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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怀孕 ...

  •   翌日。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梁才雪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复式楼,结果苗苗拉着她问了好几道专业题。

      两人一知半解地翻书讨论着。

      等到阶梯教室只剩下她们俩了,苗苗干脆的丢开书本,郑重问道:“雪雪,我是不是你亲闺蜜?”

      “……”

      苗苗:“你实话告诉我,昨晚你是不是跟小元那个了?”

      “没有。”梁才雪摇头,对于苗苗二次问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

      苗苗显然并不相信:“那你们之前有没有那个过?”

      梁才雪犹豫了数秒,并不想骗她,于是点头承认了。

      苗苗瞬间瞳孔炸裂,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手:“不是吧,雪雪,你真的!你……”

      梁才雪黯然打断道:“就那一次,他不是故意的……他向我道歉了,答应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苗苗恨铁不成钢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就是太单纯了!他昨晚能哄你在他家住下,今晚就能再把你骗上床信不信?!”

      “……”

      “做没做安全措施,不会闹出人命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苗苗松了口气,“反正以后你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别再让他得逞了。”

      教室里并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小小叮嘱了她一番后,苗苗说出了另一件事:“对了,雪雪,你妈妈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梁才雪愣住了:“我妈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估计是找辅导员要的。”苗苗耸了耸肩,“她问我你在学校是不是交男朋友了,说你好久都没回家了,这次连五一假期都没回去,铁了心要读专升本,也不知道究竟在学校干什么。”

      “我说没有,你每天都跟我一起上下学,一起泡图书管,没时间交男朋友。她还知道小元,问我有没有见过他,我说没有。”

      “出国的事,你还没跟伯母说开啊?伯母告诉我,这次的签证很顺利,几个月就能办下来,她让我帮忙看着点你。

      雪雪,如果你铁了心要留国内,就找个时间回家一趟,据理力争地跟伯母掰扯清楚;

      如果你摇摆不定的话,作为你最好的闺蜜,虽然我不舍得你走,但还是建议你出国。趁早跟小元断干净,异地恋不长久,异国恋更不靠谱。

      说白了,等你出国后,你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见识与思想有壁。在国外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会遇到比他更有魅力,更能吸引你的人,常年接触不到的跨洋恋情,届时只会土崩瓦解的。”

      “雪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

      这个问题,梁才雪并未回答苗苗。一直到这个学期结束,她都不曾想明白。

      恋情初期,她能直截了当地告诉苗苗,希望延期几年再出国,现在却顾虑重重的。

      明明距离两人正式接触,才过去了三个月。究竟是因为家里给她施加的压力,还是因为这段感情变了质,她分辨不出。

      考试月期间,她每晚照旧去复式楼,再定时回宿舍。

      那晚的不愉快,似从未发生过,两人默契地对此缄口不言。

      学习之余自然地闲谈,南元步入社会早,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明明是一本正经的口吻,却总是能逗得梁才雪捧腹大笑。

      唯一改变的是,南元不再揉搓她了,字面意义上的不碰她了。

      期末考梁才雪考得不错,各科的平均分七十五分,最高的一门八十三分。

      往年期末成绩至少得在暑假中旬发布,这回学校给教职员工组织了场出国旅游,因此各科老师赶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当天,都批改完试卷并上传学校官网了。

      检验专业是整个医技楼最后结束考试的,当天,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检验狗,在撂下笔的那一刻,瞬间满血复活。

      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飞奔回家的,约上三五好友通宵出去浪的,漫无目的在操场上狂奔呐喊的……比比皆是。

      梁才雪属于第一类。

      不过相比较外地人士,学校离家只有十来分钟车程的她,只需带几套换洗衣物就够了。

      整个暑假,王芝凤都计划借住在龙田村的姑婆家,因此梁才雪搭乘了面包车回去。

      福安蓝天外语学院招收的学生中,接近一半都是常平县本土人。

      络绎不绝的面包车一辆接着一辆停在学校门口,又满载着学生扬长而去。

      梁才雪勉强挤上了车,抢到了个靠近车门的角落坐下。

      车辆才刚启动,她就接到了远在米国的二哥的电话。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梁才雪手心瞬间冒出了汗,在手机铃声断掉的前一秒接听了电话。

