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22、第二十二章

　　回教室的路上，陈籽南情绪不太高。
　　说不出来原因，就好像心口被堵住了，闷闷的。她反复回想着苏楠最后的那个表情，看着她的时候似乎有话想对她说，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好找了个借口说快要上课了，要赶回班里去，挥挥手和他说了再见。

　　苏楠，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他不说，她怎么知道嘛。

　　等等，他那个表情，该不会是讨厌她吧。

　　很快，陈籽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应该不是吧，如果讨厌的话，会流露出来厌恶的神情来吧，苏楠那表情一点也不像。

　　反正，只要他不明确说“陈籽南，我讨厌你”这样的话，她就当不知道吧。

　　不过陈籽南是真服了自己的临场脱稿发挥。情绪一到位尽喜欢满口胡言乱语扯七扯八，完全不管别人死活，什么光啊爱啊，还永驻人间呢，你怎么不说奥特曼？！

　　呜呜呜该不会被当成傻子吧？

　　而且……苏楠理科那么好，他应该不会相信她的一派胡言吧。

　　啊——
　　陈籽南简直想抱头遁地，即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彭。
　　由于不专心走路，结结实实和一个女生撞了满怀。

　　女生气恼地怒瞪了陈籽南一眼，骂道：“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陈籽南火气滋的蹿起来，女生已经擦身过去。

　　哎，还是算了。陈籽南垂头丧气，继续往前走。回到教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翻开数学作业做了起来。

　　陶羽看到陈籽南趴在桌子上抓耳挠腮唉声叹气，好奇问道：“你不是去问作业了吗，苏楠还是没把你教会？”

　　陈籽南保持僵硬的姿势，轻轻啊一声。忘记把数学笔记本带回来了。

　　陶羽：“怎么了？”

　　陈籽南把下巴靠在课桌上，笔直地看着前方，“刚才过来的时候撞到人了。”

　　陶羽没明白她想表达什么，陈籽南侧过头来问道，“假如有个人他挺喜欢你的，嗯，就不是那种，应该不算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可能因为你看起来很孤单，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但其实你一个人过得也不错，但是他感觉吧，你可以有更多的朋友，就是会经常去找你玩，你会不会因此厌烦他？”

　　陶羽没多想的说道：“厌烦的话，我应该会拒绝吧。”

　　虽然陶羽说的有道理，陈籽南觉却得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于是又说道：“那如果你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人呢？就是比如，你为了不让别人失望，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直接拒绝。”

　　陶羽认真想了会儿，“正常来说，如果对方太过热情，我又不是太讨厌的情况下，我会不舍得让他失望，但是假如是很讨厌的人，即使我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应该也会委婉的拒绝。”

　　也就是说，苏楠可能并没有讨厌她，因为他既没有委婉的拒绝，而且也收了她的东西。

　　虽然她还不太能够搞得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苏楠有没有讨厌她这个点。

　　但是只要一想到，苏楠不讨厌她，所有堆积在头顶上的乌云顷刻之间消散，就连刚刚被人骂了都已经不在意了。

　　“谢谢你羽羽宝贝，你帮了我的大忙。”陈籽南快活眨着眼，嘴角勾着美滋滋的笑，数学作业都变得亲切无比了。

　　陶羽托着头观察了她一会儿，冷不丁开了口：“你说的那个人是苏楠吧。”

　　“嗯？”陈籽南侧头，眨眨眼，微翘的睫毛扑闪，像蝴蝶的翅膀。

　　陶羽笑道：“你不用这么惊讶，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陈籽南捂嘴，假装吃惊：“真的这么明显？”

　　陶羽点点头。

　　就在上课铃声打向的时候，陶羽翻开作业，“如果是陈籽南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因为没有人拒绝得了光。”

　　*
　　苏楠拎着笔记本回到教室。两本笔记本，一本陈籽南给他的，另一本陈籽南丢下的。随手搁桌上，打算一会儿看看。路宵走过来，视线落在苏楠桌上的那两本笔记本。

　　陈籽南来找苏楠，路宵看到了。

　　苏楠漫不经心，半掀起眼帘，对上路宵的目光。

　　路宵擦过他，走进了里侧坐下，翻开作业，“陈籽南给的？”

　　苏楠没搭腔。

　　路宵停顿了下，靠向椅背，转头直视苏楠，“你喜欢她？”

　　苏楠侧过头，目光不避不讳，淡淡道：“你不喜欢？”

　　路宵没想到苏楠会一针见血戳穿他的秘密，一下被激起了好胜心，“是我先认识她的。”

　　苏楠笑了笑，微讽道：“陈籽南不是商品，她是我珍视的人。”

　　路宵顿住。

　　苏楠侧回头，面无表情翻开陈籽南送给他的数学笔记本。那些凌乱的涂鸦顿时映入眼帘，是她在课上百无聊赖之际写下的文字和诡异的画作。
　　他的视线落在“苏楠”和“苏鸣”这几个字上面，沉凝了好几秒，直到上课铃声打断。

　　那天晚上，苏楠又梦到了她。
　　仍旧是那天的客厅，她像是刻意在等他。
　　当她的舌尖主动钻入他的口腔时，被苏楠推开了。

　　“你不是她。”苏楠冷着声。
　　女孩递过来一把匕首，刀尖对准她的心脏，“那就让我消失。”
　　苏楠没有动。
　　她拿刀柄戳着他的胸口，“你不是不敢，是舍不得，没有来我，你就没法再幻想出一个陈籽南，就像你不肯承认你就是苏鸣，地沟里的老鼠只配在阴暗里生活，你有资格见到光吗？”

