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7、第七章

　　陈籽南回到教室，新书都搬来了，班长叫了几个同学发书，教室里闹哄哄的，陈籽南从书包里掏出杯子站起来去水房，宋禾芽和余漫手牵手上完厕所回来。
　　“你上哪儿去？”宋禾芽叫住她。
　　陈籽南晃了晃杯子：“去打水。”
　　“不是，我问的是，刚才你上哪儿去了。”

　　陈籽南刚要说话，身后有人喊道：“课代表都去一下老师那里。”

　　她来不及回答宋禾芽的话，转身往回走，把杯子搁在桌上就出去了。

　　袁意眉的办公室在楼上。四班位置在最边上，出门左拐隔一条走廊是厕所，再旁边就是楼梯。
　　陈籽南爬上五楼，来到503办公室，已经有人比她先到了。
　　男生高高瘦瘦的，背对着门口，背微微躬着，他似乎总是习惯着低头的姿势，沉静默然，没有声响，也难以被人注意。

　　袁意眉语气很温和：“我看过你的成绩，文科要弱一点，也不能说考得很差，和你的理科成绩比起来，是跛脚的。英语我就不来说你了，语文是我教的，我得管管。”

　　一旁教英语的钱老师笑道：“苏楠，袁老师说完你，再到我这里来一下。”

　　一声清脆的“报告”声，打断了里面的说话声。

　　“你来了，”袁意眉指了指桌上的教案，“帮我拿到班里去，纸条上是让他们明天早自修读的内容。”

　　陈籽南走到桌边，停在男生身后，伸手去拿教案，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衣服。

　　男生往旁边挪了下，躲开了她的手。

　　陈籽南都还没反应过来，有点郁闷的想，不用这么敏感吧。

　　“对了，陈籽南。”袁意眉想起一件事，叫住抱着教案正要走出门的陈籽南，“苏楠文科弱，有时间你帮他辅导一下。”

　　很随意的一句话，却叫陈籽南一时无法接。

　　她和苏楠不在一个班，况且他们也没那么熟。

　　虽然她对苏楠这个人怀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奇，但真到这个时候，她突然有点退缩。

　　她没有教学经验，文科的学习不像理科，是需要天赋的，不是光靠刷题就能快速提升。

　　陈籽南正想找个借口推脱，钱老师说话了：“她就是陈籽南啊，英语和语文考的特别好，总分比我们班路宵都高，就是数学和物理太拉后腿了，你有空也帮苏楠补补英语吧。”

　　陈籽南感觉旁边的男生转过头，轻轻掠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想要回绝的，却在这时，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从办公室出来，走着走着，陈籽南慢下了脚步。

　　刚刚，他的耳朵……是不是红了？

　　*
　　苏楠从后门走进教室，径直到最后排靠里面窗口的座位，随手拉开椅子坐下，他腿长，椅子和桌子的间距拉得也开。

　　离上课还有两三分钟，新书散乱堆在课桌上。他将书推到边上，随便翻开一本，打开内页在空白处潇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写的很快，字迹随性，楠最后的一竖拉的很长，刚落笔，听到有人叫他。

　　“苏楠。”

　　路宵坐在外面那组的倒数第四排，拉开挡在面前的几张椅子，长腿一跨轻松走了过来，“语文老师让你去办公室，去过没？”

　　苏楠抬起头，手里的笔没放，平静看着路宵：“刚回来。”

　　“行。”

　　上课铃声响了。

　　苏楠放下笔，长久地盯着书上的名字，有点困惑，也有点莫名其妙。

　　他和路宵并无交集，他怎么会特意来告诉他这件事。

　　像是受了谁的委托。

　　*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蔫？”

　　宋禾芽推了推双手托着下巴的陈籽南。从办公室回来，她就这样发呆了足足一分钟。

　　“哎。”陈籽南很少见的叹了声气。

　　这让宋禾芽更加惊奇了：“天要塌下来了？”

　　陈籽南扭过头盯着宋禾芽看了几秒，看的宋禾芽脖子一缩：“你被夺舍了？”

　　“那个苏楠……”陈籽南抱着西瓜，用勺子挖了口塞进嘴里，“你要吃吗？”

　　“这不废话？”宋禾芽飞快找出一把勺子，用纸巾擦了擦，伸过去挖了一大勺：“他怎么了？”

　　“班主任和一班的英语老师让我帮他补课。”

　　“语文和英语？”

　　陈籽南点点头，西瓜太好吃了，好吃到都要忘记这件不顺心的事情了，有口无心道：“我会教什么嘛，她们也不怕我把人带歪了。”

　　“这不是挺好的？”宋禾芽兴趣浓厚，“阴郁美男也是美男，顺便嫖男色，多便宜的事。”

