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记[电竞]》莺莺青堤

5、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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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明关掉直播间，靠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喉咙深处慢慢涌上一股灼烧感，这几天吐得太多了，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有点受不了了。

　　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去拍辅助林加乐，“乐哥，给我拿瓶水……”

　　摸到的却是一片空。

　　噢，他都忘了。在他住院的时候，替补的小AD代替他上场，然后俱乐部一纸声明，他就成了替补。

　　出院之后，他想直播，大训练室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他只好搬到替补训练室。替补的上单家里有事请假，现在这间小小的训练室只有他一个人。

　　说是搬，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一把键盘，一只鼠标。况且他现在的情况，队里也不要求他继续训练。

　　但这里还是太安静了，只有电脑主机运作的呼呼风声，微弱得很。

　　闭上双眼，想象着此时此刻的训练室里在发生些什么。

　　十点，应该刚打完训练赛，最近他们的成绩不太好，换了新AD不知道有没有起色。教练李振照例捧着他那本厚厚的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笔记本，一个一个指出他们的问题。

　　“天毅，刚刚那把节奏不好，团战开得太早，脱节了。”
　　“永良没什么问题，继续保持。”
　　“加乐，你还是要多游走，帮帮中野。”
　　“罗成对线打得太糙了，多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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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夸的夸，该批的批，然后李振就会回到他的备训室里研究作战套路和英雄体系，分析其他队伍的情况，把剩下的时间留给选手自己rank。

　　永良跟加乐永远是最勤奋的两个人，每天训练赛前后都保持十把以上的训练量。

　　天毅最经常挨骂，但他总能打出亮眼的操作，年轻就是他的资本。因为年轻，手感不需要通过大量的rank来保持，反应力也比高龄选手快一些。

　　凌晨往往是他们最活跃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就跟大学宿舍一样，五个年轻人聊什么聊不起来？

　　要是正好排到一起，就会开始交流战况，训练累了就一起吃个宵夜。他们基地是公共浴室，训练结束还能一起洗个澡。

　　队友情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建立起来的。

　　温明记得有个老前辈说过，打游戏其实是很孤独的，队友就是你最好的伙伴。
　　以前温明偶尔会嫌两个年纪小的太吵，现在形单影只的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他咂摸了一下嘴，今年吃药吃得嘴都发苦了。开赛以来，药就没停过。
　　但其实最严重的不是胃病，而是他的手腕。

　　手，对于职业选手来说，好比歌手的嗓子，都是吃饭的家伙。在英雄联盟游戏的五个位置里，因为操作的特殊性，AD对于手的消耗最大。

　　曾经有一个AD，就是因为一天内高强度打了十场比赛，从此手就废了。

　　因此，温明一直以来都很爱护自己的双手，基本不碰刀，也不参与任何可能伤到手的危险项目，但这双手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向主人发出了抗议。

　　现在，他每按一下鼠标，右手都会隐隐作痛。这也是这个赛季以来，他操作屡屡失误的原因。

　　入圈这么久，他早知道游戏规则。没有价值，就下场，电子竞技实力说话。今年他的病情反反复复，严重影响了竞技状态，手一疼起来，根本不可能保持稳定，注意力也会开始涣散。

　　主力状态欠佳导致队伍的成绩越来越差，外界和内部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俱乐部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碍于他的名气和地位，迟迟没有换掉他，反而增加了理疗次数，但是也于事无补。

　　活动那天，白沙去总部，应该就是接到最后通牒，偏偏这么巧，他出事了。俱乐部正好顺势把他换掉，只要顶住一时的舆论压力，等到队伍成绩转好，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温明什么都明白，也理解俱乐部的决定。事实上，就算不出事，他也准备申请休赛。

　　他不是那种没能力还要占着位置的人。

　　窗外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一闪一闪晃得人眼睛发酸。

　　不过当年他刚出道的时候条件比这还差，几个人在简陋的出租房里挤两张床，睡醒了就训练，训练累了草草吃两口倒头就睡。

　　一条未知的路怎么会好走？现在的新人小孩比起当年的他们，其实已经好了太多。

　　他想了很多事，打了这么多年，说不累是假的。最初得知被下放替补的消息，他有一瞬间也像粉丝们那样愤怒，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今年不过23岁，却好像真的老了。

