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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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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相貌一般无二的少女躺在藤制长椅上，双目紧闭，面容恬淡，就好像睡着一般，而塞勒涅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出神。几分钟之前，拉哈布雷亚老师带着以格约姆送来了这位失去意识的少女，她一见就知道，她就是她失去的那部分灵魂碎片。
一万两千年的岁月实在太漫长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除了那场血色的终末灾难外，许多曾经的记忆都在她的脑海里褪色了。在这一万两千年里，她总是得过且过，尽力避免回忆过去，因为她知道，愈沉湎于过去的幻景，面对现实时便会愈感到悲哀。可真让她抛下过去的一切向前看，她又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在那场终末的灾难发生之前，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像梦一样，每一天都过得平静而幸福，可这一切都是不长久的，随着那场灾难的到来，像是华美的泡沫一样破碎了、消逝了、无影无踪了。
她还有世界分裂前最后一秒的记忆，海德林奋力一击，众生绝离——她是并没有躲过那一击的，但她很特殊，穿越的经历让她的灵魂比一般的古代人更厚重凝实，自然也更不容易被分裂。因此，海德林的力量并没有使她随世界分裂成十四份，不过也击碎了她灵魂的一部分，那一部分落入了原初世界和十三个镜像世界中的一个，找寻不见了。
她的灵魂缺失了一部分，这是哈迪斯告诉她的。当然，现在他是无影爱梅特赛尔克了，可她还是更愿意喊他为哈迪斯，就像过去赫利俄斯与希斯拉德还在时那样。也是哈迪斯找到了她，将她自破碎的世界中捞起，视她为密友如过去一样。可明明她也并不完整啊！
在拥有能看破灵魂的双眼的哈迪斯看来，世界分裂后的人们只是残缺的碎片。他们只是完整的人的一部分，以哈迪斯的视角来看，就好像一团团蠕动的会说话和做出行为的破碎肢体，恶心又令人不适。现在的她和他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残缺的，可哈迪斯对她的态度却和对他们的截然不同，这是为什么呢？
塞勒涅又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她缺失的比较少吧。在哈迪斯眼里，她只是断了一条手臂，还能称为“人”，自然也是他们的同伴。又或许是因为赫利俄斯和希斯拉德都不在了，她是他仅剩的寄托了吧。
他是很纵容她的，她不想做无影，不想参与合并世界的任务，这些都被默许了。拉哈布雷亚老师也是一样，他们似乎都对她有无限的耐心和包容心。在这漫长的一万两千年里他们都变了很多，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他们对待她的方式，她还是哈迪斯亲密无间的朋友、拉哈布雷亚老师的爱徒。
她用了很久才想明白，他们到底在她身上寄托了些什么。一万两千年来，他们都已经变得看不出过去的影子了，她却还能保持她那无用的善良。因为他们希望她不要变，希望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塞勒涅，她就是他们过去一切美好的象征。他们已经满手血腥，变成过去的他们厌恶的人了，却不约而同地只把好的一面展示给她看。
于是她就常常微笑着，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快乐，就好像她还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亚马乌罗提、亲朋好友都陪伴在身边时一样。她知道他们喜欢看到她这样，可微笑的假面下到底有多少苦涩呢，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把她的悲哀掩饰得很好，她同他们一样怀念过去，可她同样认为牺牲十四个世界的生灵来拯救同胞是罪恶的。但她无法改变哈迪斯他们的想法，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不参与到无影的任务中去。午夜梦回时，她经常自嘲自己的虚伪，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双手能干干净净呢？除了无用的善良，她一无是处。她连自己的立场都确定不了。
可她也做不到抛下哈迪斯、拉哈布雷亚老师和特弥斯他们。尤其是哈迪斯，她已经抛下过他一次，不能再一次离开他了。
还有拉哈布雷亚老师，埃里克特翁尼亚斯也没有逃脱海德林的奋力一击下众生绝离的命运，她已经是他剩下最亲近的后辈了。这一万两千年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拉哈布雷亚老师越变越偏执，不知道是不是受佐迪亚克的影响，神智也混乱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弃老师于不顾呢？
至于特弥斯，他失去了记忆，可还保留着对她的亲近之感。他在过去就是个很认真很很上进的少年，现在也认认真真地为合并世界努力着。虽然他努力的方向有点问题吧，但那股认真的劲还是很值得怜爱的。失忆后的特弥斯性情有一些变化，但并没有大改，更像是经历了磨难后成长了，但在她身边还是偶尔会露出不稳重的一面。虽然没有过去与她相处的记忆，但特弥斯很喜欢静静地呆在她的身边。她也是一点都放心不下他的。
还有那些转生种无影，他们中的一些也是她过去的朋友，就像盖娅和阿尔忒弥斯，现在是无影阿格里洛夫和无影米特隆。哈迪斯还在亚拉戈帝国找到了赫尔墨斯的转生体，她对他们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有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她只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没有穿越的经历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毫无负担地站在古代人的立场上，而不是像现在那样，既放不下过去的同胞，又不忍心牺牲十四个世界的生灵。
这些年里，她一直在十四个世界间游荡，尽己所能记录下不同世界形成的不同历史、自然风貌和文化特征。她不是无影，可也无法改变哈迪斯他们合并世界的计划，只能稍稍拖延他们的进程。她最多能做的，只有用文字记录这些在合并中消亡的镜像世界，然后汇编在一起，在其他世界传下去罢了。至少这样做，还有人记得它们存在过。
她唯一干涉过的一次，就是以格约姆负责的合并第十三世界。她本想阻止暗之泛滥，但失败了。就算即时制止了以格约姆继续向第十三世界的人们传授以自身信念、思想为凭借的召唤暗属性怪物“幻魔”的魔法，还再三警告了这种魔法的危险性和滥用极可能造成的后果，人们的贪婪和对力量的渴求还是导致了忆晶战争，暗之泛滥让整个世界一瞬间化为了虚无，只有妖异能在那个世界生存。
