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落雨北山晴》游知

58、第 58 章

　　第五十九章

　　这场闹剧的最后，是罗妈妈发泄般喊完。

　　“我不管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老师为了自己的业绩，打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反正从今天起，谁都不能耽误我女儿学习！要是她最后考不上重点初中，我再回来找你们算账！”

　　她喊完，便硬拖着罗佳往校门口走。罗佳无力反抗，她只得边胆颤地哭嚎，边愧疚地回头看她最喜欢的老师。

　　可纪晴，始终低着头。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她的手。她如山般，沉寂地站在原地。

　　赵老师见罗佳被强行拉走，他也很无奈。他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那群都紧盯着校门口的师生们，拍手示意：“好了，别看了！快站好，带好发箍，拍完这张照片就结束了。”

　　尚未回神的学生和老师们听到声音，像极了又看见面包屑的鱼群，他们无神的目光刹那间全都呼啦呼啦地聚到发出声音的赵老师身上。

　　片刻后，老师们在坐回第一排，那群学生依旧站在高架上，嬉笑打闹。

　　刚才的闹剧，像是不曾发生。

　　咔嚓——照片拍好。

　　在赵老师的组织下，几个学生正整理着搬下来的椅子。班长拍了拍纪晴的肩膀提醒道：“纪老师，你要起来一下，我们要把凳子搬回教室了。”

　　不知怎么走过来，又是怎么坐下来拍的照片，也不知是以什么表情拍完的照片。呆坐在椅子上的纪晴，在听到班长的声音后，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的腿突然恢复知觉，竟弹跳起来。她赶忙站起来，将椅子空出来。

　　正指挥着的赵老师，看纪晴脸色不好，走向前安慰道：“你别多想，可能罗佳妈妈太焦虑了，情绪才不好。对了，我今天开车来的，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纪晴盯着落到半山腰的太阳看了一会，摇头道：“不用，毕业画展的宣传海报还没做完，我还得回去加班。”她转身，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往办公室走。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她面前，是黑漆漆的电脑屏幕，依稀，能看见捂住耳朵的人影。奇怪的声音，又跑了出来。

　　“就凭你是我的女儿！”

　　“你这样爱较真的性格真的不好！”

　　“以后谁能受得了。”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

　　虚无的声音混着尖锐的声音，全都，震耳欲聋。

　　“我真恶心！”

　　“我真恶心。”

　　“我真恶心……”

　　即便捂住耳朵，也还是无处可逃。

　　纪晴本以为这些往事，早已消散在时间的长河里。毕竟当初那个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小女孩，早已挣开枷锁，长大成人。但此刻，她觉得她好像又要被某种力量抓住，意识到这个“意识”后，大脑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嗡嗡嗡——手机在震动，屏幕亮起，“常屿”两个字又跳了出来。

　　纪晴下意识地看向那抹光亮，在看到他的名字后，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呼出一口气，努力撑出一抹笑容。

　　接通电话，耳朵里传来常屿温柔的声音：“你在加班吗？现在忙完了吗？我去接你好吗？”

　　纪晴的大脑，瞬间感知到爱意。内啡肽迅速扩散，温热的泪水突然盈满眼眶，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点完头后才想到他看不见，她压下混乱的气息，开心应道：“好呀，好呀，那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挂上电话。纪晴拎起背包，折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她看着镜子里无神的女生，她拍了拍脸颊，又咬了咬嘴唇。片刻后，镜子里的长发女生，脸色终于不再苍白。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浅色口红。整理好裙摆，理顺长发，她才从容地离开卫生间。

　　等纪晴走到校门口，她本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谁知一眼就看见等在马路对面的人，常屿正站在车门旁冲她挥手，她赶忙欢欣地跑过去，但她不敢看他，只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常屿也不在意，他打开车门坐了回去。

　　趁系安全带时，纪晴俏皮的对常屿撒娇：“不好意思呀，今天加班，忘记跟你说了。”

　　常屿看着明显反常的女生，仍旧不动声色，只笑着说：“没关系。”

　　虽然他说没关系，但纪晴仍低下头去拽安全带，可她按了半天，也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按上。

　　常屿见状，伸手“咔哒”一声帮她系好安全带。

　　两只手叠在一起，是温热的触感。

　　这触感，让纪晴迅速收回手，她不自在地拍拍他，笑着说：“快开车吧，我都有点饿了。”

　　常屿看着极力假装无事发生的纪晴，没再说话。他发动汽车，离开学校。

　　吃完晚饭。纪晴在洗澡时，这才发现右边胳膊和膝盖在跌倒时，全都磕伤了。胳膊还好，只有几道不明显的擦痕。

　　可能因膝盖先着地，腿上的伤口比较明显，不小心沾到热水，疼得纪晴倒抽一口冷气。当时没感觉，现在她觉得腰也有些扭到了，果然年轻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了。

