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41、后记

　　“什么？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你怎么不早说？”

　　咖啡店里，酥荷震惊的拔高了声音。

　　旁边卡座几个客人侧过头来看向这里，酥荷不得不压低声音，凑身向对面平淡如风垂眸搅拌着咖啡液的陈籽南，问道：“对爱情没有憧憬，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籽南大学毕业以后就开始和酥荷合作了，两人关系已和朋友差不多，私下面基过多次。

　　事情的起因源于陈籽南已有一个多月交不出稿了。写手拖稿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陈籽南的书销量一向不错，公司那边也愿意等。

　　酥荷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陈籽南交稿向来及时，拖稿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借着这次来庆市参加朋友婚礼的机会，约了陈籽南见面。

　　坐下之后，酥荷直奔主题，陈籽南却缄默再三，最后斟酌良久，小心翼翼说道，手里这篇稿子要停更了。

　　酥荷张大的嘴巴能吞下一颗鸡蛋，“为什么啊？不是，怎么这么突然？这是要交违约金的，你知道吗？”

　　陈籽南点了点头，比起酥荷的吃惊，她显得镇定无比，这件事她已考虑良久了，“如果不是真的写不下去，我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为什么会写不下去？你给我看大纲的时候明明说对这个故事很有信心的。”

　　陈籽南垂着眼，漠然地看着咖啡杯里倒映出来的影子，“好像一下子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包括写作。我找不到对爱情的憧憬，也没有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
　　过了好几分钟，酥荷平静下来。

　　陈籽南写的是青春文学，一个言情作家首先自己得有dream的东西，就是我们说的yy，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渴望，相信这世界上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不计回报地爱自己，才能创作出来让人向往的爱情。

　　缺少dream对言情作者而言，比灵感枯竭更可怕。

　　酥荷很清楚，陈籽南现在遇到的问题很棘手，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酥荷问。

　　“这件事不是最近才发生的，至少有半年了。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有努力调整，也去看了医生，都没有太大帮助。之前还能及时交稿，也是凭写作惯性，最近愈发觉得乏力，难以继续。”

　　陈籽南面色平和似水，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感情起伏，好像发生再大的事情她都是这副样子。

　　说完，她抬头看向酥荷，歉疚道，“荷荷，真的很抱歉。”

　　酥荷这次来，第一眼看见她感觉变了好多，现在才发现这个变化在眼睛里——陈籽南的眼睛没有以前那种星光粲然的感觉了。

　　“这不怪你，”酥荷握了握她的手，“很多创作者都会有这些问题，我也见过很多，能理解。但是你向来都挺乐观的，怎么就……”酥荷感到惋惜和心疼。

　　陈籽南垂下眼，眼眶渐渐红了，“有一件事我没告诉过你……我妈妈去年年中出车祸走了。”

　　“啊？”酥荷不敢相信。

　　“料理完后事，我花了很长时间走出来，去旅游，看电影看书，看医生，能做的都做了，”陈籽南轻轻摇摇头，“一点用都没有，心里像一潭死水，搅动不起来。”

　　酥荷知道陈籽南和妈妈感情很好，这个打击有多大不用多说。

　　“节哀。”酥荷站起来，抱了抱她。

　　“稿子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吧，你的情况我也会和领导说明的，相信读者也能理解，主要还是你自己得调整好。”酥荷宽慰了几句，忽然想道，“你有没有想过谈场恋爱，说不定能让你振作起来。”

　　陈籽南表情无奈一笑，“这是什么馊主意，我连个暗恋对象都没有，谈恋爱至少得有crush吧。”

　　酥荷叹气一声：“这就难办了。”

　　停了停，她突然振奋：“没有crush，咱们就创造crush，你给我说说你喜欢的男生是什么样的，咱们今天就去找！”

　　喜欢的男生……好像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都想不起来了。

　　“或者，”见陈籽南毫无反应，酥荷补充道，“比如你读书时期的暗恋对象，现在再见到他，还会有心动的感觉吗？”

