻找他们下落的人都明白他们就在B30研究所,只是他们没有权力也没有胆量突进进去,因为那里是CBL的研究所,且不说有张航在罩着,更恐怖的是这家国际企业背后有众多国家的政治支援。而且这企业垄断了最先进的通讯技术,还掌握着甩掉全世界几个世纪的M理论科研产物,诺奖委员会生怕还在中国的那几个未来诺贝尔奖得主出意外,三天两头要给中国这边的科技部门以及□□致电,要求确保CBL科研人员的人身安全。

      由薛石川领导的科技部也没有“怠慢”,将CBL中国据点的大量外籍科研人员都“送回本国”,看起来很像是准备着搞内战,开始帮助其他国家撤侨了。

      顶着这样的压力,王曜华也没有对新能源发电站的建设工作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松懈,全部工程都在按照他的计划稳步实施,集团公司上下都开始崇拜起这位稳如泰山的二把手,甚至有没有张航在他们都不在乎了。

      话虽如此,张航也一直在暗地里做一些不可明说的工作,工程能顺利进行,一方面的确少不了王曜华的全力输出,另一方面则是需要张航清理一些障碍。他左手是洛凡,右手是萧继成,两边的特种部队都快成了他的专属部队,走到哪里都是“寸草不生”。

      最狠的一次,薛石川手下的郝郑平派他亲弟弟带部队去阻止CBL的建设器材以及大型重工器械抵达新能源发电厂的建设地点,张航直接带着两支特种部队给他们所有人都干掉,尸体分散运到几个火葬场,往尸体堆里一扔,给火化的大爷塞点儿钱。

      大爷们很开心,还给他们递烟递酒,说多亏有疫情,他们火葬场的生意终于也是好起来了。

      偶尔焚烧炉里会留下几个金属残骸,大爷只当是有人镶了金属的牙,根本不会往子弹那边想。

      薛石然也没有坐享其成,他罕见地紧急召见所有他的亲信,开始制定抵抗卫健委荒谬的封城要求的方案。

      如今中央整体分为三大派系,薛石然派、薛石川派以及常家派,三派的人互相藏着掖着,今天卧底这里明天潜伏那里,就为了从真真假假的情报中摸出一点有效信息。不过虽然是三个阵营,实际上他们支持的方针却是两条,薛石然和常家一律反对封城,薛石川则是大力推进封城计划。

      这一次,人民站在薛石川这边。

      因为群众不懂政治,他们只懂自己的小日子还能再过多久,“不想死”成为众人脑海中的主旋律。

      既然是致死性很高的传染病,那么感染的人就该被强制隔离,拒绝隔离的人从最一开始的“自私自利”,逐渐被群众上升到“人类叛徒”这种程度。后来根本不需要政府人员出力,群众里涌出大量志愿者,他们会当着警察的面撬开那些感染者的家门,把他们绑进车里。

      更有趣的是,这群志愿者当中有少数人根本不在乎“人类未来”那些虚伪的东西,他们单纯就是想打人,如今他们终于可以为心中向往的暴力冠以高尚的名号,他们高举“阻止疫情扩散人人有责”的旗帜,挥舞着铁棍享受着阳性患者崩溃的哭闹哀求。

      短短一个月,北京少数地方的群众已经不再能被执法部门控制,但凡有一个警察暴力执法,就会被网民群起而攻之。

      在这样的全民防疫的热潮之下,赵问荆煞费苦心发布的那些有关真相的消息,也被打为阴谋论,很快光影就成为了群众的敌人。

      当“光影是防疫大敌”的言论传到天坛医院的时候,曾经那些善待商陆和薤白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开始对他们产生敌意,他们开始聚在一起讨论关于商陆他们的谣言。

      “听说他们也是抗原阳性,怎么能在康复科住院呢,不应该拉去特殊的地方隔离吗?”

