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猎》槐夏夜

46、徒劳的角力

　　卡洛斯在北地开始学着骑士们的样子打猎，虽然只是初学，两三场下来，就已能猎到老鼠或野兔了。狩猎带来的成就感让小朋友信心大增，郁闷的状态一扫而光。弗雷德和烛夜白天忙着拟定作战计划、完成侦查任务，晚上会特地抽时间陪卡洛斯补功课。
　　“这孩子的数学根本不用我操心。”烛夜拿着练习册，跟弗雷德说，“但语文作业写得非常离谱。题目上让他用‘十全十美’写一段话，你看他怎么答的？”
　　弗雷德定睛一看，小狮子的作业本上躺着一行圆滚滚的字，工工整整：“玉澄哥哥包了十个饺子，被弗雷德哥哥全吃了，玉澄哥哥十分生气，可弗雷德哥哥还是美滋滋的。”
　　“有我当年的风范。”弗雷德哈哈大笑，“十全十美，没毛病啊！”
　　“啊对对对，你养的，当然像你。”老虎给熊一个白眼，在卡洛斯的回答下打了个红叉。
　　“哈哈，我们说正事吧。”弗雷德拍拍烛夜的肩膀，“我听伊莎贝拉说，最近这帮乱党迎来了一个新将领，不知道是不是针对我们的。”
　　“能是啥将领啊？这边陲地带，没遭过夕睦，没迎过天灾，为什么还像野火般烧不尽？”烛夜抱怨道。
　　“维度融合后，这地方气候突然变得恶劣，村民们生活长期困苦，搞了个奇怪的宗教。”弗雷德说，“不再思考、不再质疑，全身心追随一位叫莎莉的宗教首领。据说，他们尊称她为圣女。只要圣女一日不除，动乱就难以平息。”
　　“她怎么掀起这场战争的？”烛夜哼了一声，“又凭啥让这么多人追随她？”
　　“我看伊莎贝拉的报告，说圣女获得过璇星谷象族的祝福。”弗雷德扬眉，“具体啥祝福并不清楚，但大家都对她深信不疑。她一直是这些人的精神领袖，围她身边的那帮将领则通过她来统治军队。圣女除了布教，也会帮村民照顾小孩，深得当地人信赖。”
　　“也就是说，现在敌方有圣女和将领？”卡洛斯从书桌旁下来，趴在弗雷德的大腿上，甩着尾巴。
　　“没错。如果是你，你会先抓圣女，还是先抓将领？”弗雷德低头问小狮子。
　　“我会先抓圣女，然后拿圣女当人质，劝将领投降。”卡洛斯答完，烛夜敲了下他的头：“既然你思路这么清晰，派你去打仗如何？”
　　“我、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小狮子说完，尾巴甩了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攻呀？”
　　“今晚我们试一试。”弗雷德说，“伊莎贝拉和维纶把地形都勘测完了，没必要再拖时间。”

　　“孔雀族的罗兰，是恩斯特你一手提拔的。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王城内，元老院煞有介事地把恩斯特叫到了审判庭内。路德维希坐在主位，却把发言权全部让给了杰里米。
　　“我并不知情，大人。我在事发后就问了罗兰，他说是自己的马突然发了狂。我怀疑有人给他的马下了药。”恩斯特说。
　　“可在场的贵族都说，是罗兰提前跟车夫说了几句，马才开始狂奔的。”杰里米瞥了眼台下的侍卫，“叫罗兰的车夫上来。”
　　恩斯特眯起眼睛。罗兰的车夫缩着脖子，不敢直视恩斯特：“是……是罗兰，命我往前冲的。”
　　恩斯特见车夫已面色惨白，便不针对他，转向长老和杰里米：“我相信联邦会给出公正的判断。”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杰里米咋舌，“怪不得罗兰先前总肆无忌惮，见到长老都不行礼，原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事很蹊跷。”路德维希悠悠开口，“恩斯特，你这几天得配合我们调查。我会暂时解除你的职务，你就在家待命吧。事情没查明前，我会派士兵到你家附近看守，如果你想出门，必须经过我批准。”
　　“知道了，长老。”恩斯特面上不见波澜。

