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落雨北山晴》游知

48、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吃完火锅，唐棠想让纪晴睡完午觉，再回樾城。

　　但纪晴心想，哪能这样。要是睡饱了不困了，那在车上干嘛？大眼瞪小眼吗？于是忙说：“你们都忙了好几天了，肯定都没休息好。我们还是各回各家比较好，等下次你们来樾城时，我们再聚呀。”

　　唐棠一向拗不过她，只好说：“那你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个短信啊。”

　　两人堵在门口，抱了又抱，分外不舍。

　　“哎呀，又不是见不到了。”叶嘉航无语地走上前，将两人分开。

　　唐棠趴在门口，泪眼婆娑的向纪晴挥手。

　　纪晴也一直对她眨着眼睛，直至电梯门关上，手还挥舞着。但等她意识到她和他站在同一个电梯里时，便立即收敛神情，瞬时恢复成一副无知无觉，平静安然的模样。

　　叶嘉航晃着脑袋，一脸赞叹地看着常屿。

　　离开小区，坐上出租车，再到换乘高铁，纪晴全程，没再说过一句话，她不是在闭眼假寐，就是在假寐闭眼。

　　这个时间段，车厢里只有小半乘客。在叶嘉航的热情张罗下，三人调了座位，坐在一起。常屿看着对面，靠着车窗陷入熟睡的纪晴，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她一吃完午饭，就闹着回家。

　　高铁在平稳中，快速前行。

　　常屿看着头倚着车窗，愈加下滑的人影，名正言顺地起身坐了过去。他轻轻揽过她半个身体，缓缓为她调整成舒服的睡姿。他还把他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对面正玩着手机的叶嘉航，悄悄将这场景偷拍下来。

　　忽而，常屿转头看了过来。叶嘉航吓得浑身一抖，手机滑落。他刚要解释，就看常屿做着不要说话的动作。等他捡起手机，常屿这才单手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

　　“原图发我，窗帘拉上。”

　　叶嘉航忽而觉得他遭受到了百万点的伤害，他眼睛一闭，不愿搭理。

　　常屿也不着急，只目光幽沉地盯着对面的人。

　　片刻后，叶嘉航扛不住常屿眼神压迫，只好老实照做。

　　快到樾城站时，埋在常屿胸前的纪晴被列车员报站的声音吵醒。她眼睛还闭着，只动了动脖子，蹭了几下后，她感到奇怪，咦！这墙怎么是软的，再蹭蹭，不对！这是人！

　　她嗖地一下，坐了起来。

　　宛如刚离开水面，还充满气的河豚。先是挣扎一番，恍然间，感受到新鲜空气后，那圆滚滚的身体，一点一点瘪了下去。

　　惊醒后的纪晴，意识到，她刚才竟趴在常屿胸前。像极一只泄了气的河豚，她趴在餐桌上，不愿抬头。

　　“我们到站了，还没睡醒吗？”淡然的声音里满是关怀。

　　在她弹出去后，常屿的胸口迅速冷了下来。果然，人是会贪心的。他收紧十指，妄图留下一丝余温。

　　时隔多年，再一次，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原来，他真的回来了啊。

　　纪晴趴在餐桌上，有些恍然。从昨天到现在，她都在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不愿细看他的眉眼，只偶尔瞟过一两眼，却也更加确定，他比年少时更添一两分清雅。

　　而他的声音。纪晴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其实很平淡，没什么特色。但从两人认识的那天起，他跟她说话时的语调，一直都是温柔的，就像热可可一样温暖。

　　坐上出租车，司机问他们去哪？

　　车厢里，纪晴浑然不觉。她身体倾斜，扒着车门，一副下一秒就要跳车的模样。常屿毫不在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司机见状，扭头看她。

　　无奈之下，纪晴只得把住址报了出来。

　　她把脸埋在胳膊里，深深叹息。

　　还是漏了一环。

　　她又开始自暴自弃，就这样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常屿流连地看着身旁的人，见她一惊一乍，轻声问：“怎么了？是有东西落在唐棠家了吗？”

　　“好像是。”

　　“不用担心，等下问问唐棠，肯定能找回来的。”

　　纪晴安静地听完他的声音，没有接话，只努力地看着窗外。

　　任凭沉默，铺满时间的心跳。

　　车窗外，是春景灿灿。梧桐枝干，高挑入云，嫩绿叶片，层层叠叠，它们不谙世事，只顾迎风舒展。

　　当出租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时。

　　纪晴心想，太好了，终于到了，终于解脱了。

　　而身旁的常屿却想着，怎么这么快？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前座叶嘉航一路都在用余光偷瞟后座无言的两人。此刻，他觉得是时候轮到自己出场了，于是笑说：“纪晴，等下次你和唐棠聚会时，记得带上我啊！到时，我给你们打下手。”