      “就是啊,凭什么就给他们特殊待遇,你看他们住的病房都还是VIP病房呢,他们对社会有什么贡献?还携带着病毒。”

      “这医院也就是见钱眼开,那个商陆年纪轻轻就有不少公司股份,有钱了不起了是吧。”

      “举报吗?举报他们隐瞒自己被感染的实情。”

      这样的议论声首先传入了一周五次来探病的商洋的耳朵中,他难以置信那些曾经温柔善良、笑容带着暖意的陌生人们,此刻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眼神中带着杀意,像是正在议论要怎么把他的哥哥抽干了血再去肢解。

      但商洋没有把这份恐慌带到病房,他知道如今的商陆和薤白,已经再也承受不了任何一丝多余的压力了。

      “薤白哥,看我今天带来了什么!”商洋走进病房之后,举起手里的便当袋,“咱妈炖的排骨,还加了玉米!”

      被用支具固定在床上的薤白原本是看向窗外,听到这声动静,眼神缓缓移过来,以极慢的速度挤出一丝微笑:“都说不用这么麻烦,你这样经常来医院,万一感染了,家里要怎么办,小昱还这么小。”

      “戴口罩呢怕什么,哪有这么容易就感染。”商洋走过去放下便当,和守在旁边的司半夏以及袁文倩打了声招呼,然后环视了一下病房,“我哥呢?”

      话音刚落,卫生间传来冲水的声音,商陆开门走出来,和商洋正对上视线:“哟,今儿来得挺早。”

      “排骨得趁热吃才好吃。”商洋说着就打开了保温壶的盖子。

      一阵醇香的味道勾得几个人都围上来。

      “太香了!菜谱是什么啊,不分享一下嘛!”袁文倩抱着壶,递到薤白面前,“你看上面还漂着油花儿呢!”

      “嗯。”薤白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

      “我给你盛一碗,先给你吃,这待遇怎么样?”袁文倩笑呵地弯腰去拿碗勺。

      “不用了,我还不饿。”薤白平淡地拒绝了。

      袁文倩动作稍微一僵,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那这第一碗给谁?商陆?”

      “来者不拒。”商陆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接过第一碗玉米排骨汤,品尝了一口,露出幸福的表情,然后用小勺舀起一口,吹了吹,确认不烫嘴,才送到薤白嘴边,“没胃口就喝口汤,可香了!”

      “不喝。”薤白别过头,甚至不去看商陆的脸。

      商陆表情一顿,但很快就把那口汤送进自己嘴里:“不喝我喝,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做,这附近有共享厨房,特别方便。”

      他们站在床边,一人端着一碗汤底假装吃喝得尽兴,实际上谁都没胃口,硬装而已。

      所有人都意识到,当薤白察觉自己的伤势之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非常强烈的转变。原本最开始的半个月,当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只要视线中没有出现商陆的身影,他就要一直喊商陆的名字,声音委屈得是个人听着都心疼。那段时间商陆几乎寸步不离守着薤白,上厕所都要趁着薤白熟睡才去速战速决,听到薤白喊疼,他就凑上前亲吻对方的额头、脸颊与唇角,就这样倾尽所有的柔情,终于换来薤白的大幅度恢复。

      不再每天都昏昏沉沉的薤白,也开始关心起别人的事,他问起孙瑞玲有没有摔伤,听到对方脑震荡的时候还自责了一阵。

      那自责的几句话,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在剜着商陆心口的肉。

      “她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但是商陆不能让薤白浪费心意,只好咽下所有的痛苦,安慰着薤白的心情。

      “结果吊威亚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查清楚了吗?我记得我还特别用力的抓住缆绳,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薤白看着右手上的纱布,“而且安全气垫也不怎么安全,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硌到腰,靠,差点儿给我疼没了。”

      商陆嘴唇一颤,酝酿半天才说出口:“因为都不符合标准,吊威亚的固定装置出现了损坏,而且就算是不损坏,同一批次生产的固定装置都没有达到标准的限重,说明书上写着限重200kg,实际测试超过80kg就会故障,这还是全新的产品呢。安全气垫就更不用说了,那根本不是限高十米的安全气垫,产品说明上写的是5米。”

      “什么!?”薤白最一开始听到这事还觉得很震惊,“那我俩还能活着,真是命大啊!”