      长途话费较贵,爸爸跟哥哥们出国后,从未单独拨通过她的电话。多是选择母女俩都在家的时间,拨通王芝凤的电话,一家人再一起聊聊。

      日常寒暄两句,二哥问及了她期末考试后,就切入正题,询问了关乎王芝凤赌博的事。

      爸爸哥哥们同她一样,素来厌恶赌博。

      她曾经主动告发王芝凤欠了赌债的事,第一回爸爸虽然很生气,但还愿意寄钱回来替妈妈还债;但第二回,爸爸直接切断了母女俩的经济来源,足足半年,管控住两个儿子的银行卡,不准许寄回国一分钱。

      那半年,母女俩过得穷困潦倒。

      虽然最后还是帮忙还清了赌债,但在那之后,梁才雪再不敢主动提及赌博的事。爸爸与哥哥们询问时,她也只含糊其辞,挑不会触怒对方的点说。

      梁才雪支支吾吾道:“妈妈日常还是有小赌,不过……赌得并不大,权当消遣……没有,没有到处欠债,妈妈她……妈妈她已经改过自新了……我知道的二哥,我会看好妈妈的……你放心吧,我……”

      ——“雪雪吗?我是大哥,你和妈的移民签证已经通过了,等米国领事馆收到批准文件后,最迟三个月,批准通知书就会寄回国。

      后续面谈以及身体检查的事项,通知书里都会详细说明。你们按照里边的步骤做,四个月内完成,移民米国的事就基本稳了。

      体检、机票跟移民费用,总共三十万,过段时间会打进存折里。出国前,切记存折一定放你身上,不要被妈拿到手。妈要问起的话,就说是爸的意思。”

      在大哥严厉的逼问下,梁才雪如实说出了赌债的事。

      所幸只欠了五万元,大哥生气之余,还是自掏腰包另将这笔钱打了回来。

      ——“这五万块拿去还赌债。这十几年,爸在米国不容易,加班加点的干活,才存了点钱,把全家人都申请出国。

      我说句实话,爸一个大男人,在国外单身这么多年,偶尔需要放松一下时,也会出去找女人玩。这些年,也跟人暧昧过,不过妄图横插一脚的女人,都被我跟二弟挤兑走了。

      夫妻分别十几年,再深的感情也该淡了,不过看在我们兄妹三人的份上,勉强维持住罢了。

      这次之所以申请你跟妈出国能这么快通过审批,不仅因为我们家开了餐馆,有了高额的收入来源,还因为爸找了个熟人,砸了笔钱。

      开餐馆加签证这两件事加起来,几乎把我们这些年攒的积蓄全花光了。寄回国的钱万一再没了的话,爸心寒了,是不会再管你们了。

      雪雪,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一定得明白,有时间你就多敲打敲打妈,听清楚了吗?”

      大哥条理清晰地说完一大段话,梁才雪答道:“好的,大哥,我会守好钱看好妈的,你就放心吧。”

      大哥从小不苟言笑,做事目的性强,不喜欢拖泥带水,因此梁才雪跟他不大亲,甚至有点怕他。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闲聊唠家常的时候,这回大抵是大哥察觉到自己过于严厉,把小妹吓住了,竟是跟她攀讲了十五分钟。

      狭窄的车厢人声鼎沸,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挂了电话良久,梁才雪仍觉得脑袋略晕眩,耳蜗中间或响起尖锐的耳鸣声。

      专升本的事,王芝凤帮她保守着秘密,但在大哥面前,她压根不敢“造次”,这事往轻了说,要挨一顿骂,往重了说,叫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思绪杂乱之际,微信的提示音响起,是南元发来的:“到了吗?”

