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38、第三十八章

　　和孟丽闹完这一通后，苏楠关上门，看着收拾好的背包思考了几秒。没有犹豫的给张齐打了个电话。

　　没响几声，那边通了。
　　“张叔，”苏楠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没过半小时张齐人就到了。
　　孟丽在房间里开视频会议，听到敲门声，抬头看见张齐进来。
　　张齐等她结束，说道：“我来接楠楠去我那里住两天，你也清静些，也让他冷静冷静。”
　　说起这个，孟丽就来气，“你知道他背着我做了什么吗？自己偷偷买了一部手机，联系人就一个，还是个女同学，指定是在谈恋爱，他就跟他爸一个德行，越是不让他做的事越要做，最喜欢忤逆我。”

　　张齐耐心听完她的抱怨，点了点头：“我会和他聊的。”
　　“聊了也未必会听，反正出了国和那个女生断干净，我不会让他们再有联系的。”孟丽语气不容反驳。
　　张齐也没再说什么，出了孟丽的房间直接上四楼，苏楠单肩挂背包，正关上房门出来，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转头看见张齐走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苏楠叫了声“张叔”。
　　张齐对他轻扬下巴，“走吧。”

　　到孟丽房间门口，张齐特意进去说了一声，苏楠没有进去，脚步很快地下了楼。

　　苏楠和张齐一起出门上车，在他侧头将安全带拉上的时候，张齐开了口：“你也不要怨你妈，她虽然有时候是偏激了一点，但那也是出于爱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她唯一的血肉。”

　　苏楠低头，眼也没眨，啪嗒一声，安全带扣上，声音从暗处传来，听上去了无情绪，“我应该感动吗？”

　　张齐楞了楞。

　　苏楠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凉薄，“我可以因为出于关心你，张叔，我妈并非是最优的结婚对象，或者，出于对我妈的爱，剥夺她再婚的权利。如果我态度强硬，你们不会不考虑到我的层面，但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你和我妈的感情问题，我不想过问。唯一希望你们能尊重我，不要打着爱的旗帜剥削我仅剩的那点生存空间。”

　　“当然你们肯定做不到，你们大人不都是这样，你们能做因为你们是大人，我们不能做，因为我们是孩子。”

　　他语气懒散淡漠，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一丝情感。

　　这番话却让张齐千头万绪。
　　这是苏楠第一次对张齐道出心里话。

　　原来这孩子心里什么都知道，他不说，不发表态度，只是因为出于尊重。

　　张齐感到惭愧，在一个孩子面前，由衷的说道，“谢谢。你妈妈性格有些固执，也要强，如果不是她这个性格，也给不了你优渥的条件，凡事有利有弊，你多理解她一点，我也会多劝劝她的。”

　　苏楠知道，张齐是个好人，相比于孟丽来说，他心软的多，也善良的多。要不然他也不会找他帮忙了。

　　但儿子和情人这两个身份，在本质上是有一定程度的差别的。

　　他不欲多说些什么，将椅子往后调，拉下鸭舌帽盖住眼睛，闭上眼睛休息了。

　　在张齐的帮助下，第二天一早，苏楠顺利抵达机场。

　　他到的时候，其他几人也都已经到了。陈籽南的机票是冯欣影帮忙买的，五百多块前票价，到了机场后，陈籽南把现金给冯欣影。

　　“不用啦，”冯欣影摆摆手，勾着陈籽南的肩膀，大方的说，“我经常去你家蹭饭的。”
　　“账怎么能这么算呢？”陈籽南嘟囔着。
　　冯欣影没理她，说什么都不肯要，五百多块才不过是她一天的零花钱。

　　令她们惊喜的是，宋禾芽竟然也来了。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陈籽南开心地拉着她的手。
　　宋禾芽表情夸张地摘下帽子，抹了把汗，“为了说服我爸爸，我代价巨大，这学期期末要是考不好，下学期零用钱直接砍半。”

　　“不过，”宋禾芽甩了甩手上的帽子，“听说海州岛日光超大，我这顶太阳帽可终于派上用场了。”
　　“啊？”陈籽南看了看她手上的帽子，又问冯欣影，“你也带了吗？”
　　冯欣影嗯了一声，“去海边肯定要带帽子的啊，你没带啊？”
　　陈籽南点了点头。
　　“没关系啊，岛上肯定有卖的。”冯欣影安慰她。