　　恩斯特知道解职可能给他带来的后果，也相信事情不会简单地结束。一开始为玉澄效力只是为了报恩，但如今，他觉得没像其他贵族那般站队到杰里米那，反是件幸事。
　　恩斯特刚关上家门，就见西比尔一脸忧愁地来迎接他。老鹰把外套脱下递给西比尔，顺口问道：“家里缺吃的吗？缺什么，可以让守门的士兵帮我们买。”
　　“暂时不缺。”西比尔顿了顿，“我很担心接下来，长老会怎么为难你。”
　　“你看不出来吗？长老想保我，才把我软禁在家的。”恩斯特笑了笑，“若是留杰里米一人独大，他就自身难保。这老头活了几百年，依旧不愿放权。”
　　“可是，他们的骑士都联姻了。据我所知，路德维希和杰里米都没有子嗣，都想把自家骑士列为继承人。”西比尔皱眉，“如果长老把杰里米看作自家人，那该怎么办？”
　　“如果长老真把杰里米看作自家人，我现在应该在牢里，而不是在自己家里。”恩斯特平静地说，“正好，我趁这段时间陪陪你，增进一下感情。”
　　“增进感情是一回事，增进出弟弟妹妹是另一回事。”路过客厅、已然康复的汉娜吐槽道，“要是第二种情况，你们得提前和我报备。”
　　西比尔忍俊不禁，问汉娜：“那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只要那个孩子尊敬我就行。”汉娜神气地说罢，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拿起一副画发呆。画上她和小狮子手拉着手，两个孩子都笑得很开心；纸的下方写着几个圆滚滚的字，标明这画为卡洛斯所作。
　　“卡洛斯那个笨蛋，到现在都不来找我。”小鹰气哼哼地把自己甩到床上，却把怀里的画抱更紧了，“等我有了弟弟妹妹当新朋友，哪有时间再和他玩！”

　　“阿嚏，阿嚏！”卡洛斯刚打两个喷嚏，一脸嫌弃的烛夜就用纸巾往前者脸上糊。
　　“你要是冷，回屋去，少跑来凑热闹。爷本来能上前线杀敌，却只能在后方照顾你。”烛夜抡起小狮子的后脖颈，打算把他带屋里去。
　　“快，运伤员！”维纶的喊声吸引了两位猫科兽人的注意。烛夜放下卡洛斯，转身就往归来的骑士那走。小狮子见着躺在担架上的伤者，面露恐惧。
　　“怎么回事？之前的信息有误？”烛夜边背起一个伤员，边问弗雷德。
　　“我这下知道他们空降的将领是谁了。”弗雷德撩起刘海，眼中难掩愤怒，“西奥多的老家就在联邦北边，他回老家这趟，居然借此机会投敌了！”
　　“他自己没当成团长，就要跟国家作对。简直荒谬。”维纶撇嘴。
　　“他多疑，且变通能力不行。”弗雷德说罢，若有所思，“用他的弱点来制定战略吧。”