　　纪晴打开车门，愉快应道：“好嘞，我到了，拜拜！”

　　砰——车门被关上。

　　叶嘉航惊讶地看向后座，不解地问：“她竟然没有怼我耶！而且，她好像心情还挺好？”

　　马路旁，树枝上的鸟儿，叽叽喳喳，衔枝归巢。

　　司机师傅见等了片刻，也无人说话。他摇摇脑袋，又问接下来要怎么走，常屿淡漠地报出叶嘉航家的住址。

　　刚到一到家，叶嘉航便迫不及待地追问：“你都想好啦！确定入职樾城大学？”

　　常屿皱着眉，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一双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他换好拖鞋，打开行李箱，拿出笔记本电脑。

　　叶嘉航一路跟随，他站在常屿前面，挡住大片光亮。

　　常屿没办法，只好无奈地说：“是的，要和你成为同事了。”

　　“你这是想通了？不纠结了？”叶嘉航扑噔一声坐在沙发上。

　　“不是都说，去女生所在的城市定居，是代表男生对女生最高的诚意嘛。”

　　“是吗？”叶嘉航翘起腿，显然不信这番说辞，“哎呀！跟我，你还不能说实话？”

　　常屿瞟他一眼，缓缓解释：“其实，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决定好了。之所以纠结，是因为我在想，她会更喜欢在哪里生活。去春城，她可以和好友常见面。但当我知道她的工作已经稳定后，我的觉得，还是我过来比较合适。”

　　叶嘉航“哼”了一声，嘴巴一张，话不过脑子，直接说了出来：“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你没自信，不相信纪晴会跟你去春城发展！”

　　“是，现在的我普普通通。”常屿正打着字的手，停了停，浮在半空，“我怎么敢要求，她还喜欢我。”他的声音低沉无力。

　　叶嘉航见自己再一次“踩雷”，来不及深思常屿藏在话语里的弦外之音，忙摆手：“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吧，你就是责任心太重了。”

　　“谁让我是医生呢。”常屿低下头，继续整理资料。

　　两个星期后。

　　常屿下课，路过一棵花树。朵朵粉白，花枝乱颤，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纪晴。

　　这边，纪晴以为是工作消息，打开手机，发现是常屿发来的照片。看了半晌，不知怎么回复，她压下心头烦忧，将手机丢到一边，继续工作。

　　等她下班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时，她才突然想起来，这条短信还没回复。

　　她哀叹一声，从沙发上爬起来，步伐焦灼地往卧室走。她坐在飘窗上，盯着窗外灰蒙蒙的橙光，看了半天。

　　她的那颗心，就像那束光线中的灰尘，在光影下，赤赤裸裸，起起伏伏。看的久了，也没看清，那粒灰尘最终落到哪里。

　　沉思良久，终是抵不过，心头躁动。

　　纪晴滑亮手机，回了个，“花真好看。”她回复完，便立即把手机丢到床上，她也不敢等在卧室。她噔噔噔跑到客厅，打开电视，看到眼睛干涩，才去洗澡。

　　捱到入睡前，她才犹疑地忐忑地打开手机，只见屏幕上常屿的回复赫然跟在她的答复下面。

　　纪晴一字一顿地看着由八个汉字组成的这句话语，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想哭。

　　正向的反馈，来的太迟太晚，这中间缺失的能量，早自行已填充满。所谓反馈，也不再期待。随手可得，也随时可丢。

　　纪晴自嘲地笑了一下，她将那八个字念了出来：“这周末，你有时间吗？”

　　“没有。”她恶狠狠地敲下这两个字。

　　才刚发送过去，就收到回复，“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纪晴看着这晃花眼睛的文字，呵出一口气。她读了三遍，决定放过自己，也希望他能开启新生活。

　　“周六下午四点，湖畔公园，前门见。”

　　一句“好的”，快速跳出。

　　周六那天，纪晴特意提前出发，她早早的来到湖畔公园门口。等了一会儿，隔着人群，她见，常屿步伐轻盈地一步一步走向她。两人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常屿在离纪晴还有半个臂展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他看向她的外套，轻声问：“你的外套看起来很薄，会不会冷？”

　　“不会。”纪晴说完，冷淡地转身往前走。

　　常屿看她的身影，快被路人遮住，慌忙跟了上去。

　　此时亮橘色的太阳，正挂在半山腰。眼前，是一片春意盎然的山水色。两人没往公园深处走，纪晴带着他顺着堤岸，走了一会儿，路过无人的长椅时，她坐了下来。

　　常屿也跟着，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