　　对很多选手来说，游戏其实就是他们的全部，温明也是，而他现在好像快要失去游戏了。

　　他跟粉丝说，休息够了就回来，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不能再回来，回来的路又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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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宿舍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小宋和白沙，他们正在给新ad搬宿舍。

　　CM基地一共四层，一层是办公室和食堂，二层是训练室，三层四层是日常起居和宿舍。平时里选手们就是赛场基地两点一线，比赛月一个月放两次假，大多数人也都是选择窝在宿舍里睡上一整天。

　　基地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替补住三层，主力住四层。温明从签约起住的就是四层，也算是元老，现在虽然是替补也没人提让他搬下去，四楼空房间多得很，新ad随便住一间就行了。

　　温明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他嗓子实在疼的说不出话了。

　　白沙跟小宋看见他，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慌张、愧疚的复杂神色，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三个人莫名其妙地僵住了。

　　还是温明先跟他们打招呼，白沙和小宋都松了一口气。白沙没说话，小宋到底年轻，想法没那么复杂，看见温明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就真的以为什么事也没有。

　　“明神你要睡了吗？”

　　温明笑了一下，点点头，掏出房卡刷开房门，转身把两人隔在了门外。

　　共事这么多年，他很明白白沙之前在想什么、现在又在想什么。

　　他不怨白沙一声不吭地撸了他的首发位置，都是出来谋生的人，白沙有他的难处。成年人很多事情不需道破，个中缘由大家心知肚明。

　　过去白沙帮过他很多，现在这个结果就当作是他的一点回报。温明有责怪白沙的立场，但他也知道，如果可以，白沙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唯一在意的是，他一直把白沙当兄弟，但白沙似乎并没有。

　　白沙不比其他人，他早知道温明手腕的事。从俱乐部跟那家理疗会所合作开始，白沙就会每个月定期询问选手们的身体状况。

　　温明从未要求刘医师帮他隐瞒伤情，但白沙一句话都没跟他提过。

　　他最近一直在想，自己和白沙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六年前他在出租屋里开直播的时候，是白沙在游戏里私聊了他。

　　“兄弟，多大了？有兴趣打职业吗？”
　　“十六。”
　　“你在上海吗？”
　　“嗯。”
　　“我是CM战队的经理白沙，出来一起吃个饭？”

　　十六岁的温明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去就去了，年龄差十岁的两个人在江边喝啤酒吃路边摊，这就是白沙所谓的请他吃饭。

　　温明未成年，白沙就不让他喝酒，自己却喝大了，抱着一个刚认识的少年哭着喊着说自己的电竞理想。

　　说他高中的时候组过战队，打得很好。
　　“当年我还拿过城市赛亚军呢！”

　　只是那个年代，他的理想在旁人看来就是大逆不道。战队解散了，他南下读大学。
　　但他这人，从小就不服输，爱钻营，大学的时候他就自己创业，跟朋友合伙开了家网吧，生意红火。

　　“但我还是放不下。看着他们在网吧里呼朋唤友，我特别想组一支自己的战队，特别想。”

　　于是只有二十三岁的白沙只身回到上海，寻找自己的机会。

　　他入行的故事太冗长艰辛，连只有十六岁还不懂人情世故的温明都觉得心酸。好在如今他已经成功踏出了很多步，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

　　从小小的助理到一个俱乐部的经理，背靠资本雄厚的投资方，白沙终于可以开始打造自己的战队了。

　　他到处搜罗优秀的选手，圈内没有合适的，就到游戏里找，这才找上了在直播里崭露头角的温明。

　　两人一见面，白沙就知道，温明就是他要找的人，因为温明和当年的他简直一模一样。

　　当天晚上白沙喝的烂醉，温明只好把他带回自己的出租屋。结果白沙第二天醒来坐在床边哇哇直哭，说“三年前我来上海的时候也住这样的单间。”

　　然后温明就跟着他来了CM。

　　一晃六年过去了。

　　温明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多事，越深究，便越觉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