      梁才雪手滑点到了键盘,又连忙把打出的乱字删掉了,盯着信息看了良久后,编辑出一大串的文字,删删改改的觉得不合适,又全删了。

      她不知道的是,对方的对话框头顶,此刻正不断在“对方正在输入”与昵称中反复横跳。

      面包车驶进龙田镇的那一刻,梁才雪才定了稿:

      “马上就到了。南元哥哥,暑假我得陪着我妈住在姑婆家,手机要上交,没我看着你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备考,不可以懈怠了,等开学了我要考察的![微笑]”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就将微信卸载了。而后又觉得不够,将电话卡也拔了出来,对折后朝车窗外丢了去。

      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就逃避吧。

      电话卡的话,等开学了再去营业厅办理。

      翌日,五万的款先汇到了。

      收到短信提醒后,梁才雪同王芝凤一起去银行取了钱,挨个还清债务的同时,她按照大哥教授的办法,向债主们下了“通牒”——以后不许再让王芝凤来他们的赌场赌博了。

      “来者皆是客,咱做小本生意的,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啊?”

      “咱赌场每天来往那么多人,场子就我一个人看着,你往那坐半天,我指不定都不能注意到咯~哪管得来谁谁谁啊?”

      几乎无一例外遭到拒绝,梁才雪只能退而求其次,警告他们——若有赌头再借钱给王芝凤赌博,赌债一律不归还。

      ……

      还清了赌债后,王芝凤神清气爽的。

      半个月内,接连拜访了数个亲朋好友,炫耀味十足的,将母女俩即将移民米国的事宣扬出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应大哥的要求,梁才雪几乎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并且偷偷将绑定她手机的存折短消息提醒功能关闭,在三十万汇款打入后,将存折藏在了一个水蓝色的发光许愿瓶中。

      许愿瓶圆滚滚的,开口处倒扣在木头底座上,屁股墩绑了条蝴蝶结绸带。

      按下隐藏在底座下的按钮后,玻璃瓶会发出蓝色的炫光。

      购买许愿瓶时店家赠送了长条状的折纸,五颜六色的,折成小巧的五角星后,就可以投入许愿瓶中了。

      这是她在精品店中选购的,送给南元的生日礼物。

      南元的生日在暑假结束的前夕,有一回她无意中听梁昊说的。

      她每天会折上一颗星星丢进许愿瓶中,并且提前在长纸条内侧写上只言片语,第一颗星星中,她写的是——初次见面,又帅又坏。

      这些字藏在星星中,不拆开的话看不见。

      星星零碎的记录着两人的点点滴滴,藏着她私心的小期待。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发现星星中的字眼,会不会感到惊喜?

      木头底座分上下两层,中间有个小夹层,用以存放情侣间爱的明信片。

      存折刚好能塞进去,每天投完星星后,她会将许愿瓶藏进抽屉里,再用挂锁锁好,钥匙则随身携带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王芝凤安分守己了没多久,就开始心痒难耐了。

      梁才雪寸步不离的,就差上厕所都跟着她了,但拗不住她半夜三更爬起来去赌场。

      那晚,梁才雪半夜发起了高烧,浑身几乎都要被烧干了。她浑浑噩噩地醒来,抓起床头的水杯灌了下去,才觉得冒火的喉咙润了点。

      姑婆家是几十年前的老式房子,在木头框架的基础上,夯土造墙建立的。

      因为占地面积不大,当初并未在家中建造茅厕,也就没有挖粪便池。现在再想铺设管道的话,得拆除翻修不少东西。

      姑婆舍不得这笔钱,因此家中日常如厕,需出门走过一条街,去公共厕所上。

      家里只有两间卧房,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几个孩子又全部定居省外,这才多了间闲置房收留母女俩。

      王芝凤许是起夜上厕所了。

      梁才雪翻箱倒柜的,也找不出一颗退烧药,浑身乏力的几欲就地躺下,胡乱翻找之际,力使过了头,将底部抽屉整个抽了出来。

      她刚要将抽屉对准滑轨装回去,却看到了底下躺着一盒药。

      拿出来一看,竟是安眠药!