      “你帮她扛下了大部分……”商陆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要是她自己,那样掉下去,估计就死了。”

      “哈哈没想到我还挺结实。”薤白笑着用手指揉了揉商陆的眼角,“好啦,别这个表情,我不是好好的吗。我现在都有点后怕,当时这个身体就跟不受控制了一样。对不起,吓坏了吧?”

      商陆在听到这话之后,泪水也快不受控制了,他用力笑了两声才把想哭的情绪压下去。“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也吓坏了吧。现在没事了,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那么远。”

      薤白那时露出一丝不解,但他没有多问,只当是商陆在自责没能陪他一起去剧组。他为了让商陆放松一下心情,特意在病房里有其他人的时候让商陆回家去好好睡一觉。起初商陆怎么都不肯走,最后还是所有人都一起“驱逐”他,他才不得不离开。

      商陆离开医院的那天也没有回家,他完全搞不清自己当时的情绪,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回到那个充满两个人的生活痕迹的家里,只会让他更窒息。想来想去,他回到了学校。

      原本按照校方安排,商陆的博士论文答辩时间是在五月中旬,但二月初的时候因为疫情和社会动荡等多方面因素,院方担心商陆的博士论文越靠后越容易被一些动机不良的人针对,于是将他一个人的答辩时间提前到了三月。那之后虽然还没有正式拿到学位证,但商陆已经是大家认定的博士,每周组会上研究生都会大声喊他商博而不是学长。

      商陆觉得学校这地方就很神奇,外面无论怎么混乱,只要走进他们数学大楼,他就能找到一片安宁。

      但是这一次,他发现就算是数学大楼也拯救不了他了。

      薤白最虚弱的那段时间里,商陆的脑子一直很乱,在那样思绪混乱的时期,总是有剧组的人来上门打扰,美其名曰“探病”,实际则是试探商陆的态度。

      他们一个个拎着漂亮的果篮和点心,带着厚实装有现金的信封,摆出悲痛的样子,一口一个对不起地向商陆道歉。

      商陆不懂,为什么大家要向他道歉,道歉是为什么,想要得到谅解吗?

      他最不懂的,就是孙瑞玲也来道歉,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头上缠着很厚的绷带,哭得上半身都在抽搐,好几次被口水呛到。她一直在重复“对不起”,说“如果不是我拉他,他也不会掉下去”。

      商陆没有对她说“没关系”,那时候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说话,后来逐渐想明白了。

      那些人来道歉,只是为了图个心安,他们想要合理的原谅自己,想要继续轻松地活着,来道歉的,没有几个是真的关心薤白的。

      商陆不原谅,但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呢,就好像不原谅的话,薤白就可以好起来了似的。

      真是幽默啊,这个世界。

      坐在研究室里的商陆,一边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一边想着他的毕业论文,手握着铅笔头,在草稿纸上写出一个简单的模型。

      就在那时,甄远峰来了,他看到商陆在,还有些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走过去看了看商陆正在写的那份草稿。

      商陆面无表情地团掉了那张草稿纸:“瞎写的。”

      甄远峰抢过来那张草稿,看了一阵,随后团成一团扔向商陆,正中后者的脑门。

      商陆没有反抗,只是扣着铅笔头上的木屑。

      甄远峰坐到商陆旁边:“建涛,确诊了。前几天送到原宪籍那里,目前没有找到治疗方案,只能一直拖着。”

      商陆没有看他,只是直勾勾盯着距离最近的白板,那上面写着他们一起完善的熵减公式。

      “张航最近也来找我,问要不要去北欧,那里的研究所比这边成熟,我还在考虑。”甄远峰又继续说下一个话题。

      “走吧。”商陆的心情没有任何起伏,所以语气也没有。

      窗外传来鸟鸣声,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外面的蓝天。

      “是该走了。”甄远峰也平静地肯定道,“你也尽快。”