　　这话听上去有那么几分道理，陈籽南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贪慕美色的人。

　　“重点是这个吗？”陈籽南张嘴把一大勺西瓜瓤塞进嘴巴，熟练把西瓜籽吐进垃圾袋里，“重点不应该是我教不教得了？”

　　陈籽南的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也就一节课的时间，她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老师说让她教，她就当教过了，又不会像检查作业一样检查她。

　　她的心态向来是好的，才能在繁重单调的高中生活中用自娱自乐的方式，找到一块喘息的空间。

　　晚自修结束回到寝室，陈籽南才知道上午出去的那个室友是阮文睛。
　　阮文晴向来和冯欣影合不来。和陈籽南倒是没有明面上的不对付。
　　在阮文晴眼里，陈籽南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冯欣影的小跟班。

　　陈籽南没太大感觉，更没有抵触。她还是照常嘻嘻哈哈的，阮文晴也没有为难过她，两个人很少说话，非不得已要交流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原以为冯欣影至少一周才回来，没想到第二天她就回了。
　　回来恰好是午休时间。午休结束整栋楼的女生都往两边楼梯涌下去，拥挤中，陈籽南听到不少人议论“冯大小姐回来了”。

　　高一的时候冯欣影就很出名了，不仅因为冯爸爸是川市有名的富商，而且冯欣影长相出挑，肤白个高成绩优异，除了有点小脾气外，挑不出别的毛病。

　　陈籽南高一和冯欣影同个寝室，两人性格投缘，成了好朋友。也许别人会觉得冯欣影有大小姐脾气，陈籽南一点没觉得，很多人都认为陈籽南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不知道她敏感的洞察力，一眼窥见了冯欣影完美外壳下的孤寂，并毫无芥蒂地全然接纳。

　　看似陈籽南是冯欣影的小跟班，实则是冯欣影离不开陈籽南。她包容也习惯冯欣影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冯欣影的特质，少一点都不是完整的她。

　　午休时间比平常课间时间都长，陈籽南打算去个厕所，然后到一班找冯欣影。
　　这个时间厕所人不多，陈籽南哼着歌，刚把门栓上了锁，外面进来几道脚步声，接着传来阮文晴的声音：“她大小姐，排场可大了，听说她中午到寝室的时候，带了一堆人，保姆司机还有管家，满满一屋子人，都不让人好好休息。”

　　“太夸张了吧，”另外一个女生轻呼，“宿舍的人都不说啊？”

　　“说能有用，她可是冯欣影啊，集团大小姐。”

　　剩下的人轻吁着，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陈籽南从隔间出来，洗完手离开厕所。她没有把刚才的话放进心里，阮文晴对冯欣影有偏见，话语里有夸张的成分是正常的。
　　以冯欣影的家庭条件，完全可以不住校，为了更好地融入到集体生活才这么做的。从小那么优渥的生活过惯了，小到细节都要求精致，东西自然就带得多了，保姆司机和管家都被拉过来帮她搬东西，也合乎情理。

　　陈籽南是冯欣影的朋友很容易就能理解，但是别人在和她不熟悉且不了解的基础上，会有意见也是正常的。

　　陈籽南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到了一班教室门口，隔着窗户看到冯欣影家里的保姆司机管家她妈妈还有她本人，在给班上的同学发消暑饮品和西瓜。

　　陈籽南站在后窗口，停了下来。

　　冯欣影正拿着西瓜和奶茶递给坐在后排角落里的男生。

　　男生明显是不要。

　　冯欣影对他说了几句话。

　　男生摇头。

　　冯欣影有些懊恼，跺了跺脚，一转头，看到了窗外的陈籽南，脸上的不耐瞬间烟消云散。

　　“南南。”冯欣影欢欣地跑出来，“正要去找你呢，呶，你最喜欢的西瓜，里面那个蠢东西不要吃，给你了，过会儿我再让我妈送到你们班去发。”

　　陈籽南接过西瓜，咬了一口上面的尖尖，有人似乎在朝他们这边看。

　　她没多想地顺着那目光，穿过冯欣影的肩膀望了过去。

　　看到苏楠的脸时，不知怎么的，陈籽南的大脑中自动和“蠢东西”三个字匹配了起来。

　　忍不住噗嗤笑了声。

　　冯欣影疑惑：“吃个西瓜你能笑成这样？”

　　陈籽南抿着嘴顺手擦掉滑落到下巴的西瓜汁，对面的男生已经回过头去了，他的目光却烙在了陈籽南的大脑中。

　　他为什么会忽然看向她。

　　不会是把老师的话当真了，在提醒她别忘记帮他辅导功课？！

　　要不让欣影帮她婉拒一下，比如说她最近很忙没有时间之类的。陈籽南想着，脱口而出道：“你们班那个苏楠……”

　　冯欣影眨了下眼：“啊？”

　　陈籽南忽然意识到冯欣影可能还不知道谁是苏楠，于是她舔了舔唇，将目光精准地落到了冯欣影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就是那个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