      王芝凤沾枕即眠,素来没有失眠的烦忧。

      老人家十有八九患有少眠失眠的病症,姑婆亦是如此,但她抗拒吃药,深入骨髓地认为“是药三分毒”。

      三年前,她独自上山时,被不知名毒虫咬了口,两只眼皮肿了足足两个月,都不曾上诊所打一针消炎药。

      定居外省的孩子已经数年未归家了,安眠药的生产日期是去年十二月份。也就是说,这盒安眠药,是王芝凤藏在抽屉底下!

      如此一思量,梁才雪只觉得脑袋更晕了,眼前不断有白点爆闪。

      她有睡前喝水的习惯,床头那杯水,上床前她喝了半杯,刚才更是把剩下的半杯全喝光了!

      她搜出了衣服口袋中的钥匙,打开锁着的那个抽屉,拿出许愿瓶后,果真不见木座夹层里的存折了!

      梁才雪有每天检查存折的习惯,昨天早上存折还在,白日里她形影不离地跟着王芝凤,存折没有丢失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存折是今晚丢的!

      梁才雪用力敲打了下脑袋,又接连灌下去三大杯水,晕眩感终于减轻了许多。

      龙田村一共两家小赌坊,分别在一东一西两个位置,相距甚远。

      梁才雪报完警后,拿上个手电就赶去了最西边的赌场,这是王芝凤常去的那家。

      路上好几盏灯都是坏的,黑漆漆的甚是可怖,但愤怒与忧虑双双占领了她的脑袋,让她没有精力管害怕了。

      龙田镇派出所的民警出警迅速,她赶到时,值班民警已经手持电棍包抄了赌坊。

      参赌人员四处逃窜,后排围观的能跑则跑,不能跑的就乖乖候在一旁,反正只要没参与赌博,多半不会被拘留。

      赌场外,守着四名警员,两扇门被实实地堵住。

      梁才雪趁其中一扇门处守着的两名警员,凑头聊天之际,弯下腰欲从缝隙钻进去,结果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了,又被抓住领子拎出来了。

      “诶诶诶,小孩,这里不能进。”

      梁才雪用手指了指门里边,急切地解释道:“我妈在里边。”

      警员:“谁在里边都不能进去,现场正在清点赌资跟参赌人员,要捞你妈妈的话,明天到派出所交罚款。”

      “警察叔叔,是我报的警……”

      梁才雪的话尚未说完,不知从哪个胡同钻出来的王芝凤忙拉住了她:“雪雪,你怎么在这啊?”

      见王芝凤全须全尾地出现了,梁才雪讶异道:“妈,你不在里边?”

      “辛苦啊,警察同志,大晚上还要来抓赌,有你们在咱们平头老百姓就是心安!”王芝凤挨个跟两名警员握了手,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就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梁才雪发烧许是安眠药引起的,药效退得差不多后,高温便退了下来,王芝凤因此没发现她发烧的事。

      两人打着手电回到姑婆家时,只见姑婆披着件衣服正在门口张望。

      “凤啊,你们母女俩大晚上去哪了啊?大老远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姑婆埋怨道,“大晚上滴呜滴呜响了半天,外头是不是又在抓赌了?三天两头搞一出,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吵醒,这世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王芝凤忽略掉抓赌的问题,笑着解释道:“我起夜要去上厕所,雪雪她不放心我,非要陪我去。”

      姑婆赞许道:“闺女贴心,还是生闺女好啊。哪像我,生了三个儿子,没一个待在身边尽孝的。”

      “姑婆说笑了,谁不知道三个表叔出息着呢!现在不比以前,孝顺可不讲孩子在不在身边,要在家啃老的话,你还愿意吗?还得看拿到手的真金白银,你说是不是?”

      王芝凤故作无奈地瞥了眼梁才雪,满眼皆是宠溺:

      “你是不知道,她黏糊糊的跟块麦芽糖一样,我去哪都想跟着,不然就得前前后后跟她报备清楚;这也管那也管,现在我连出门吃碗锅边,都得管她要零花钱了。要让你体验两三回,你才会知道啥是甜蜜的烦恼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吹捧着,梁才雪冷着一张脸,倏然问道:“妈,存折本呢?”

