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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异国梦 ...

  •   客厅里。

      南元跟赌头相对坐着,母女俩紧张地坐在旁边。

      “我没欠三十万,每一笔欠款我都有记账,总共欠他十万出头。这些欠条是我签的字,不过金额不对,你们看这几张,钱的地方比别的字都粗,绝对是被改过了!”

      王芝凤从赌头拿出的一小袋欠条中翻找出几张,指着明显破绽的地方说道。

      双方签署的借条,金额部分用的是阿拉伯数字,并非繁体字,因此很容易被篡改。

      赌头下巴被原位卡了回去,可惜右手折了,无力地垂在身侧。

      客厅的门关着,一应小弟被阻隔在门外。

      赌头龇牙咧嘴地忍着疼痛骂道:“臭娘们,我借你钱不要利息的吗?借你钱的时候,老子就告诉过你了,借了钱那是要还利息的!”

      王芝凤拉着梁才雪,往南元那靠近了些,大着胆子反驳道:“你哪里有借我钱?你给我的全是你家的筹码!你们出老千合起火来骗我,我都说不打了,还硬要拉着我打,害我稀里糊涂的没几天就输光了钱!”

      “臭娘们,说话做事都得凭证据啊……”

      南元将大砍刀随意地扔在玻璃茶桌上,“哐当”一声响后,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赌头的屁股刚离开沙发,又坐下了。他单靠着左手,不甚熟练地给自己点了根烟,享受地吸上一大口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以理服人”道:

      “小伙子,哪里都得讲规矩,我们兄弟几个谋生吃饭不不容易。这样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只要二十万。二十万一到手,就跟这臭娘们就两清了。我对天发誓,以后绝对不上门找麻烦了,否则生儿子没屁.眼!”

      说话间,赌头的拇指在脸上的刀疤处擦了擦,被洞穿的手掌的鲜血因此沾染到了脸上。

      他的眼神牢牢地锁定住南元,似乎要将他五官的每一处细节都记住。

      南元:“把记账本拿出来。”

      王芝凤尚在状况外,好在梁才雪的突发性耳聋恢复了些,在她的提醒下,王芝凤迅速上楼翻出了记账本:“全在这了,借五块买锅边的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账本是梁才雪高考过后就不用的科作业纸,大额居多,因此只稀稀拉拉地记了一页。这一页藏在众多空白页的中间,不易被发现。

      与此同时,别墅外传来了警铃声——

      南元一目十行地看完,将记账本丢给了赌头:“十万三千零三十一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给你两个选择,收下这些钱坐上警车,或者带着你的断手坐上警车。”

      南元将砍刀丢下,踢进了茶桌底下。

      找补道:“两清。”

      “全部不许动,蹲下举起手来!”

      警察们鱼贯而入,守在外边的小弟们立马老实蹲下。

      赌头咬牙切齿地笑了笑,留下句“一个星期内,我要见到钱。”,就带着小弟们上了警车。

      经由一番问话后,南元被一起带走了。

      ……

      警车远走后,出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邻居们,开始探头探脑地嘘寒问暖。

      王芝凤将被踹翻的半扇铁门搭在空处,阻挡掉外界的视线。

      拿起大扫帚开始清扫屋子,扫至院子时,一时绷不住了,坐地痛哭了起来。

      “雪雪,是妈对不起你。”王芝凤边懊悔着,边冲进了客厅,将藏在茶桌底下的大砍刀拖了出来,对准右手的小拇指就要砍下,“妈以后要再赌,赌一回剁一根手指头,戒不掉赌瘾,没了手也赌不成!”

      结果没抓准刀柄,手掌反而被锋利的刀刃,划出深可见骨的伤,顿时鲜血淋漓。

      王芝凤吃痛得放开了刀,赶来的梁才雪连忙握住了她的双手,急道:“妈!你现在剁手又有什么用?!”