　　骑士团经过两天的修整，再度兵临乱党的营地。民兵们排兵布阵，西奥多站在后方，瞪着弗雷德一行。
　　“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站在那……”伊莎贝拉气得想开骂，被维纶阻止了。
　　骑士团的进攻策略是兵分四路：两路直接进攻，另外两路从侧方包抄。弗雷德先示意骑士团第一队冲阵，再在敌方应战时趁乱追击，派第二队和侧面包抄的两队打乱敌军节奏。而西奥多识破了熊的计谋，提前在不同方位做好部署，连续派营里的民兵上场支援。
　　弗雷德用的是他们军事理论课上学过的内容。教科书般的进攻，自然要配教科书般的防守。西奥多将士兵也分成几路，专门安排了备用军。他特地嘱咐弓箭手瞄准伊莎贝拉、维纶和弗雷德等几个大将，打算等时机到，就将他们一箭穿心。
　　而营地后的家眷，也在其余民兵的指挥下，躲进了山洞里。卡洛斯身披黑色的袍子，趁乱混入村民中，随大家来到一个山洞内。妇女儿童缩在一起，听着外面的呐喊和兵器交接；卡洛斯也学那些孩子的模样，捂起耳朵。
　　“不要怕，我的骑士会把胜利带给大家。”一位穿着洁白连衣裙、脚上戴着金属环的绵羊族女性走来，向大家笑道，“这一切都将结束。”
　　“莎莉大人，请赐予我们祝福！”一位老妇手持石头跪在她面前。绵羊族的女人微微一笑，握着那老太太的手说：“没事的，西奥多会赢。”老人顿时热泪盈眶，跪拜在地。卡洛斯看着惊奇，却没敢出声。莎莉离开后，卡洛斯故意凑近那位老太太，问道：“奶奶，她怎么确定会赢的？”
　　“你怎么能质疑莎莉大人的话？”老妇瞪着卡洛斯，过了一会便皱起眉头，“我没在村里见到过你，你是从哪来的？”
　　“我、我是流浪儿，在你们这呆了三两天了。”卡洛斯缩起脖子。
　　“不可能，我怎么没见过你？”老人想继续追问时，莎莉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莎莉姐姐救救我！”卡洛斯顺势跑到圣女面前，抱紧了她的小腿。女人对此不知所措，却制止了其他试图拉开卡洛斯的信徒。她蹲下安抚哭个不停的小狮子，问道：“小弟弟，这里战事频繁，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的家人住在附近的村子，他们说最近骑士团要来，觉得这里不安全，就打算搬家，但是，他们把我丢在这，连、连句再见都没有。”卡洛斯按照烛夜的嘱托背完谎言，哭得更大声了。他联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都是不辞而别：母亲因难产而死，日记里只写着希望用肚子里的孩子获得父亲的心；父亲战死沙场，临终遗言是让阿道夫保护海伦娜，却丝毫没提及他——他们走得突然又决绝，像根本没在意到卡洛斯的存在。
　　见孩子哭得如此伤心，莎莉连连安抚：“不要伤心，你就呆在这吧。”
　　“圣女大人多么慈爱啊！”村民们齐齐跪在地上，向莎莉行礼。卡洛斯好不容易停止哭泣，抬头就对上莎莉温柔的笑容。
　　“即便亲生父母都不在了，你身边还有很在乎你的人。他们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可千万不要用过去的事再让自己不开心了。”莎莉的话让小狮子瞪大双眼。

　　“这个数量差不多了。”眼见士兵们的战斗陷入白热化，弗雷德悄悄对身旁的维纶说，“叫鹰族士兵出马。”
　　维纶示意，往后方比了个手势，两位鹰族便从隐蔽处钻出，瞄准西奥多射去两箭。箭簇内里空心，射箭的过程中发出巨响；这两箭被西奥多用利剑砍断后，获得其他民兵的欢呼。
　　“高兴什么！快去后方看莎莉的情况！”牛族骑士面露焦灼，狠狠踢了身边人一脚。

　　与此同时，远在洞穴内的小狮子听见鸣箭的声音，心领神会，从口袋内拿出张符咒，猛地贴到莎莉大腿上。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符咒内便伸出数道雷电，将莎莉困于其中。几个信徒想上前解救莎莉，却被突然丢来的匕首固定在原地。
　　“时机差不多了。”烛夜从洞口走来，嘴里嚼着蓝烟给他调制的糖果——这糖能有效缓解他法术过敏的症状，蓝烟嘱咐他平常每天吃一颗，需要施法时再马上服用一颗，效果才能显现出来。老虎玩着匕首，先将向他扑来的女信徒一招封喉；而后他慢悠悠走到莎莉面前，见着面色平静的羊女，抖了抖耳朵：“你竟然不害怕？”
　　“我只是一副会说话的行尸走肉，谈何害怕？”莎莉笑道。
　　“烛夜哥哥，快救救我！”卡洛斯此时被愤怒的信徒抓起，免不了一顿毒打。
　　“把那个孩子放下。”出乎意料，莎莉依旧想维护卡洛斯。烛夜默不作声，却摆出迎战姿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虎先生。”莎莉说，“你随意。我不会反抗的。”
　　奉西奥多之命前来的民兵，见教主被烛夜用匕首顶着喉咙走出，不敢再行妄动。烛夜和卡洛斯带着莎莉撤离后，后者竟吃吃笑起：“我等这刻很久了。”

