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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优罗山 ...

  •   商羽徽面对他主动蹭上来的行为甚是满意,不过这不像讨好,而似一种莫名的挑衅。

      精致旖丽的脸庞上非但没有缓和的讨巧之色,反倒沾着些冷意。

      此刻抬眸瞧着她,目中媚色宛若一江春水延至他的眼尾,又变为无声的询问。
      她既不会碰他,又能拿他如何呢?

      商羽徽心中了然,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站在窗边,想起了丹荣。

      这桩陈年往事,她不太乐意回想,也曾多次忘却。

      二人一同坐了会儿,谁也不曾开口,直到商羽徽从思绪中回神,见相盈如以往一般不知在琴谱上写什么,暗道这才像话。

      临近傍晚,方杜被商羽徽召回。
      她在来时的路上,已听闻海角崖易流宗之事,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连周遭门派也不曾放过。

      杀伐果决,毫无手软,这正是方杜心心念念的大魔头作派,一时之间对商羽徽更为钦佩。

      落地的几瞬,还未化形,恭维之声先一步传来:“主上英明!主上神武!”

      方杜又想起自己的羽翼近乎完成蜕变,由衷感激道:“多谢主上再造之恩。”

      商羽徽不差这几句恭维,见方杜功体将要大成,出言提醒:“涅槃之痛非同小可,你有所准备为妙。”

      一只渡鸦竟能效仿神兽凤凰涅槃,方杜喜极而泣之余,请教道:“我能做些什么?”

      “……”商羽徽哑然,“受痛即可。借你神力助你修行,本应是天理不容,旁人无法替你分担。”

      方杜似懂非懂,仍旧感激:“能够得此修为,我已知足,受痛也是应当的。”
      自古以来,违背天理而修行禁术,少不得要承担代价,方杜甘愿交换。

      见她这般自喜,商羽徽微笑之余,又不禁嗟叹:“若人人都能如你这般倒好了。”

      方杜眨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变强,谁会拒绝?”
      她天性要强,只是实力不允许,更何况志向在此,接触的魔域子民想法也与她大差不差。

      商羽徽答她:“今日我问相盈想不想变强,他避之不及。”

      一听此事,方杜冷哼道:“一个男宠懂什么?早就看出他是个不识好歹的,陪着寻欢作乐就是,岂能当真给他修为?”
      她原本还想继续说上两句,只是念及此鬼近来正得宠,骂他相当于骂主上,于是收敛几分。

      “我不过是问他两句,不会真给他。”商羽徽并非言而无信,“他志不在此,整日弹琴就够了。”

      有个英明的主上,方杜放宽了心,赞许:“他既然是念灵,想必是有了别的追寻,自然不必过问他。换作六界旁人,谁人不想借力起势,突破自己的境界?”

      商羽徽岂会不知?她又叹道:“可惜她所求亦不是修为。”

      听出她话中所指并非相盈,方杜识趣不再过问,话锋一转:“主上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既有通天的法力,要召方杜归来,商羽徽确有要事:“自我醒来,你与空桑搜寻碎片已久,迟迟没有进展……”

      她将话尾拖长了些,方杜误以为要问责,不由慌张:“空桑没日没夜地找,不曾懈怠。”

      “此事,我已另有打算。”

      复生的那一刻起,她只感知到姐姐的消逝,自那以后,连半点气息也捉摸不到,这太过反常。
      早就注意到这些,商羽徽本就对空桑不抱希望。

      她行至窗边,只留一个背影给方杜。
      窗外日头减沉,落至商羽徽的肩边,余晖融在她墨色的外袍之上,竟叫人看出几分萧瑟。

      “这些年,青女都在各界,都做了什么?”

      对于这些六界要事,方杜或多或少曾有耳闻:“神女……一向宽厚,福泽天下。不过,她多是留在仙族,教习旁人。”
      “若是天柱崩塌、地河涨潮,她亦会前去,绝不会对六界之事袖手旁观。”

      “如此说来,无甚稀奇之事?”商羽徽沉吟,“除了空桑。”

      青女与空桑之间发生的事,商羽徽半信半疑。
      如今找不到她的气息,想来个中蹊跷,还得从她身边之人问起。

      见她思索不语,方杜实在不明:“主上为何执意寻到神女?神女不是亲手将您……”

      她不清楚姐妹二人的恩怨,只知晓商羽徽复生时,头颅残缺,除了神女,还有谁能对她如此下手?