　　苏楠狠狠推开了她。
　　女孩仰天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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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过来，笑声还在耳边回荡，如魔音入耳，疼的太阳穴嗡嗡的。天还暗着，他躺在宿舍的床上，周围鼾声不绝。窗帘外透进来一层薄光，货车的喇叭声响彻天穹，食堂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活了。

　　苏楠抬起手，淡淡的光透过手掌和指缝，洒落进眼里。

　　*
　　后面两天陈籽南没有项目，运动会期间学校管得不严，很多同学都趁着老师不在偷偷溜出去。

　　下午比赛还没开始，陈籽南屁股都没坐热，冯欣影左手拿着一根冰棍，嘴里咬着一根，走到陈籽南旁边坐下，递给她。

　　陈籽南拆开包装袋，舔了一下，随口问：“你买的？”

　　“怎么可能？”冯欣影晃荡着一双白皙的细腿，“符笛请客咯。太无聊了，下午老班也不在，好多人出去了，我也好想出去活动活动啊，快闷死了，想去打台球。”

　　陈籽南魂被勾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好呀，好久没打了。”

　　“我，你，禾禾，再叫三个男生。”冯欣影想了想，“路宵，符笛，人不够，还得再叫一个。”

　　陈籽南出了会儿神，没多想的接口：“路宵去不了吧。”

　　冯欣影笑了下，“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难不倒他。你把苏楠喊上，不知道他会不会打台球，先不管了，反正禾禾也不会打，会打最好，不会也没事，两两一组带上他俩，人多点热闹。”

　　陈籽南没声响。

　　冯欣影顶了顶她肩膀，陈籽南像软骨动物一样，晃了晃身体，“干嘛让我去喊他啊，路宵跟他也挺熟的啊。”

　　冯欣影嗤笑一声，“少装了，那可是你的苏老师，路宵再熟能有你熟，再说，别人去喊，你苏老师他能去？”

　　陈籽南嘿嘿笑了一声，低头咬了一口冰棍，很努力才将笑咽了下去。

　　“瞧你这没出息样，”冯欣影站起来，“我先回去交代任务了，待会儿你过来，把苏楠叫上，老地方见，拜拜。”

　　风来了，把冯欣影吹走了。坐了会儿，陈籽南也站了起来，她没有马上动身，站在原地伸着懒腰，目光朝四下望去，最后落在一班的位置。

　　她看到了苏楠，他一个人坐在看台最后一排，那排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枯树枝，低垂着头在地上划拉着，看起来很专注。风在耳边轻轻穿过，苏楠还是那样坐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像一座亘古永恒的石雕。他似乎总是这样，一头扎进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纷纷扰扰从此与他无关。

　　陈籽南似乎被他拉进了他的世界里，心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她突然的想，为什么非得让他融入她的世界不可呢，其实他的世界也很好，如果可以进入，她是很想呆在他的世界里不出来的。

　　因为好像……她并不觉得和他呆着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过了很多年再回忆起这个画面，陈籽南依然记得那年的秋风在吹过苏楠的世界也变悄悄。

　　陈籽南三两步登上最高的台阶，沿着最后一排穿过三班二班的区域，笔直到达一班，从后面拍了一下苏楠的肩膀，跳下台阶坐在他旁边，“画什么呢？”

　　苏楠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

　　陈籽南失望的“嗷”了一声，“没意思，都没吓到，装装样子配合我一下都不行吗？”

　　“你怎么在这儿？”苏楠问，目光带着困惑，望了望不远处四班的位置，“刚还看到你在那边。”

　　陈籽南诡笑，“这么关注我啊。”

　　苏楠也笑了笑。

　　陈籽南目光指指他手上的树枝，“你在这儿画什么呢？”

　　他的目光随着她落下，不经意似的说，“一个人有点无聊。”

　　“刚好我也有点无聊，”陈籽南借机提议，“下午去打台球吧，人都约好了。”

　　苏楠看向她，“出去？”

　　陈籽南失笑：“不然呢，学校里面可没有台球桌。你会打吗？”

　　“一点点。”

　　经历了上次在电玩城那一遭，陈籽南已经不相信苏楠口里的“一点点”了，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拿余光瞥瞥他：“说的那么谦虚，别到时候让我吓一跳。”

　　苏楠低头笑了笑，没接茬。

　　沉默了没会儿，陈籽南试图找个新话题。

　　想到这两天困扰她的事，挠了挠头，“那个……昨天晚上，”意识到接下去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严肃，陈籽南战术性咳嗽了两下，“其实我说的那个什么光啊，穿透啊，没有什么深层含义，就是我这个人吧，爱写小作文，然后看你昨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就想找点话安慰安慰你，也不是安慰，就是看你心情实在不好，我……”

　　陈籽南头大，平常写作文挺能的她，关键时刻怎么就越说越乱了，她到底想说什么啊？

　　陈籽南停顿了一下，找了找思路，斟酌着语言企图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欢我经常找你，可以直接拒绝我，不用为了面子问题……”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后，苏楠想也没想地说道：“没有不喜欢你……”

　　话刚说出口，两人都愣住。

　　陈籽南不相信似的嗫嚅着唇，“你说什么？”

　　她好像没听清。

　　秋风扫过，吹动刘海，露出女孩光洁好看的额头。

　　苏楠收回眼，将手里的枯树枝一扔。干脆利落道：“可我当真了。”

　　陈籽南恍惚。

　　因为这次，风切切实实地把他的话，送进了陈籽南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