从那以后，她意识到了命运的不可抗拒性，就像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阻止终末的到来一样。于是她只能得过且过，等待着光之战士的时代到来。到那时，她会随着哈迪斯一起迈入他们的终局。
当她听闻光之战士在艾欧泽亚大陆上声名鹊起时，她就知道这个时刻已经临近了。
如果是曾经那个还满怀希望的她，一定很期待见到光之战士吧。但现在的她已经耗尽了心力，哪怕明知光之战士是赫利俄斯的灵魂碎片转生，也不愿意再插手他的冒险了。她甚至害怕见到他。虽然有着同样的灵魂和相仿的模样，但光之战士到底不是赫利俄斯，去见他非但不能排解她一万两千年的思念，反而只会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赫利俄斯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她只想静静地等待他们的结局。
她已经对命运认输了，但拉哈布雷亚老师送来的这个棕发少女是个意外。她当然明白拉哈布雷亚老师是什么意思：在老师看来，他送来的这个少女连“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具恰好寄宿了她缺失的灵魂碎片的躯壳罢了——他希望她能吸收这具躯壳里的灵魂碎片，让自己恢复完整。
塞勒涅叹了一口气。她要辜负拉哈布雷亚老师的“好意”了。灵魂碎片的转世，到底算不算独立的生命呢？她不知道，也不想思考这种哲学问题。她只是觉得，像她这样苟延残喘、听天由命地活了一万两千年的人，已经没必要再折腾了。
不过，她还是要谢谢拉哈布雷亚老师，感谢他把“另一个她”带到了她的身边。她久久地凝望着她灵魂缺失的一部分，她的另一个自己，被安置在藤制长椅上还未苏醒的棕发少女有着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她的身上还洋溢着她已经失去了的青春和欢欣。她一看就知道，这个和她分享着相同灵魂的少女心中还有希望。
一下子，她觉得她枯槁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意识到，她已经丧失了一切寻求改变的心力，可她还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她是另一个她，或许她能做到她无能为力的事，或许她能创造奇迹。
中了拉哈布雷亚老师昏睡魔法的少女还没有醒来，塞勒涅没有选择强行唤醒她，而是等待着。一万两千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耐心地等待，但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希望的光芒，本以为早就是一潭死水的心竟然再次泛起了波澜，心情也急切起来。
于是她重新坐到书桌前，拿起纸笔，以继续书写完成手头剧本的方式平复自己的心境。同时，也等待着另一个自己的苏醒。
＊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
我没听错吧！如果我也没理解错，她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我是她的灵魂碎片吗？搞了半天，我不会真拿到了阿尔博特的剧本吧。
因为她的话太匪夷所思、太让我震惊了，反而让我忘了在第一时间质疑她话中内容的真实性。我的脑子好半天才转过弯，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她话中的漏洞——明明我是穿越的啊，怎么可能是古代人的灵魂碎片转生呢？
我还没提出我的质疑，她就像心有灵犀似地开口，还是有些戏谑的口吻：“我可不需要你像阿尔博特那样说，‘那就把我的灵魂全部拿去吧！’。别东想西想的啦。”
等等，她怎么知道阿尔博特！难道她会读心吗？我差点就要化身名画《呐喊》的模样。稍微冷静下来后，我意识到虽然自称不是无影、但和无影关系匪浅的她知道阿尔博特并不奇怪，毕竟在光之泛滥将第一世界卷入后，阿尔博特选择了与无影艾里迪布斯合作，通过无影的渠道她是能很轻易地获得阿尔博特的信息的。
但她话语的后半句，那可是阿尔博特在暗之战士在与爱梅特赛尔克决战前夕说的啊！她怎么也不可能提前知道，除非……
“我和你是一样的。”她说。
我的灵魂彻底震颤了。我意识到了她话语中的意识，她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有穿越的经历——
“我也是███。”
是熟悉的中国话，熟悉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是出生那天我的奶奶拿五百块钱找算命先生起的，寄托了她希望我健康平安地长大、将来能有所成就的美好心愿。穿越前的我，被叫这个名字，叫了整整十八年。
她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除非她也是我。
我无法再质疑下去了，或许我确实是她的灵魂碎片。作为赛琳娜·西莱斯特出生极有可能并不是我穿越后的第一世，在一万两千多年前那个古代人还存在的世界里也有一个我，那时候我的名字是“塞勒涅”。
“赛琳娜”和“塞勒涅”，两者都有月亮的意思。而我看着她，更觉得奇妙。光作为阿谢姆的灵魂碎片转世，只见过爱梅特赛尔克制作的阿谢姆水晶，我却和我的前世面对面了。
严谨一点地论起来，她是我前世的这个说法不太对，毕竟我只是她灵魂碎片的转世嘛！况且她现在还活着呢。不过我们两个人都不在意这点细节。她是一直以一种微笑着的包容态度面对我的，而我正忙着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她。真奇妙啊，我再一次感慨，虽然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但我在她面前显得那么青涩稚嫩。她的微笑优雅又从容，是现在的我无论怎么模仿都模仿不来的；她的目光那样深邃，好像穿越了无尽的时光。她就像我小时候幻想过的那个最完美的长大后的自己。
她像一场幻梦一样完美，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了。在她平静的表象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一种汹涌澎湃的情绪，但被她压抑着，不肯显露出分毫。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吗？”我问她。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去做。”她的语调很和缓，却不缺乏一锤定音的力量，“你只需要顺从你自己的心意、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事。”
她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雪月花 20瓶；一直犯蠢的阿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