　　现在见到他，还会再有心动的感觉吗？

　　陈籽南笑了笑，她不确定。
　　“网上不是有这么一个段子吗，说在朋友圈看到同学发的和以前的暗恋对象的合照，发现对方已经胖的看不出以前的模样了，还说谢谢对方当年的不喜欢之恩。”

　　酥荷捏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放下，耐人寻味地看她道，“你当初喜欢他，也不光只看外貌吧，有句话怎么说的，起于颜值陷于人品。”

　　陈籽南手肘靠在桌上，摸了摸耳垂，笑意很淡，像是在回忆。
　　酥荷评价：“看来是个遗憾的故事。”

　　陈籽南摇了摇头，“我不太愿意回想往事，写的文也都是轻松的，因为那能够最大程度下不去触碰到内心的一些东西，但现在好像连这些轻松的也写不了了。”

　　“看来这对你来说是个很难过去的伤疤。”酥荷又喝了一口咖啡。

　　“他人很好，很温柔，好到让你无法用语言描绘的那种美好，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滤镜，我在那之后没有遇到过谁比他更好的了。但是如果你让我说，现在他站在面前，还会不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这很难说，人都是会变的，时过境迁，我们也不会永远都还是当初的我们。”

　　酥荷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这至少说明你还有救。”酥荷看了她一眼，评价。

　　陈籽南挑眉。

　　酥荷说：“你在提到他的时候，眼里有光了。”

　　*
　　回到家，陈籽南摘掉帽子围巾和包，脱掉鞋子，连暖气也懒得开，就倒进了沙发抓起毯子盖在身上玩手机。几个泡面盒子，连同钥匙手机凌乱地铺陈在茶几上，如果妈妈还在，肯定会唠叨她这么大人了还学不会收拾东西。

　　她还是那样懒懒散散的性格，以前总学不会收拾东西，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改，因为总以为有人永远都会在身后帮她收拾，最多就是听几句唠叨声。

　　忽然有点怀念妈妈的唠叨声了，以后都听不到了。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陈籽南眼角滑落。

　　也许是酥荷的提醒，某个人，某段回忆在一个人的客厅里，从深藏的幽谷里拉了出来。

　　当日心动的感觉已经变得很淡很淡，回想起来仍旧觉得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往事。
　　给她平凡又枯燥的高中三年带来的唯一的光亮。

　　陈籽南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杂志上连载后来断更的那个故事，叫《之南日记》。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它了。

　　带着好奇的和一点点想要追忆往事的奇怪心情，陈籽南输入关键词，在网上搜了一下，还真的找到了相关信息。
　　某乎上有个用户问：有多少人记得十年前心语杂志上连载的一个小说《之南日记》，作者之南，是她的忠实读者，看过她好几篇散文，后来这个作者不知道去哪里了，《之南日记》也断更了，停在了男女主分开的地方，有没有友友知道后续，麻烦指路。

　　下面有七八条回答。
　　“这个文我当时也追了，后来断更了，杂志编辑说作者没办法写下去了，现实中好像是be了。”
　　“时代的眼泪了，听说是改编现实中作者自己的故事，这是之南最后一篇文，后面就没听说过什么消息了。”
　　“当年真的被创死了，代入现实，这种分开很要命啊，十年前不像现在，而且男女主家境相差悬殊，男主还有个这么强势的母亲，多半he不了。”
　　“现实往往比小说残忍，不说了，去看几本甜文抚慰一下心情。”
　　……

　　陈籽南愣愣地出了会儿神。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这个故事。

　　她重新打开电脑，把《之南日记》从硬盘里翻出来，浏览了几章。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还在上高中，或许是年纪小的关系，喜欢华丽的文藻修饰，还有些矫情，但真挚的感情是她现在没有的。