      声音不大,但由于语气过于刚硬,王芝凤吓了一跳,她使劲顺着胸口,责怪道:“哎哟,吓妈一大跳,这么大声干嘛?别再把姑婆吓到了。”

      “妈,存折本呢?”梁才雪坚决地重复道。

      姑婆怪乎地看着二人。

      王芝凤连忙将口袋里的存折递给了她:“在这呢,在这呢,不是在这吗?”

      梁才雪翻看完存折本,小脸煞白,怒道:“妈,你怎么把我们移民的三十万全转出来了?你又拿去赌了是不是?”

      “大晚上的,别吵着你姑婆休息了,妈回房跟你解释啊。”王芝凤用力拉拽她的手腕。

      梁才雪反抗着,双脚牢牢地钉在了原地:“我问你三十万到哪去了!你是不是又拿去赌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不是在这吗?”王芝凤叹了口气,掏出了一张业务回执单。

      梁才雪认真读完回执单上的内容,不解道:“理财?”

      王芝凤:“是咯,银行经理推荐我买的,中低风险的理财产品,每个月能拿到一分钱的月息,放上半年就能有五分钱了,也就是能拿到一万五。这不比放存折里来得强啊?小孩子家家的啥也不懂就在这胡乱叫。”

      边说着,王芝凤边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姑婆听得老眼直冒精光:“凤啊,你这哪家银行做得啊?利率高得哦,介绍给姑婆也做做啊。”

      王芝凤干笑道:“银行冲业绩,昨天是活动最后一天,已经截止了姑婆。”

      姑婆拍打着双腿,直念叨着可惜。

      梁才雪疑虑道:“半年才能取出来吗?可大哥说了,这几个月,移民的批准通知书差不多就会寄回国了,我们需要用钱了怎么办?”

      王芝凤被问卡壳了,好半晌才答道:“提前取出来的话,每个月会扣半分钱的利息,比放存折里,还是划算的。”

      解释至这,王芝凤就拉着她回屋了。

      关上门,王芝凤抱怨道:“赌博的事,你在姑婆面前提干嘛?住了一个暑假,她老早就不乐意咱们住她家了。你瞧着吧,明儿个她准能借题发挥,赶我们回家。”

      梁才雪闷闷地应了声:“赌债早就还清了,不会有债主上门,我们老早就可以搬回家住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王芝凤开了灯,并未听清她的话。

      梁才雪沉沉地垂下脑袋,说道:“妈,你什么时候可以尊重下我的意愿?”

      “……”

      “从小你就教导我要亲近舅舅,尽管我知道舅舅并不喜欢我,每次上舅舅家,我还是会努力地讨好他;

      你期望我拿‘三好学生’,我就比同学多花五倍十倍的精力读书,可惜脑子笨的人,费力争取的上限,不如有天赋的人唾手可得的下限;

      你告诉我不要跟野孩子一起玩,我就独来独往,不跟她们一起跳绳,一起玩捉迷藏……直到上了大学,我才交到苗苗这唯一的真心朋友;我……”

      纷繁的事涌至脑海中,每一件事都曾对她造成困恼,每一件事争相想被说出口,但一时之间,她任一件事都不愿再说了。

      “我是被丢弃的野苹果,如果不是你收养我,我将会在福利院中任人挑选,很大概率过得不如现在。妈,你对我比两个哥哥都要好,我很感激你,很爱你,但是……”

      王芝凤活似见鬼地看着她,手指在水杯里沾了点水,弹洒在她的脑袋上,随后低声念诵起拗口的经文。

      梁才雪恼道:“妈,你能不能好好倾听一下我说话!”

      “雪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芝凤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能不能懂点事?”