　　陈籽南目光无聊地往四周掠了一眼，男生们在另一拨聊天，路宵和苏楠今天都穿了一个牛仔外套，戴着鸭舌帽，颜色都一样，两人身高差不多，一眼望过去像双胞胎一样。

　　冯欣影也注意到了那边，接着视线滑到了旁边的沈鸣身上，他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头上一顶嘻哈风无檐线帽，一只耳朵戴着耳机，让人眼前一亮，不得不说这哥们很会穿搭。

　　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沈鸣突然转过头来。

　　两人目光交汇间，冯欣影面无表情错开，听到宋禾芽说，“就是可惜了，明若这次不来。”
　　冯欣影双手举起，懒懒伸了个懒腰，“她爸妈挺开明的，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来。”
　　陈籽南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拍点好看的照片，买些纪念品给她。”
　　冯欣影点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这边正有笑有聊着，那边几个男生走过来，身高腿长的，一时之间还挺惹眼。
　　到了女生这边，路宵说：“快到时间了，去换登机牌吧。”

　　因为这次是短途旅行，除了冯欣影带了一个箱子，已经办好了托运，其他人都只随身带了个背包。
　　在窗口办完值机，过了安检之后上飞机。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随后一行人买了前往海洲岛的船票，在傍晚之前抵达岛内。

　　岛上的旅游项目还没做起来，酒店和民宿都不多，好在冯欣影之前来过，联系那时住在这儿的民宿老板，来接他们进岛。

　　收拾停当后，一群年轻人在岛上四处游荡，这里的环境很宜人，气温也不高，在二十五度左右，风里带着一股潮湿的海水味。

　　最有特色的是这里的房子，因为地势差异大，从巷子的一头走向另一头，像爬山一样，而巷子的最底下连接着的是一片蔚蓝的海域，像极了漫画世界。

　　很适合拍照。

　　冯欣影带来了很多漂亮的裙子和衣服，拿出两条吊牌都没摘的给陈籽南穿，拉着她在巷子里拍照。

　　让人没想到的是，苏楠、路宵和沈鸣人手一只相机，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幅画面：穿着闺蜜装的女生手拉着手背靠蓝色墙面摆姿势，三个男生手里拿着各自的相机挑角度拍照。

　　这样疯玩到了晚上六七点，回民宿吃了晚饭，冯欣影说带他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一家叫“惊春”的酒吧。是这里最火热的酒吧，冯欣影早就想去玩了。

　　上回来的时候，父母没让冯欣影去，因为当时她也才十五岁，现在她已经十七岁了，况且也没有家长陪同。

　　这个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

　　八点，少男少女们出现在了惊春。驻唱是当地炙手可热的乐队，舞台下面人山人海，激燃的重金属电音噼里啪啦炸在耳边，灯球闪烁着各种晕眩的光芒。很多人手里拿着荧光棒挥舞着，呐喊声此起彼伏，玩到尽心处还有人在舞池跳舞。

　　“走，我们也去跳一圈。”陈籽南晕晕乎乎地被冯欣影拉着走向舞池。
　　她并不会跳舞，身旁都是成年男女，很少有他们这样的高中生，人很多，跳的都是热舞，男男女女贴在一起，场面气氛热烈，没过多久，她和冯欣影便被挤散了。

　　陈籽南旁边后面都是几个男人，她的裙子是一字肩，比她往常穿的都要露，本来就已经很不习惯了，再加上这会儿似有若无的身体接触，让她感到别扭，正要抽身离开，旁边一个戴着耳钉，打扮流里流气的男人拉住她，“哎，小妹妹，不会跳嘛，哥哥教你啊。”

　　陈籽南连忙说道，“不、不用了。”

　　男人拽着她不让走，嘴里说着污言秽语，“穿这么暴露到这种地方来，装什么清纯。”

　　陈籽南没理会他，拼命挣扎，一边伸长脖子找冯欣影，她俩隔的距离远，音乐声大，环境昏暗，根本看不到，她只好用力挣扎，脖子和耳朵因害怕和恐惧发烫起来，“放开我。”

　　离这不远的位置，几个男生坐着聊天喝酒，苏楠话很少，目光时不时落在舞池那边，突然，他目光定了定，在另外几个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站起身向舞池大步走去。