　　见烛夜和卡洛斯将莎莉俘至战场，西奥多深深地皱起眉头。弗雷德向西奥多喊话：“如果你愿意投降，我们会考虑放过她。”
　　“你们，把圣女夺回来！”西奥多和手下说罢，弗雷德叹了口气：“他真是油盐不进。”
　　烛夜和卡洛斯带莎莉撤离战场，而弗雷德则率先冲锋，带着维纶和伊莎贝拉深入战场。熊深呼吸几次后，眼瞳变了颜色——虽然陛下说过，不希望再看到弗雷德发狂，不希望弗雷德忘记痛感，但熊心里早有了另外的打算。
　　忘记痛感、抗魔体质——这是熊族独有的天赋，是别族战士求不来的优势。与其顾忌副作用而避免使用它，倒不如彻底学会怎么利用和控制这股天赐之力。
　　经历过尤里乌斯事件后，弗雷德特地写信咨询了亲爹，并遵从后者的建议，每晚睡前花十分钟躺床上用冥想来锻炼精神力，试图将发狂的精神压制在能收放自如的程度——这股优势因情绪激动而被激发，但即便踏入疯狂，也不能隔绝自己的理性。玉澄不知道熊的生活从此添了一个每天十分钟的小训练，也因此再没劝过他。
　　长期的习惯性冥想带来了效果。熊灵巧地躲开向他射来的利箭，同时瞄准了西奥多，往野牛那掷去武器。西奥多毫无惧色，上马和弗雷德兵戈相向。伊莎贝拉瞅准时机，将剑刺穿西奥多的马腿。骑士落马后，弗雷德也跟着跳下马，没等他起身，就用擒拿术将其固定住。
　　“首领和圣女已被捕，乱党速速投降！”维纶喊话后，民兵们群情激奋，向弗雷德扑来，想救走西奥多；伊莎贝拉面露不忍，却依旧举起长枪，将西奥多的腿刺穿。确保西奥多无力逃跑后，弗雷德将其抬上马运走，伊莎贝拉和维纶则留下来善后。

　　烛夜故意将莎莉和西奥多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先就莎莉进行审讯。审讯室内传来莎莉的惨叫和哭喊，卡洛斯在门外被吓得坐立不安。弗雷德递给小狮子一杯水，问刚回来的维纶：“那个村子还闹腾吗？”
　　“我们要求他们上交了武器，也打听到一些信息。这村子常年贫瘠，庄稼在维度合并后更是长不出来，莎莉在成为圣女后，她身边本来还有三个将领，让莎莉指挥村民向外掠夺。”维纶说，“不过，以往的将领将莎莉保护得很好，也就西奥多这次，被我们抓到了。”
　　“之前的那些将领呢？”
　　“不知道。”维纶耸肩，“是否还活着都难讲。”
　　“也许还在幕后。”弗雷德说罢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便问，“什么声音？”
　　“余下的村民来引发暴动了。没事，他们武器已上交了不少。”维纶闭上眼，“伊莎贝拉在外面□□，不会出疏漏的。”
　　接下来，就是把战果汇报给阿道夫，看他想把这两个乱党首领就地正法，还是把他们押回王城了。弗雷德心想，莎莉大概率会被押送去王城作最终审判，西奥多则不一定能活到那时。
　　“弗雷德，你过来。”烛夜掀开营帐，眉间皱出川字，“莎莉会读心。”