      商陆把草稿的纸团揣进口袋,带走了。

      回医院之后,他没有进病房,而是一个人到医院天台找了个背风的地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里面只剩下两根,取出一根,用火机点燃,趁着烟过肺之后带来片刻轻松的时候,他掏出纸团,展开,看着上面皱巴巴的纹路。

      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设计出这样的模型,商陆自己都觉得吃惊,但这模型如此纯粹,干净而优雅,说不定就是熵减公式最完美的形态。

      实现了的话,宇宙将不复存在。

      他抽着烟,欣赏着模型,抽着看着,眼泪突然掉下来。

      他摸了摸脸,看着手指上的泪水,第一反应居然是笑出声。

      “呵。”他笑着,舔了舔发痒的嘴唇,尝到了泪水,又苦又咸。

      他攥着草稿,单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之后把头夹在膝盖里,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颤抖着,无声地嘶喊着,商陆在脑海中回想着所有医生对他说的结论——

      尽早放弃,调整心态,好好复健,让上半身恢复到健康水平,这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薤白站不起来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很有可能再也站起不来了。

      商陆想不明白,但他觉得也许这件事就是不可能想明白。

      这件事的发生,荒谬绝伦没有逻辑,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人想明白才存在。

      他自己一个人抱头哭到几乎缺氧,侧倒在地,看着手中的烟头落在草稿上。

      红色的火光带走上面的公式,留下的只有碳黑。

      他不知道在天台躺了多久,反正天黑之后,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才再度爬起来:“喂,吴头儿,出什么事了吗?”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吧。”

      “我就在医院附近,很快回去了。是薤白找我吗?”

      “不是……不是,就是薤白他……他知道了。”

      “……”

      “他趁着我们都不在的时候,问了主治医,他说他的腿没知觉,也总是尿不出来。然后医生就告诉他了。”

      “我马上回去。”

      “不是,我是想说,你不要回来了,今天晚上,别回来。薤白说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商陆茫然地看着黑夜:“什么意思?”

      “他说他不想……他不知道要怎么……他说他现在不想看到你。”吴英泽换了很多种说法,最后想不到这句话还能再怎么温和,只好原话转告,“但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他自己,也难以……你懂吧,陆陆,他太震惊了。”

      商陆不懂,他难得不懂,但是他知道,那天晚上之后,薤白对他的态度已经彻底变了。

      冷淡、爱答不理、没有任何的眼神对视,最让商陆无法接受的,就是每次他想要亲一亲薤白的脸,对方都会用力别开头。

      按照袁文倩的专业评估来说,薤白目前处于巨大的心理创伤阶段,对商陆的冷淡也只会是暂时性的。现在大家能做的就只有不去直接戳他的痛处,让他自己一点点消化,并对自己崭新的身份有充分的认知,再构筑一个可以和有缺陷的自己和解的人格。

      “和解?”商陆在听过袁文倩的诊断之后,笑得很无奈,“真的有可能和解吗。”

      袁文倩拍了拍商陆的肩膀,随后踮起脚尖抱住他:“你知道吗,他那么爱你,伤害你就等于伤害他自己,所以他现在对你的态度,是他对自己的惩罚方式。有一天他会好起来的,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当痛苦淡化之后,再慢慢恢复正常。他现在太痛苦了,没有余力去想你也在痛苦,他说不定误以为这样和你疏远是在保护你呢。给他点时间,商陆,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商陆叹了口气,拍了拍袁文倩的背:“谢谢。”

      袁文倩松开商陆,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商陆的脸:“撑不住的时候,去找个你信任的人,去向他们倾诉一下。我知道你对我们都不够信任,我也理解,像是我们这种随随便便就崩溃了的普通人,在你看来肯定是承受不来你的情绪。但一定会有承受得住的人,所以别自己憋在心里。”

      商陆点点头,再次道谢,随后看向病房的门:“往好处想想,他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4章 #include “314t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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