　　“放手。”苏楠攥住耳钉男的手，将陈籽南往身后护去。
　　灯球的光影将他的五官线条切割分明，苏楠向来是很淡漠的一个人，就连极生气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而此时，灯光洒落在他身上，陈籽南感受到了他平静之下散发的戾气。

　　他抿着唇，周身极凉薄，看这个男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恶心的东西。

　　沈鸣和路宵也过来了，耳钉男见他们人多，各个都一米八的高个子，不敢招惹，识趣地走开了。

　　酒吧里经常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只要不闹大，都不会太管。

　　苏楠拉着陈籽南离开人潮，走到一处僻静处，他低头看她：“没事吧。”

　　神色舒缓了许多。

　　重金属音乐敲得她心脏受不了，再加上刚刚那个男人，这会儿心口还砰砰跳的停不下来，为了不让苏楠担心，陈籽南摇了摇头，“没事了。”

　　“出去走走吧。”苏楠说完。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牛仔外套盖在陈籽南裸露的肩头。

　　她被苏楠拉着往外走。

　　九点多，岛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晃荡了。

　　陈籽南任由苏楠拉着自己穿街过巷，风一样穿梭在这座夜色中的小岛，红色连衣裙和黑色Ｔ恤。

　　手牵着手的样子。

　　很像在夜里私奔。

　　直到抵达海边，迎着海风，苏楠蹲身在沙滩上画着什么，抬起头，看见女生的裙角被在风里扬起。

　　他弯了弯唇角。

　　眼前阴影落下，陈籽南蹲在他旁边，“你在画什么？”

　　“猜猜。”苏楠停下看她。

　　灯光影影绰绰落在沙滩上，海风和潮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陈籽南低头认真研究了会儿，摇摇头：“猜不出来。”

　　苏楠站起来，捡起一块石头。

　　“别动。”他说。

　　弯腰在她旁边画了一个圈。

　　“这是什么意思啊？”陈籽南蹲着身，边看他动作，边转圈圈。

　　苏楠笑笑，没说话。画好了，他抛开石头，拉起陈籽南跳出圆圈，然后在里面写字。
　　上面写“陈籽南”。
　　下面写“苏楠”。
　　最后一行：友谊天长地久。

　　写完，他站起身，看着陈籽南说道：“下周我要走了。”

　　大概是海风吹久了，陈籽南感觉眼眶酸胀，她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淡然一些，看着他笑道：“祝你新旅程顺顺利利。”

　　苏楠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一言不发拉着她往浅滩走去。

　　鞋子里面都是沙子和海水，也不想再管了。走到一处碎石滩，苏楠拉着她坐在一块礁石上，自己则蹲在旁边仰头看她。

　　陈籽南把鞋子脱下来，倒出里面的水和沙子，光脚踩在石头上，漫天的星光铺洒下来，在城里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的。

　　两人仰头看了会儿星空。

　　陈籽南叹了口气，“可惜我眼睛近视，真是太可惜了。”

　　很快，她就看开了，“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能感受得到的。也不算可惜吧。”

　　“苏楠，”陈籽南依旧仰望着天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眼泪不落下来，轻轻说道，“去了新的学校，要有很多的朋友，不要再一个人了，喜欢打台球就去打，就算妈妈阻止，也不要委屈了自己的梦想。你会有很多很好的发展，我相信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获得成功，所以——”

　　她转过头来看他。

　　“我不祝你前程似锦，只想祝你得偿所愿，做自己想做的一切的事情，未来祝你健康如意，做一只快乐幸福的小狗。”

　　她咧起嘴角朝他笑。

　　海水的潮意慢慢攀爬到他眼底。

　　“陈籽南，”苏楠哑着嗓音说，“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好。”

　　苏楠抿了抿唇，咽了几次喉咙。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get her.
　　The minute you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

　　这是披头士乐队的歌，歌曲名为《Hey Jude》，是陈籽南很喜欢的一首歌。

　　这是她第一次听苏楠唱歌。

　　他的嗓音低沉，底色温柔，即便是清唱也是那样好听。

　　唱到后面，男生唱哽咽了，女生也在这歌声中默默流泪。

　　唱完，两人很久没有说话，海水和潮声将他们包围着，像是一首离别曲。

　　过了好几秒，苏楠说：“能抱你一下吗？”

　　陈籽南主动张开手臂，将脸埋在他怀里。

　　陈籽南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海边，有一个男孩为她唱的这首歌。

　　以及这最后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