      梁才雪将头垂得更低了,唯有凝视着脚尖,才能将积郁在心底的话说出:

      “我就是太懂事了,才会在成年后还决定不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才会在你偷拿了存折本购买理财产品后,想要狠狠发一通脾气,还要顾虑许多。

      出国这件事,你们从来只是通知我,没人询过我的意见。当我反抗时,你们只会给我施压,用亲情与道德绑缚我。

      我终于妥协了,可是然后呢?然后就是你为了拿到存折本,不惜给我下安眠药。”

      梁才雪将口袋中的安眠药盒拿出,想要递给王芝凤,却被她一掌打掉了:“雪雪啊,你太伤妈的心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子的话来?”

      “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看妈的吗?妈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小时候家里有好吃的,哪次我不是最先给你?

      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刚出国那年,家里条件不那么好了,每回偷偷买了雪糕、汉堡回来,我都瞒着你的两个哥哥,只给你吃?你还记不记得……”

      王芝凤细数着往事,“偏爱”的枷锁,一条又一条将她绑缚得密不透风。

      “让你出国就是不尊重你吗?你上大街上随便抓个人问问看,把你申请出国是不是在害你!呜呜呜,妈掏心掏肺的对你,咋还落到这份上……”

      王芝凤用双手捂住脸哭诉了起来。

      在确认了王芝凤确实没拿着移民款去赌博后,梁才雪妥协地抱住了她。

      “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笔钱太重要了,我就是太紧张害怕了……”

      母女俩互说了两句贴心话,这事便翻篇了。

      王芝凤后怕地叮嘱道:“下次不准再报警抓赌了。那些个赌头都是亡命徒,为了钱啥事都干得出来,你断了他们的财路不怕他们打击报复啊?

      小小年纪胆子不小,偷偷报警就算了,还敢在赌坊前跟警察提及是你报的警!那地方起码有三个赌头的眼线,要让他们知道是你招来的警察,非得把你的皮剥了不可!”

      “也别等姑婆赶人了,明儿个我们买点水果牛奶送姑婆,正好暑假差不多结束了,回家住两天避避风头。”

      如此一耽搁,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母女俩简单擦洗下脸,就上床睡觉了。

      过了睡眠点,母女俩皆无睡意。

      王芝凤翻转了三个身后,梁才雪睁开清明的双眼,询问道:“妈,晚上银行怎么会开门?你今晚真的没有去赌博吗?你不要骗我。”

      两人明明是在赌场外撞见的。

      “嘿哟,还不信妈了你。”王芝凤蹭得一下坐起,拿过床头的手机,打开微信后递给了她,“理财产品是去经理家办的,人家靠提成拿工资,三十万这么一单大生意,可不得屁颠屁颠加班加点拿下啊?”

      “喏,你看看,聊天记录,仔细看看。”

      王芝凤手指的那页聊天记录,正是双方相约办理理财业务的过程。

      再往上翻,是王芝凤向银行经理问及大额存款的利息能否高点时,经理发出的一连串关于各类理财产品的介绍。

      梁才雪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了。

      翌日一大早,母女俩就坐面包车回齐岳村了。

      路过镇上唯一一家移动营业厅,梁才雪记起电话卡的事,于是中途下车补办,王芝凤则带着行李先行回家。

      存折就藏在口袋里,等补办完卡,梁才雪还要上县里的银行问询理财产品的事。

      这事,自然是瞒着王芝凤的。

      营业厅的人不少,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轮到她。

      补卡倒是很快,十分钟便搞定了。

      结果刚插回SIM卡,就响了数声短信铃。

      其中十数条是苗苗日常分享以及控诉她不回消息的内容,基本每隔几天就会给她发一条。

      ——隔壁两只公狗又在乱搞了,被我一颗石头吓跑了,嗨,维护狗界的阴阳平衡,还得靠我张苗苗!

      ——这么大的毛毛虫,就这么大,雪雪,你想象一下,这么大从树上唰的一下掉我脑袋上,我勒个苍天啊!!!吓死宝宝辣!呜呜呜呜,宝宝抱抱~~~

      ——呼叫雪雪宝贝,呼叫,倒数三声还不出现的话,我就连夜买机票杀去你家了信不信?呼叫,呼叫!!!