　　一个小时后，弗雷德才得知，莎莉和西奥多曾是同村的青梅竹马。村子一直贫瘠，西奥多打算报考军校出人头地，再带领村人共同致富。
　　“他走之前，说会把我接到王城去，让双方家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莎莉笑着，眼里却尽是冷漠，“他家没法资助他考学，我家便为他出了钱。我曾经也天真地等他军校毕业后回来，但他却跟我写信说，他想加入骑士团，等加入骑士团就会好起来。加入骑士团后，他又说，他想当骑士团团长。在他追梦的时间里，村子经受了旱灾和寒潮，父亲病逝，母亲失踪，留我一人在村里自生自灭。西奥多的父母翻脸不认人，对我避而不见。”
　　走投无路的绵羊，开始卖出她拥有的一切：劳动力、房子和家具，却不足以让她吃饱穿暖。莎莉开始向村里人出卖□□以获得额外报酬，在西奥多以第三名的成绩毕业时，她的生意已涵盖到附近的四个村落。
　　“即便如此，你还在为西奥多寄送生活费。”烛夜扬眉，“你怨天怨地怨联邦，却不怨他。”
　　“我曾经就是那般愚蠢。”莎莉抬头，“即便我染上重病、奄奄一息时，也没想起要怨他。我的一个客人为我找来了璇星谷的象族大夫，那人治好我后，同情我的遭遇，赐予我象族的‘祝福’——我从此能看透人心。大夫希望我能借此过得更好，也正因那份祝福，我的复仇计划才能启动。”
　　有些客人怕莎莉戳穿他们的秘密，有些人则因莎莉的话，感觉灵魂得到了拯救。莎莉将这些人召集起来，将周围搅得水火不宁。弗雷德叹了口气，问：“为什么等西奥多回来后，你却放任自己被抓，诱导他投降？”
　　“他回到老家，我很高兴。”莎莉的眼神变得狂乱，“他对我有愧疚、有心疼、有悲伤，却独独没有男人对女人的爱！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忍耐至今？他没法把我这么多年的期望实现，哪怕一点点！因为我知晓他所有的黑历史，因为我不够纯洁，因为我学识和武力都达不到他的择偶标准！他脑海里闪过的诸多理由，都比其他男人伤我更深。所以，当他想让我回头时，我拒绝了。如今也是他自愿留下来陪我的，和我没有关系。”
　　弗雷德被羊女的气势震到咽了口唾沫。烛夜嗤笑一声，问莎莉：“男女之情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他可是为你背叛了事业、背叛了联邦，能不能留命都难说。”
　　“我和您说不来。您有成功的爱情和事业，无法和我共情。”莎莉笑了笑，“鞭子不打自己身上，又怎么会知道疼呢？”
　　“我们没有和你共情的理由。”弗雷德皱眉，“照你所说，西奥多本劝过你改邪归正。如果你早日醒悟，现在和西奥多还能捡回一条命。”
　　“呵呵，他就算救了我，也放不过你的。他很早以前就嫉妒你了，弗雷德。”莎莉凝视着弗雷德，双眼仿佛深渊，“通过读心，我什么都知道——他真正用男女之情去爱的，是军校时的一位富家小姐，叫桑德拉。那姑娘曾和你交往过，还被你甩了。他看那姑娘为你笑、为你流泪，最终也只能被你伤害。不过，在西奥多的心里，我本以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可现在见到你，我才发现，你明明和我一样贪婪——你也渴求着某人全部的爱，而不愿安于他能给你的所有。”
　　“你还知道自己贪婪啊。”没等弗雷德反应，烛夜就兴致缺缺地走到门口，“你受的苦难和你做的坏事是两码事，而我们只为后者而来——洗脑村民，鼓动他们发动暴乱，造成联邦局部混乱，你难逃其咎。”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欺负我，我不会变成如今这般！”莎莉握紧牢门的栏杆，“那帮村民是罪有应得！”
　　“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前后保护了卡洛斯两次。”弗雷德打断了莎莉的愤怒。羊女听到小狮子的名字后猛地一怔，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是你们太狡猾……竟把那么小的孩子送来。”
　　“尽量吃点好的，想些以前愉快的事吧。”弗雷德没接莎莉的话，“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没必要花时间把莎莉送王城审判。”走出关押莎莉的营账后，弗雷德对烛夜说，“这个会读心的女人一路上会读取多少人的心思、再利用别人做什么，都是未知数。把她送王城后，这种能力还会被别有用心的贵族觊觎。”
　　“知道了。”烛夜说，“什么时候送她上路？”
　　“越快越好。”弗雷德沉默一会，抬头说，“我去看看西奥多。”
　　弗雷德本在军校与西奥多鲜少有交集，对其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卓越的枪术。当弗雷德和桑德拉路过操场廊下时，总能见到挥汗如雨、锻炼枪术的西奥多。那时牛族少年的眼神依旧坚毅，动作精准利落，每一枪都严格遵循了教科书上的标准姿势；弗雷德搂着桑德拉，笑着对她说，西奥多这么努力，铁定能当上骑士团团长。可如今，时过境迁，竟轮到弗雷德来审讯老同学了。
　　“要去你就去。”烛夜给了弗雷德的后背一拳，“善后我们来做。”
　　熊揉揉后背，笑得傻乎乎的。他从小人缘就好，除却个人能力突出以外，也知道怎么体谅他人。也正因此，他身边总能聚起一群能为他着想的人。烛夜、维纶、伊莎贝拉和卡洛斯，这场战役少了他们任何一个，都难讲是否能成。