      王芝凤重新痛哭了起来,嘹亮的哭声刺激得梁才雪耳膜生疼,像是正在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

      晕眩感随之而来,眼前的世界在晃动。

      梁才雪脸色苍白,上下齿开始打颤,她连忙掏出了颗巧克力吃下,强迫着自己镇定:“其他家赌场你是否还有欠钱?”

      到这份上,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王芝凤哽咽地说着来龙去脉:

      “移民签证审批通过,能跟你一块出国了,妈是很高兴的。妈有在听你的话,暑假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进过赌场。可憋久了,路上遇见几个赌友后,就想过过眼瘾。

      我就想着,只待后边看,不赌的话不碍事的。后来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上了桌。我没带现钱,赌头二话不说借我。

      本来只想借几百玩玩,小赌一下,结果那一晚直接输了三万块进去。吓得我立刻跟认识的银行工作人员联系,取出三万还上。

      怕你瞧出端倪来,干脆把钱全转到另一张存折上,顺便让他帮忙伪造了理财业务回执单。”

      “三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本来想寻个名目,再找你爸他们要的。但我越想越气,想赢回亏的钱就不玩了,结果越输越多,一转眼欠条就打到十万了。”

      “我瞬间清醒了,立刻上银行新办了几张存折,把剩下的钱分批转了进去。他们找我要钱,我就把没剩几毛的存折给他们看。我就一直拖着,想着等我们出国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办。”

      输了三万块的那晚,也就是梁才雪被下安眠药,报警抓赌的那晚。

      第二天回齐岳村时,她本来是要去银行详细询问理财相关问题的,结果接到周玫的电话临时赶往了医院,后来忙于联系婶婶找律师,跟进案件,以及跟着王芝凤走亲访友,一直没闲空。

      侥幸地把这件事往后延,想等到回学校后,再抽空上县里问明白,私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业务回执单了。

      要是她能够果决得调查清楚,三万块丢失了不假,却能保住后续的十万!

      梁才雪用力地摁住了脑袋,试图抵抗脑神经致命的抽痛。

      王芝凤抱住了她:“雪雪,你放心,你出国的钱,妈一分都没动。妈跟你爸分居多年,没多少感情了。妈活着全是为了你跟两个哥哥。

      在你出国前,这事一定要瞒着你爸他们,否则我们两个,谁都出不了国。只要你出国了,你爸就不会不管你。

      国外条件好,你在外边好好读书,每个月提醒你哥给妈寄点钱回来就行。”

      这事,不可能有转机了,能撇去利息,保住剩下的十来万,已经是万幸。

      母女分别,只能寄希望于,将来梁才雪毕业赚钱后,再申请她移民出国。

      泪水最是无用了,梁才雪的眼眶甚是滚热,却再落不下一滴泪来。

      她妥协道:“明天我就联系出入境检疫局体检。”

      风吹进客厅,脸上冰凉一片,却原是已泪流满面。

      ……

      暑期的移民高峰期已过,三日后,正好是梁才雪开学的那天,福安市出入境检疫局通知她体检。

      这是十八年来梁才雪第一回体检。

      除了耳鼻喉等全身检查外,还需测试结核菌素,拍X片,抽血检验,以及补打疫苗。

      在全身检查这里,出了点小问题。

      一人一诊室,单独检查。

      女医生吩咐她脱光了衣物,确定了她身上没有纹身、明显疤痕、以及影响身体机能的畸形发育后,让其穿回了衣服,随后开始检查其五官。

      在检查耳朵时,女医生打着手电,多照着观察了会,随后问道:“两只耳朵的耳膜都有小穿孔,近期损伤的?影响听力吗?”