      商羽徽露出怅惘之色,缓缓伸出手,摸到自己的脖颈间。

      所触一片冰凉,她回忆起被砍去蛇首的滋味:“很痛啊。我怎能甘心再也见不到她?自然要寻到她,将她复生,再亲手将她剁碎。”

      方杜不敢接话,只应声下去,称明日带空桑与商羽徽相见。

      扶桑洲往来就这些人,转眼又是寂静之地。
      相盈傍晚抚琴时,几个小妖前来旁听,他们不敢忘却使命,试图将相盈捧得高一些。

      弦音初落,就有一人迫不及待开口:“好曲,比昨日更妙。”
      另一人接话:“琴艺大有长进。”

      少年只投来冷淡的眼神,显然不曾将这几个妖怪的话放在心上。
      他望着自己的手,苍白清瘦,腕骨上一颗小小的痣。

      指腹上有不少伤痕,从未好全过。
      伸手拨弄几声琴弦,便听得小妖又道:“果真是好,比之魔域的琴魔奏得更好。”

      外人只知魔域子民好战成性,未有人了解更多,相盈从未听闻过琴魔之名,停下奏琴的动作,终于开了口:“什么琴魔?”

      小妖彼此对望,向他解释。
      原来是魔域中一个断指琴师,因痴心琴技,自断修为,只在魔域的夜流河畔钻研音曲。

      魔域子民好战尚武,难以苟同,明面上称他为琴魔,背地里唤人为琴痴。

      相盈颔首,又问:“六界之中,其余琴师如何?”

      音修并不多,小妖告知他:“仙族从前有一些音修,专精于此,只不过音律对修炼的加持有限,不比寻常功法,久而久之早已落寞。”

      有此答复,相盈心中毫无意外。
      不过,听闻琴魔此人,相盈在夜里向商羽徽道:“我想去一趟魔界。”

      他的修为过于薄弱,商羽徽忍不住打量他,忍笑:“你去做什么?”

      相盈将今日之事全盘说出,得知他并非发疯,而是又为了琴之一字,商羽徽答应他:“好啊,明日我也要去往魔域。”

      她应下他的请求,相盈独坐在案边,脸色仍不大好。
      之前要换琴弦时,商羽徽二话没说就带他一同前往。

      以她的修为,前去魔域也不在话下,为何要问那一句?
      想起那一晚她对他的告诫,相盈明白过来,这是商羽徽对他的一种暗示,只有听话的宠物才能享受她的耐心。

      一夜无话,二人翌日一同前去魔域。

      空桑出世之前,真正的魔域曾封印千年,魔族子民只能居宿于附近。
      夜流河在魔域之中,犹如浊悬之于凡人的意义。

      传闻中,夜流河的尽头直通虚空,刺骨的水流中沾染魔气,修为低下之辈一旦落入此河便会当场毙命。

      自空桑以一己之力再入魔域,魔界子民对他万分敬仰,马首是瞻。

      商羽徽与空桑约见在此,方杜已提前打点,警告魔族不许踏入夜流河畔,扰人清净。

      夜流河作为魔域的命河,子民们十分爱惜,虔诚供养。

      魔界中,其余地方总有森森白骨、尸首遍地的残冷之景,唯有河畔景观整洁,除了河水奔涌,就只剩下草丛簌簌作响。

      得知商羽徽要见自己,空桑早已等候多时,他负手立于岸边,通身玄衣,眉宇之间满是煞气。

      “天魔,”空桑开门见山,“你想见我,是有了她的下落?”

      商羽徽松手,召神蛇陪在相盈身旁,而后独自走到空桑面前:“正因没有她的下落,才要见你,问问清楚。”

      “我的姐姐,待你如何?”