　　过去的画面和回忆，随着这个故事的铺开，慢慢在眼前重现。

　　忽然有一个想法跳出脑海。
　　她想重写这个故事。

　　即便现实中没有圆满，但她的角色可以延续。

　　十年前不知道该如何续写的故事，在当她重新回看这个故事时，突然有了灵感。

　　当她下定这个决心时，文名也福至心灵。

　　陈籽南在键盘上敲下：《夏日往事录》。

　　为了以防灵感突然崩断，这在创作的过程中是常有的事，谁也没告诉，想法一产生，她就动工了。

　　在故事开始的第二个星期，陈籽南收到了酥荷的推送。

　　是某社交平台上博主搬运的一个短篇故事。

　　酥荷：“这个故事最近很火，你可以看看，说不定会给你点感觉。”

　　陈籽南抱着可有可不有的心态，点开了这条链接。起初只是带着任务般的一目十行地扫过，看完第一段的时候，她的目光逐渐放慢，到第三段，越来越慢……直到顿住。

　　这个故事是那么的眼熟。

　　写的好像就是她和苏楠的故事。

　　只不过他这个是从男主的角度写的。

　　虽然用的都是化名，但是剧情都是他们经历过的那些事。

　　以及，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苏鸣和苏楠是同一个人。

　　最后，他是这么写的：Hey Jude这首歌，是我对她的祝福，也是表白，希望她能明白，也希望她永远不明白。
　　我是那么的懦弱，配不上她的真心，连最后一刻都不敢说出一句喜欢。

　　眼泪刷的一下掉了出来。
　　泪光模糊中，她扫向最末尾原作者的署名：云端。

　　故事看完已经凌晨，陈籽南放下手机，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启明星已落，天肚泛白。
　　新的一轮太阳即将升起。

　　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终于以圆满的结局收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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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蓝桉已遇释槐鸟》欢迎收藏。
千禧年后，风云涌动的平城流出一桩轶事。
一来历不明的女孩儿一夜之间成了宋太太的座上宾。
老太太九十五岁寿宴当晚高朋满座。席间，知名富商大贾为得戴先生青眼，喊其女眷展示琴艺。
宋太太靠着软榻，眼也没抬，招手对坐在旁边揉腿的茉莉说：“你去弹一首霓裳吧。”
女孩低眉顺目走到琴前端坐下，指尖跳跃。
《霓裳》一响，举座皆寂。
戴先生在宋太太生日宴上得一密友的事迹，不久之后人尽皆知，却又有人说那是他的远房侄女，一时之间猜疑种种。
逢人提起茉莉，那双平素沉静的眼眸罕见浮动微光，含着浅淡笑意，称她为“小朋友”。
后来也听说，向来低调不留把柄的戴先生，在那个特殊时期，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斥巨资建造一座游乐园，只为弥补她幼年时的缺憾。
传闻中阴狠冷漠的戴先生，将他一生全部柔情都给了他的小朋友。
却在最后，由他亲手将她秘密送出国去。
*
飞机驶离平城，两万英尺的高空之上，茉莉打开他委托人送来的信笺。
劲瘦锋利的笔迹写着“珍重”两个字。
夹在书信里的还有一朵被压扁了的曼珠沙华。
红色彼岸花，送给抵达不了的恋人。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她仿佛看到当年初遇之时，西城妙音寺白塔下，少女眉眼灿灿，天真烂漫。
“听闻白塔寺许愿最灵，往后每年初一我都来敬香，请菩萨保佑先生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戴远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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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离开的第二年冬，戴远知在一本旧书里翻到一朵小小的干枯了的茉莉花，附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赠君茉莉，愿君莫离。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茉莉接到一个跨国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却熟悉。
她知道他打出这个电话来有多难，忍着哽咽，安静听他说道：“你的嫁妆，老太太那有一份，我也备了一份。”
茉莉潸然泪下：“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戴远知沉吟片刻，说：“原本这些都是要归你的。”
“那现在呢？”
现在。
他停了稍许，和外面的风声一起落进她耳里：“愿意再多等我两年吗？应你的事我不食言，竭尽全力排除万难。”
「她是不可得爱人，是他一生奢求。」
注：年龄差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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