      梁才雪点头:“前几天摔了一跤,有点影响,不过不严重。”

      女医生安抚的笑了笑,显然不相信这说辞,但并不打算揭穿她,打开遮蔽的帘子后,指挥着她往后退:

      “站在门口,对,就那个位置,现在我们来测试下听力。不要紧张哈,小穿孔一般问题不大,后期机体会自愈的,只是走个流程,你照着仪器的提示做相应的动作即可。”

      仪器发出不同分贝的“弯腰”、“后转”、“举起左手”等简单的指令,梁才雪一一照做。

      最后女医生在“通过”一栏打了勾。

      福平省唯此一家出入境检疫局,因此虽然错开了移民高峰,当天体检的人依旧众多。完成全部体检,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王芝凤全程陪同,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了。母女俩简单洗漱了下,倒头就睡。

      梁才雪是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憋醒的。

      梦里她跌进了蔚蓝色的汪洋大海中,在巨浪的拍打中快速上下沉浮着,甜甜的海水呛入肺管子中,尽管她努力地张大了嘴巴,都汲取不到一丝空气。

      梁才雪睁开眼的前一秒,瞬间反应过来,为何海水会是甜的?

      五感聚拢回归,她只感觉身上很是沉重,唇舌麻木,唇瓣被人吮吸着,耳边清晰回响着口水交融的声音,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睁开眼的一瞬间,脑海中凭五感描摹出的画面与现场逐渐重合。

      南元放开了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可以感知到他炙热的怒意。

      “去楼顶……别吵醒我妈……”

      梁才雪大口吸取着新鲜空气,在说出这话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南元轻松地抱着她上了楼顶。

      白天下过一场雨,夜里降温了,两人隔着安全距离对站着。

      晚风一吹,身上残留的热气散尽,梁才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雨后的天空尤为澄净,星光都比往日亮了几分。

      南元:“小妞,记得你曾经邀请我来你家楼顶的事么?”

      那是闰二月的清明节,南元在山上帮她击退了野猪后,她自以为是又天真烂漫的邀请——

      “你以后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来我家,我……”

      “小妞,你觉得自己是福尔摩斯还是救世主?”

      ……

      梁才雪:“可是那时候你拒绝了我,所以并不作数,你这属于‘私闯民宅’,第二次。”

      南元纠正道:“可能有十次了,我跟你一样,心情不好就喜欢窝你家顶楼待着。你跟伯母常年不在家,这里不失为一个独处的好去处。”

      “第一回见面时,我因此撞见了你差点被人堵住的场面,觉得好玩,就故意逗逗你。”

      梁才雪:“……”第一回是,是小时候的惊鸿一瞥。

      可惜的是,平凡又弱小的自己,在这之前,从未在他记忆中留下一席之地。

      也许早就暗示了两人的不合适。

      梁才雪:“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下楼睡觉了。”

      南元:“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快乐。”

      南元对这声敷衍至极的祝福不置一词,问道:“体检通过了吗?”

      梁才雪并不意外他会知道,前去出入境检疫局这事,虽然瞒着所有人,但南元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探听到她的行踪。

      她在他的面前,从内到外,都是个透明人,相反,她却从未看透过他。

      梁才雪:“结果三天后才会出,抽血前,我特意喝了一杯奶茶进去,血糖应该是正常的。现场出具结果的身体检查,全部通过。如果有不合格的地方,一定是跟你性.爱后得了性.病。”

      南元轻笑道:“这么讨厌我?”

      梁才雪:“好好对待周玫,决定要跟她结婚后,还试图占有另一个女人的行径,让你的死缠烂打显得既下作又无耻。‘幼稚’从来都不是你的冠名词,你明明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那我们以成年人的角度谈谈。”南元挑了挑眉,说道,“我帮你解决了赌债,砍掉了近二十万的利息,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在我被拘留的三天里,想好报答的方式了吗?”

      “虽然性.爱上你很是无趣,但稚嫩青涩的身体总是能激发男人的兽性。尝试过一次后,我无数次幻想着把你推倒在床上……”

      南元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说尽了污言秽语,而后冷漠地丢出了结束语:“再陪我玩一次。”

      “……”梁才雪心如死灰道,“再一次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永永远远地不再纠缠我了?”

