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10、第十章

　　本以为苏楠也和她一样，为了应付袁老师才会认真配合。

　　像他这种话很少脑回路不走寻常路的理科天才怎么可能虚心接受别人的辅导。

　　事态的发展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垂着眼的样子也太像小狗狗了。

　　陈籽南心软了，坚定的决心在慢慢瓦解。

　　自我挣扎好半会儿，陈籽南终于开口：“那好吧。”

　　天边瑰丽的晚霞倒映在男生浅咖色的眼眸中，他弯起唇角，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个浅笑。

　　陈籽南眼睫轻轻一颤，心也跟着一跳。

　　“那……”她犹豫了下，接着说道，“晚自修结束我来找你。”

　　没想到的是，苏楠没有任何异议，点了点头，“好。”

　　回教室的路上，陈籽南都在回味他的笑容。

　　干净、纯粹，好像星星都掉落眼前。和他不笑的时候，那种生人勿近的淡漠缥缈，判若两人。

　　陈籽南想不出别的更美好的词语来形容。

　　坐在前排的男同学目送着她走进来，陈籽南落座，他也转过头来，顺手把同桌女生的镜子拿过来在她眼前来回晃：“陈籽南，看看你这痴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春天呢。”

　　陈籽南挥开镜子：“你管得着？”

　　前排女生大吼一声：“姓张的，你又偷我东西！”

　　男生随即作揖求饶。

　　紧接着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陈籽南将下巴垫在手臂上，趴着身看热闹。

　　看了会，她厌倦了，转头望着窗外。

　　晚霞消散了，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粉痕留在天际上。暮色沉落，像一块藏青色幕布挂在对面教学楼的楼顶上方。风从远处吹来，透过打开的窗户，刮在脸上，凉爽畅快，有别于夏日的沉闷。

　　风停处，世界隐进了深海的寂静中。

　　秋天好像真的到了。陈籽南看着玻璃上明亮的灯光倒映，想着。

　　她重新把脸转回去，陷入了新一轮沉思。

　　是不是答应的太快了，她教得了苏楠吗？

　　倒不是对她自己掌握的理论知识不自信，也不是怀疑教学能力。很明显苏楠并不是那种基础很差的，不像她这样对偏科的那门学科抱抱着害怕和不敢正视的心理。

　　他好像还挺好学。

　　晚自修第二节下课，陈籽南去找冯欣影，她不在，陈籽南也没走，百无聊赖趴在一班教室对面的栏杆前发呆。

　　“陈籽南，你来找冯欣影？”

　　陈籽南别过头，看到是路宵。

　　“她不在，去老师办公室了。”路宵走到她旁边，看向她目光落去的一楼回廊上，那边有几个高一学生在打闹，显然陈籽南的注意力并不在那里。

　　“看起来有心事？”路宵收回目光，看向陈籽南。

　　陈籽南微微叹了口气，反身面朝教室，目光不经意扫到了角落里某个身影时，她立刻侧回了身，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不锈钢栏杆。

　　路宵注意到这一幕，停顿了几秒，问道：“在为辅导苏楠的事发愁？

　　“我觉得我没有能力辅导，”陈籽南没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大概是欣影说的，低头看向地面，“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

　　“确实。”路宵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他并非被普罗大众所认可的，同你我一样，擅长应付考试的一类人。文科比理科更趋向主观性，一旦答题的方向和要点和出题老师的方向相背，很有可能拿不到分数。我们习惯于用异样的目光看待那些不合乎常理、拥有不被大众所接受的思想和观念的人。现在大家都提倡创新思维，殊不知他这样的人才是没有被惯性思维固化的，具备创造力的人群，却要把这样的天才拉回到平庸的水平线上。”

　　路宵的这番话，让陈籽南惊讶，也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半会儿，她说道：“这也是我担心的，我怕我没有能力，让他误入歧途了岂不是罪孽深重？”

　　路宵宽慰道：“别想那么多，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我们看到的问题，老师肯定比我们站得更高，袁老师之所以找你给他辅导，也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不用担心啦。”

　　陈籽南将视线投向天际，月亮从薄纱似的云层里探出来，明亮的月光和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着。

　　“快要上课了。”身后的同学飞快往教室的方向跑着。

　　陈籽南收起了目光：“希望如此吧。”

　　*
　　晚自修结束后，陈籽南在教室里坐了会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起身走到一班教室门口。