　　拖着残躯，洗完澡。纪晴趴在在卫生间门口，幽幽地喊：“常屿？”

　　“怎么了？衣服忘拿了吗？”常屿闻声立即停下打字的手，说话间从书房来到纪晴面前。

　　纪晴也不解释，只抬高腿，常屿看到后，心疼极了。

　　“怎么磕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好疼。”他拦腰，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起。

　　“今天拍毕业照，小朋友乱跑，不小心撞到我了，然后就这样了。”纪晴抱住他的脖颈。

　　不知为何，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坐在这玩会手机，我去买药。”常屿皱着眉头，将她稳稳搁在沙发上。

　　“不用买，家里有，电视柜下面有个小医药箱。”纪晴拉住他。

　　常屿拿到医药箱后，坐回沙发，将纪晴半抱在怀里。他轻轻抬起她的小腿，拿起棉球沾了些消毒水，他的动作轻缓又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纪晴从小就不敢直视这种直白的伤口，她别过脸，趴在他肩头，捏紧他的衣角，努力吸气。

　　“好了，没事了。等过两天，结痂了就不疼了。就是位置比较尴尬，刚好卡在膝盖上，会好得慢些。”

　　在纪晴哼哼唧唧下，常屿清理好伤口，他低头，小心谨慎地吹了吹伤口。

　　纪晴只觉，这风凉凉痒痒。她心中有愧，便赶忙将他拉了起来，她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她闭着眼睛，懒懒地说：“我都困了。”

　　“还有哪里磕破了？”常屿也不接话，只拉着她的胳膊，仔细检查起来。

　　“没了吧？”

　　她话音刚落，常屿便发现她胳膊外侧也有细小的擦伤，他沉默地拿起药水，认真地涂抹起来。

　　一时间，只能听到发丝滑落肩膀的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呀？嗯？”纪晴装作无事般，故意去戳他的嘴角。

　　“你就像在外面忙着撒欢的小孩，磕伤了，才知道回来找我。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的短信，你不回我，我有多担心。”

　　纪晴自知理亏，避开他的视线，软着声音说：“我当着忙着工作，没看到呀！又不是故意不回，再说了，我是在加班又不是出去玩，只是忘记告诉你了而已。”

　　她说完，把脸凑过去，想要亲亲他。

　　常屿却一脸正色地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缓声安抚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记得，我们两个人，现在是在一起生活，我有事晚归或是去出差，我都有提前告诉你的呀。”

　　自在一起后，他确实是这么做的。纪晴浅浅叹了声气，她将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肩胛骨上。她沉默地，去抠他的衬衫上的纽扣。

　　常屿看着耷拉着脑袋，还在逃避的女生，轻轻捧起她的脸，温柔地蹭了蹭她的鼻子。

　　“哼。”纪晴见他示好，她扭过脸，紧紧趴在他脖颈处。

　　常屿见她抱着他的脖子不愿抬头，不由笑说：“明明是你不接我的电话，怎么反而成了我的不是？”

　　听他这么说，纪晴动了动，她扒拉着他衬衫上的缝合线，小声而别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嘛。”

　　“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和我道歉。”常屿轻蹭她的脑袋，他的手也在轻抚她的后背，“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在何处，无论在何时，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以后你工作也好出去玩也好，都……先和我打声招呼，好吗？想要我去接你，也要明确的告诉我，好不好？”

　　听到这纪晴才真的确定，他确实没有生气。他只是想要和她沟通清楚情侣间的相处准则。好吧。她当时，确实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又把他忘在脑后。

　　这样想着，她的心，微微颤动起来。

　　她在心里叹了又叹，一切都在朝不可预知的将来发展了呢。

　　她动了动脑袋，含糊而局促地应道：“知道了。”

　　常屿见她虽答应下来，但还是没有松口，仍旧是闷闷地抱着他。他也不忍心逼得太紧，他抱起她，往卧室走。

　　他看着怀里变脸极快的人，忍不住笑问：“从刚才我抱着你的时候，你就在傻笑，在笑什么呢？”

　　纪晴躺在他怀里，眯着眼睛，笑说：“因为是公主抱呀！”

　　“我晚上都是这样抱你的，你忘啦？”常屿环住她，轻抚她的脸颊。

　　在他的提醒下，纪晴突然记起，她赶忙拉起被子捂住脸，小声地哼：“那不一样。”

　　“我听到了哦。”常屿笑着拉下被子，又把她的长发理到一边，“快睡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纪晴在他温柔地注视下，握着他的手，慢慢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