      ……

      梁才雪从下往上翻读着,满眼皆是笑意。

      一条短信两三行,因此她看得很快,翻至最新的一条时,只见是移动的未接来电提醒。在她关机的两个月里,竟是有二十三通未接来电。

      南元?

      这想法才冒出,梁才雪立马否决了。南元的性子桀骜,打了一通显示关机的话,是不会再打来的。

      苗苗?

      也不对,要真是她打了这么多通,她早就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了。

      而且苗苗的手机套餐中,□□外加三百条短信,没有免费分钟数,葛朗台·苗向来只接电话,从不“屈尊”打电话。

      除了这两人,梁才雪再想不出旁的人。

      思考的这段时间,微信已经被重新下载回来了,梁才雪的微信里,只加了南元一人,因此她很快打开了南元的对话框。

      历史聊天记录已经不见了,软件略卡顿,过了有五分钟,才弹出新的消息。

      前后只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她离校那天,紧接着她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时,发过来的“好”。

      另一条则是在三天前,仅有两个字,“在吗”。

      梁才雪的手指停留在九宫格上方,正不知要作何解释,就有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了。

      因为过于入神了,她被吓了一跳,心跳紊乱的同时,一股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是一通陌生号码,她正犹疑着准备接通时,电话自动断掉了。

      还不等她给对方回拨,催命似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梁才雪果断接通了电话:“喂,请问是哪位?”

      “梁才雪,你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周玫带有浓浓鼻音的声音,“梁昊出事故了,现在在常平县医院抢救,元哥情绪不稳定,你马上来医院一趟。”

      等梁才雪赶去医院时,梁昊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两小时了。

      手术室外的三排塑料长椅上,满满当当地坐着病患家属,如出一辙的神情哀戚。

      南元跟周玫坐在最后一排。

      这时,手术室最外层的推拉门开了,一名身穿绿色洗手衣的护士,抱着病案本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了过去。

      护士的眼神在长椅上逡巡着,反复问道:“梁昊家属在吗?梁昊家属?”

      “在这!”梁昊立马站起来了。

      “梁昊家属是吧?”

      护士走近了,再次核对了他的身份后,说道:“是这样的,现在需要你去血站献血。一个人献400ML的话,至少需要找四名亲属前往献血。

      病人触电后导致多个脏器受损,左侧肾脏破裂尤其严重,现病情恶化大量失血,已经进行了输血治疗。

      虽然病人经过评估是符合用血指征的,但由于用血量巨大,导致我们医院血库相应血型告急。现同时有十名患者在进行手术,相同血型的患者有三名。

      我们急需备血,已经向血站申请了。但由于血站本月配给我们医院的份额已经用光了,现需要你们亲属前往互助献血。

      届时让血站工作人员记录下你们的信息,并且挂名我们医院即可。尽量在一个星期内补上血量,否则后期病人还失血的话,会影响血袋配给。”

      梁昊是三天前遭遇触电事故的,陆续被推进手术室十次了。

      护士给了张指定血站的商业名片。

      “你们俩留在这吧。”

      南元独自去了血站,路上喊了数个兄弟前来支援。

      梁才雪虽没有贫血,只是常年低血糖,但由于体重不超过九十斤,因此不符合献血条件。

      上学期,献血车开来学校时,她跟苗苗一起去无偿献血,结果就是因为这点被PASS掉了。

      而周玫的腹部微微隆起,穿着宽大的衣服仍能隐约现出肚子的弧形,显然是怀孕了,自然也不符合献血的条件。

      南元走远后,周玫将双手搭在肚皮上,富有母爱地轻轻抚摸着肚皮。

      明明眼睛又肿又红,湿润的泪水尚未蒸发干净,眼神里却充满挑衅:“我怀孕了。”

      梁才雪:“梁昊的?”

      周玫笑道:“不重要,元哥是会娶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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