　　灯开着，里面还有人没走，陈籽南背着双手踮脚往后门张望。

　　路宵坐在冯欣影旁边探讨题目，最后排角落，苏楠低头盯着摊开的试卷，形单影只。

　　陈籽南蹑手蹑脚走进去，到苏楠旁边，刚要把头凑近过去看他桌上的试卷时，男生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神色有些惊讶，像是被陈籽南的动作吓了跳。
　　白炽灯光下，耳朵红透了，像秋天熟透的柿子。

　　陈籽南也楞了下，反应不及，眼睫轻轻颤着，无声对视。

　　这样近的距离，陈籽南第一次看清了他。脸上的皮肤不仅白，而且很薄，有点像馄饨皮，分明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绒毛和毛细血管，漆黑的长睫下面有一双琥珀色眼睛，像猫眼石一样澄澈明净。

　　陈籽南毫无知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南南。”冯欣影转过头来。

　　陈籽南收起神，她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注意力也在这瞬间转移过去，“你们在做数学卷？”

　　冯欣影将卷子拿给她看，“这套你们发了没？”

　　陈籽南瞥了眼，摇了摇头。

　　路宵站了起来，拿着卷子走回苏楠旁边，“这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有点难度，我和冯欣影讨论到现在还没答案。”

　　陈籽南指了指苏楠，没多想的说道：“你们怎么不问苏楠？”

　　路宵笑道：“苏楠那个解题思路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

　　陈籽南不可思议：“你也理解不了？”

　　路宵摇摇头：“非等闲之辈所能理解的。”

　　陈籽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苏楠，突然歪了歪头，轻轻笑了下。

　　路宵刚要问她笑什么，冯欣影收拾好东西起身，催促着路宵“走了”。

　　“还有最后一大题，做完再走。”路宵似有若无瞥了眼陈籽南的方向。

　　“你坐那南南怎么给苏楠讲题？”冯欣影说，“试卷要明天中午才交，不急写啊。”

　　路宵只好放下笔，收拾了一下站起来，和冯欣影一前一后走到教室门口，不忘回头提醒道：“人走了别忘记关电灯电扇和窗户。”

　　“知道了。”陈籽南笑着对他比了个ＯＫ的手势，然后走到了苏楠旁边，在路宵的座位坐下，这才发现苏楠面前摊开着的卷子是刚才那张语文卷。

　　他一直在认真的分析吗？

　　“我们开始吧？”陈籽南坐直身。

　　苏楠也坐直了身。

　　两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相互对视了眼，陈籽南也不知哪个笑点被戳中了，突然趴桌上笑了起来。

　　苏楠虽然莫名其妙，也跟着放轻松了，看着她无声地笑了笑。

　　“把试卷给我。”陈籽南止住笑，提醒他。

　　苏楠这才反应过来，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试卷放在两人中间。

　　从哪里开始讲呢？陈籽南恢复了正经的神色，看着卷面研究了会儿，眉心轻蹙的样子有点严肃，苏楠紧张地看着她。

　　过了几秒，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声问道：“是不是没希望了？”

　　“啊？”陈籽南抬起头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苏楠抿了抿唇，沉默几秒后说道：“我这么奇怪的人……”

　　他的声音低下去。

　　陈籽南知道他后面的话想说什么，这一刻她似乎在苏楠身上看到了有别于平时他给人的感觉，是那孤僻的少年背后想拥抱人群的心。

　　只不过，他不知道该如何敞开心扉，打开双手去将身边的一切，好的坏的，全都拥入怀里。

　　陈籽南看到了他的寂寞，也看到了他的无措和慌张。

　　她想，她该如何安慰这个少年呢？
　　确切来说，那不是安慰，是告诉他，她的真实感受。

　　她想到了走廊上与路宵的对话，发自内心的说道：“奇怪这个词汇代表着你本就与别人不同，在欣赏不来这份独特的人眼里，你会被他们划分成异类，或者怪人，但是并不是全部的人都这么想。路宵说你是个天才，欣影也这么说。你看，在他们眼里你是这么的优秀，你也要对自己更有信心才行啊。”

　　苏楠垂下眼睫，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好。”

　　陈籽南噙起笑意，“这才对嘛。”

　　“那你呢？”少年慢慢抬起了眼，目光无比真挚地望着女生。

　　“我什么？”陈籽南懵了下。

　　“你也认为……我优秀吗？”他的声音很轻，也缥缈，释放着不确定的信号。

　　陈籽南楞了下，而后展颜一笑。

　　“笨蛋啊，”她笑着用笔头轻轻碰了一下少年的额头，“虽然觉得你的脑回路有些别具一格，但是我是不会给真正的傻子补课的。”

　　在女生看不到的另一面，少年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点。他低下头去，像是做贼心虚般，顺势将笑意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