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见春》梅酝

17、17

　　“程星传走了。”

　　时隔一年不到，许见春再次从张瑜那得知程星传的消息，但却是不好的。

　　在电话这头听完，许见春眼泪突然下来，她哽咽地说：“是因为那天的火灾吗？”

　　关于L市的山火，许见春这一年了解到了很多，或许是待在图书馆常看些出版社出版的书籍，也可能因为程星传的存在而去刻意关注。

　　而4月1日凌晨的山火，就像是愚人节般的玩笑，带走了森林消防员的生命。

　　“是，这两天在从那边送回程星传家乡，我们学校的几个带过他的老师，还有一些认识的同学也要去。”张瑜语气略带伤感，然后沉默过后说：“同学一场，几个原先高一同班的同学都说要去送，你去吗？”

　　许见春垂眼不开口，思索良久说：“去吧。”

　　远在几千公里外的L市，车辆离开消防大队往县中心走，一开始路上零零散散地出现几个人，到后面路越来越宽敞，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手持着鲜花，自发站在两边，喊着一路走好，有人眼睛都红红的，在看到车辆后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

　　其中有个老爷爷坐在轮椅上，手持程星传的照片，他向车辆大喊着，“娃，走好。”

　　声音中气十足，隔着远远的距离程母就听到，当她望向窗外时，车早已经驶离，并没有看到老人和他手里的照片后。

　　依山县的许多人都认识程星传，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和队友挨个走访每户人家，给他们普及消防知识。

　　每次都要耗费三天到一周的时间，到了晚上没有回消防队的班车，人们就会让他们住在自己家，方便他们第二天的工作。

　　而这位老爷爷是程星传的重点关注对象，他刚到依山县的那段时间，老爷爷家里就隔三差五发生火灾，不是家里的锅烧坏，就是烟把被子点燃。

　　老爷爷耳朵不大好，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清，也不识字，程星传在他身上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后来去的次数久，说的话多了，家里也不再发生火灾，对待程星传他们也没有最开始的不理解，逐渐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

　　他们的眼里带着尊敬，敬少年为消防事业献出生命，敬少年在异乡坚守一年没有回家，敬少年是国家的好儿郎。

　　眼里也带着心疼，疼惜少年早早离开没有再享受生活中的快乐，疼惜少年在火海中承受万般的痛苦，疼惜少年家人不知道他们能否撑得住。

　　听着空姐的播报，程母知道飞机平安落地，也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L市烈士陵园。

　　同样是L市，但程星传所处的消防大队L市，在西部地区，而家乡是在东部地区。

　　从机场去往陵园，没有一条路是空的，路边也都弥漫着烟雾，按照L市习俗，人走了以后要在头七前火烧平安符，保佑他可以顺利上天，不用遭受种种磨难。

　　下午五点，程母跟在仪仗队后面踏进烈士陵园，道路上挤满了人，手上都拿着程星传的照片，这些是他们在网上所能搜集到的仅有的图片。

　　还拎着袋子，里面是准备的食物，因为听说依山条件不好，有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吃饱，所以希望接下来的他能够吃饱。

　　当她站在程星传父兄面前的墓碑前，她知道程星传的归宿是旁边的空位。

　　L市烈士陵园是程星传高中时刚建成的，所有烈士都陆续的搬迁到里面，但是工作量太大，无法及时移动，再加上市领导要求按照区县以及时间划分烈士，所以程父旁边便空了一个位置。

　　此时仪仗队把盒子放进里面的格子里，然后站直身体朝着他敬礼，全场人低头默哀，这时程母才看到盖在上面的国旗，她蹲下身抹着盒子，有很多话想诉说，却再也说不出口。

　　周围人也都默默地等着，程母自知无法再耗费时间，手掌撑地缓身起来，“盖上吧。”

　　仪仗队走后，渐渐的人群也拥挤到墓碑前，悄悄地在程星传墓碑旁送上鲜花，他们脸上有着敬畏之心，临走时都庄严地鞠躬。

　　看望也都是短暂的，一刻钟后人也全都走光了，看着略显凄凉失望的摇头，知道人们也许会在最开始坚持送花，但不会很久，很快就会因为生活而将这件事遗忘。

　　墓碑前方竖立着牌匾，程星传烈士，1998—2017，名字在上，日期在下

　　程星传，男，L市人，1998年5月14日出生，S省森林消防七队L市支队依山大队三中队消防员，2017年4月1日在扑救S省L市依山县塔里森林火灾中壮烈牺牲。2017年4月3日被应急管理部追记一等功。