　　弗雷德来到关押西奥多的地方，见牛族青年低着头，不吭一声。
　　“桑德拉刚毕业就和她当时的男友结婚生子了。”弗雷德忍住责备，向西奥多打开话茬，“我和她都有无法继续相处的理由。你既然喜欢她，怎么没追过她？”
　　“她家和我家云泥之别，追她到手，既对不起莎莉，也会让桑德拉受委屈。”西奥多抬起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随便。你不珍惜的人或事，对别人来说却至关重要。”
　　“就像莎莉对你吗？”弗雷德的反问让西奥多面露痛苦之色：“我努力过，但我没办法。我回来后才知道她这段时间的遭遇……是我对她关心太少了。”
　　“之前在莎莉身边的将领，都被你杀了？”熊无法理解为何莎莉要追求无法实现的爱，也无法附和西奥多的赎罪理念，便换了个话题。
　　“没错。”
　　“你变相帮我们灭了几个敌人。”弗雷德扬眉，“为什么杀了他们？有他们在，你们这个组织说不定能活更久。”
　　“那三个老混蛋将莎莉看作工具，让她鼓动村民去掠夺，白天保护莎莉，对她毕恭毕敬，晚上却让莎莉为他们提供特殊服务。我看不得这些，就把他们都杀了。我本想带莎莉逃走，但她坚持要留在这。我不明白，却也放不下她，就决定留下来暂时当将领，怎么着也能保护她不被他人欺辱。但我没料到，骑士团这么快就来剿灭我们了。”西奥多说，“我和莎莉从小一起长大，把她当成重要的人，即便对她没有恋心，也希望她能过得好些。是我这些年太自私，疏忽了她。”
　　“即便她不领你的情，你还是放弃了一切，选择当她的骑士。”弗雷德说，“起码，你没有违背骑士的本分。”
　　“真不想在你嘴里听到这话。”西奥多苦笑。
　　和牛族罪人简短地聊完后，弗雷德就走出帐篷。他在内心骂西奥多和莎莉狭隘又自私，因为个人恩怨，把当地百姓卷入长期的混乱；但听完他们的叙述，又对他们有了一丝怜悯。熊走回自己的营帐，对维纶说：“我们开始整理报告吧，把这两人的事详细告诉阿道夫听。另外，当地的余孽也得好好清扫。”
　　“这些我们来做就行了。”维纶说罢，顿了会，“你要不要先回去？”
　　“……什么意思？”熊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维纶的话让他意识到，玉澄可能出事了。
　　“王城来过消息，陛下已经失踪很久了。”维纶说罢就被弗雷德提起衣领：“什么时候的事？”
　　“打仗前……咳！”维纶说完就被弗雷德甩回地上。熊立马跑回马厩，顺手捞走路过士兵手上的干粮，又回来找维纶嘱咐道：“让烛夜照顾好卡洛斯，等灭完残党就带回来！”
　　维纶捶着腰站起，拿起桌上的抹布，煞有介事地擦了擦眼角：“你为了那心尖上的人儿，抛弃了我们，你好狠的心哇！”
　　“你再演？”熊丢出这话，没等维纶回复就骑马转身，往王城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