      没想到天魔会问起这事,空桑还道她从不在乎,他肃容:“神女无论待谁都亲和仁慈,对我……略有些不同。”

      商羽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教导我的那些年,曾有几次,体内魔气冲破封印……”想起这些事,空桑的面容柔和不少,“那时我只知曾有六界煞气化魔出世,并不知就是自己。神女在扶桑洲一向严明无私,我体内显出魔气,她竟不曾告诉旁人,还替我隐瞒。”

      仁爱世人的神女,不将他送回魔界,对他显露出一些偏心,空桑至今仍然无法忘怀:“她为何不送我回魔域,宁可承担这样的风险,也要将我留于身旁,日夜相伴?”

      商羽徽不答,倒是相盈先笑了声:“她只是留你在身旁,日夜相伴是你自作多情的臆想。扶桑洲弟子成百上千,哪个不是与她日夜相伴。”

      场上三人唯有他的法力微乎其微,他竟不怕死,语笑轻蔑,在一株柳树下静立。

      偏他身份特殊,空桑忍耐下来。
      商羽徽与相盈对视一眼,显然并未责怪他,转脸向空桑道:“她明知你的身份还留你在身旁,又怎会因你体内煞气而送你回魔域?”

      师徒相伴,只有本分。
      “她对你,究竟有何不同?”

      相盈说话不客气,商羽徽也不比他强多少。

      实力悬殊,空桑一再忍耐,恼怒道:“你不曾亲眼所见,怎知她待我如何?”

      顺了顺气息,他继续道:“扶桑洲弟子众多是不假,能够让她担此罪责之辈又有几多?我稍年长些,已察觉自身异样,于身份上隐有揣测……心知她是见我体内有煞气,才不得不将我照看在身边。”

      “可整个仙族之中,有几人获此殊荣?且……我向她袒露心意时,她是应下我的!”一说到此事,空桑的面孔上表露出无尽的无憾和懊悔,“是我不该逼她做决断……仙族各位长老得知此事,将我驱逐,我亦认了。我只是,只是想再见见她,可她守护六界,我又是人尽皆知的魔,如何相守?”

      商羽徽打断他的话语:“她应下了你的心意?”

      空桑颔首:“她若是心中无我,我与她两两相望,只是苦我一人。可她心中有我,我想与她厮守,何错之有?”

      挣扎几许,商羽徽缓步行至空桑身边,不待他反应,伸手抓出了他的神识。

      魔尊的神识,也如白雾一般,发着微弱的光芒。

      商羽徽探入其中,搜寻着他的回忆,终于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再度见到姐姐。

      扶桑洲不曾坍塌前,有一条云梯盘旋在四境山上。
      少年空桑穿着仙袍,站在曲意琅身侧,犹豫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曲意琅耐心等待,额间的银饰精致,温柔的凤眼中,含了些难以抗拒的威仪。

      “神女……”空桑难以启齿,“神女知道我的心意吗?”

      刚问出这话,空桑的脸已红透了,他煎熬等待着答复。
      曲意琅没有让他等太久。

      “自然,我很清楚。”

      她这样说,空桑更难为情,抬起俊脸,与那双狭长的凤眸对视,他情不自禁问:“那神女呢?神女心中可有我?”
      他怕她会错意,又连忙道:“神女,也喜欢我?”

      风雪中,曲意琅在他热切地注视下,轻轻颔首:“喜欢。”

      商羽徽看到这里,已弄清楚事情起因——她放回空桑的神识,不屑道:“她是喜欢你。不过,她也喜欢我,在青女眼里,就没有她不喜欢、不爱的。”

      被剥夺神识的剧痛还未缓解,天旋地转间听见这样的话语,空桑难以接受:“不会,绝无可能,她对我有私情。”

      “你非要如此说,我不拦你,”商羽徽没那个心思与他多费口舌,想起扶桑洲那群老头的话语,她问,“青女是不是曾经结阵欲要将你抓回?”

      空桑承认:“不错。当初她留我一命,将我放回魔界,我知晓她对我难以下手,后来结阵,也只不过是做戏给六界之人看看。”

      “阵结在何处?”

      不明她为何要问这个,空桑狐疑,却还是答道:“优罗山。”

      有风吹过脸颊,带来夜流河中的寒意。
      商羽徽不再追问,只喃喃自语:“优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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