　　许见春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和张瑜共同来到陵园，这一路太模糊，眼前就好像摘下眼镜般的模糊，唯独真正地站在墓碑前才逐渐清晰。

　　她始终站在人群的后面，看着一个个人去给程星传送花，看着一个个身着军服的人将他的骨灰放到程母面前。

　　许见春从未见过过程母，可这一刻，觉得世上再没有人比她还要憔悴。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程星传刚入学高中时的证件照，清澈、稚嫩，哪怕是黑白照片也无法掩盖住朝气和帅气。

　　手中的花被她死死拽住，和几位老师还有同学等到人群散了才向前，耳边是徐向先对程星传说的话，另一边又是同学对他的惋惜。

　　“当初你说要读林学专业，谁知道毕业后就直接去当消防员了，都考上大学，学校也给你留了学籍，怎么就才一年，人就没了。”

　　徐向先年龄大，见过生死，可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学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打心眼里最喜欢，也认为终会有出息的好儿郎。

　　他无数次在众多师生面前毫无保留地夸赞程星传，不仅仅是因为成绩好，性格好，更多的是他有着这个年龄应有的朝气蓬勃。

　　少年想做的事情不会犹豫，不会退缩，更不会后悔，只会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并且怀揣着希望，对一切美好的事物抱有梦想，对一切未知的事物怀有勇敢。

　　许见春受不了这伤感的氛围，她默默松开挽着张瑜胳膊的手，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手中的花也被她放在一边。

　　她不想高考结束后看到的，会是最后一面，程星传成为消防员还没有一年便牺牲，而这大半年他就像人间蒸发，无人知晓他的消息，本以为会等来可以祝贺他的消息，没想到等来的是骨灰盒。

　　大学开学没多久，许见春知晓每隔几年，每一届的部分学生都会聚在一起，而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努力地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更好的。

　　她变得优秀了，可那个想要让他知道的人不在了。

　　L市烈士陵园很大，一个个墓碑摆放在她面前，有的上面已经积满了灰，有的周围全是鲜花。

　　道路两边的树挡住阳光，生前烈士守护国家，守护人民，死后这些树便守护着他们。

　　许见春初中曾跟着学校所举办的活动去陵园送花，那时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们在自己家里，一定要葬在烈士陵园，后来她才明白。

　　烈士陵园永远都会存在，哪怕是和平年代，依旧有人会为了你和我付出生命和一切，而他们被追评为烈士，被葬入烈士陵园，不仅仅是已经成为烈士，更多的是他应该被人知晓。

　　或许多年后许多知晓烈士的人们都已经忘却或者离开，但永远会有人记住他们，在回望那段历史时，他们依旧会被人提起。

　　许见春心态和精神似乎都崩溃，她靠着墙壁独自哭泣，这次不去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想自在地哭一场。

　　眼泪像花掉了的水龙头阀一样，止不住地掉落，她从前不理解电视剧那些女生在痛失所爱后的号啕大哭以及无法振作，可现在她理解也感同身受。

　　程星传的离开，就像肩膀被人狠狠地按住无法动弹，沉重到无法呼吸，心的伤痕，痛到不知要花多久才能去疗愈。

　　许见春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所有发生的事情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的心隐隐发痛。

　　泪水滑过脸颊，有关程星传那生动的回忆根本无法忘却，试图想要去抹灭，却终究适得其反。

　　多希望时间就这么停留在那一刻，停留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活着，她也还可以看见他。

　　阳光明媚的天气，却发生了令人叹息的事情，张瑜回头看了眼许见春，然后悄悄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后把人揽在肩膀上，无声的陪伴或许是最好的。

　　这场大哭让张瑜知道许见春喜欢程星传许久，原来暗恋真的可以无人知晓。

　　相见离别，更多的是转瞬即逝，悸动的心从未平静过，有的只是自我欺骗，许见春在心中向神明祈祷，祈祷让自己不要将和程星传的回忆忘记，永远地记在心中和脑海里。

　　所有的梦不在了，人也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