      “是。自己脱。”

      梁才雪闭上眼,机械麻木地褪着衣物。她努力自我催眠,让自己回到突发性耳聋的那刻,沉沦在既瞎又聋的世界里。

      微凉的晚风尚来不及包裹住她,南元就猛地拥住了她,凶狠地蹂躏亲吻着她……

      时间仿佛放慢了无数倍……

      在听到她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声后,南元眼底流露出心疼与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最终还是选择放开了她,嗤笑着点评道:

      “那晚太黑了,没瞧清,现在看来,你真是……我玩过的女人里,最差劲的一个。不玩也罢。”

      “欠条。”

      他将牛皮纸袋丢进她怀中后,踩着屋檐从楼顶跳了下去。

      牛皮纸袋中,存放着王芝凤亲手签下的十数张欠条,以及赌头带人堵上门那天,逼迫她摁红手印签下的补充利息欠条。

      梁才雪将每一张欠条都撕成粉碎,洋洋洒洒的碎纸片随着晚风到处飞扬,像是凭空落了场鹅毛大雪。

      而后她细致地穿回衣物,将自己缩成一团,失声痛哭了会后,就擦干眼泪下楼去了。

      ……

      经历了这场变故,王芝凤生怕赌头再来找麻烦,为防夜长梦多,出国的机票订在了一个星期后。

      起飞前一天,母女俩开始整理行李。

      梁才雪只带了几样好友送的分别礼物,初高中的毕业证书,为数不多的奖状,以及几本专业书。

      占据了小小的边角,其余空间全是王芝凤在往里塞东西。

      “衣服全部不用带,我们这的衣服米国佬会觉得土,就跟我们看外地人一样,等落地了再买他们那边流行穿的。”

      “护照、签证、身份证,对了,还有体检报告,这些重要的东西得再检查一遍……都在都在,一件没少。”

      “你的两个哥哥喜欢吃腊肉腊肠,多带几条。你爸念叨了好几年礼饼,在国外都买不到,礼饼能存放很久,带上十块。雪雪,钱包我给你藏这个位置了,到了米国后,去银行换米元,有啥想吃的就买,吃的花不了几个钱,没必要省着。”

      “出国后,你立刻叫你爸给你买台新手机,如果你爸不肯的话,就用你哥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来给你爸说。”

      ……

      王芝凤一样又一样地往里塞着,置备的东西只塞进了三分一,行李箱就满了,她挑挑拣拣的,换了点东西出来,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

      结果任凭如何压行李箱,拉链都死活拉不严实。

      “怪乎了,也没几样东西,拉链咋还拉不上了?”

      尝试了几次后,王芝凤重新打开了行李箱,发现了“罪魁祸首”——一个圆乎乎的许愿瓶顶出了鼓包。

      王芝凤记得这许愿瓶,暑假的时候闺女就买了,雷打不动地每天折上一颗五角星往里投。存折就藏在其木头底座的夹层中,那时候叫她好一通找。

      梁才雪愣了愣,不知道自己缘何顺手把它放了进来,脱口而出道:“不重要的一个朋友送的,放家里吧。”

      ……

      王芝凤没出成国这事,到底不光彩,且梁才雪喜静,于是出发那天,瞒着所有亲戚好友,包括反复念叨着要翘课来送机的苗苗。

      飞机的起飞咆哮声巨大,滑行一段距离后垂直冲上云霄,梁才雪在超重感与失重感无缝衔接时,呕了一身。

      本以为可以沿路欣赏一番高空的美景,结果她不可抗力的晕机了,十五个小时的旅途,都是在睡梦中晕晕乎乎地度过。

      梦里,她扒着舷窗看了一路的白云,完完全全如棉花般雪白的白云,奇形怪状的,无法具现化成任何一种世间存在之物。

      真是无聊又无趣的一个梦……

      下舷梯的时候,望着跟故土别无二致的天空,梁才雪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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