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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金屋 ...
21.
苍云滇位于疆域西南,四面环山,周遭山高林密,据说满是未开化的原始部落和瘴气,因此楚国在此并无中央直遣官员建制,当地仍遵土司领导。
此处听着并非良地,可就是这样,当年仁王封此处给长安时,仍旧阻力颇多。原因无他,仅是因为这苍云滇极富有神圣意味。
楚人崇尚九凤,苍云滇又被人称为是凤凰居住地,以此每逢新君必会前来祭祀,除去新君登基,苍云滇再无兵甲。
如此一来……
即便是长安心有反意,藏兵于苍云滇也无人知晓,更是无人敢查。
景晨站起身,目光盯着桌上的地制图,倒吸了一口冷气。
南楚仁王崩逝那年,大哥便同父亲揣测长安可能会心生反意,但父亲不以为意,总想着即使长安天纵英才,但在那种被礼教捆绑束缚的朝中,想要登上大宝,堪比登天。
然而,五年了过去了,时移世易。
五年的时间,以长安之能,南楚朝堂当真都是崔谢之流?莫说她的驸马都尉是当世大儒之子,就是这次秘书省文字狱一案出头的那位中书门下省的解约,怎不是受了她的旨意。
不仅如此,除去韩作武是有名的公主党,朝中其他武将也大多为长安拔擢。仅仅是景晨知道的,就包括他们的兵部侍郎□□、枢密制学士吕秀正,中央如此重要的两个部门长官都是长安的人,地方又该是如何模样呢?武德司如此针对萧韶,当真只是为了抓捕逃犯?还是为了报复萧韶舅父参长公主呢?
要知晓,武德司南楚王上禁军啊。也不怪崔谢之流忌惮,短短五年便培植出如此势力,怎能不忧心。
若是长安起事……
那奶娃娃皇帝和满朝只知掉书袋的文臣,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要在双方阵前讲那些个诗书礼乐易吗?讲什么才是正统,什么才是忠君之道吗?
长弓利剑可听不懂这些个教诲。武将被欺辱多年,但凡有点脑子的将士,自然会追随重武的长安,莫约还会做一做收复北国的梦。
士人治国,从古至今有哪个朝代能在士人的辅佐下国祚绵延至今?
就连从上古传承下来的颛臾古国,不也还是在父亲的铁蹄长刀下,城破国灭。
长安若是楚国君主?
景晨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她静坐沉思。
“少羽。”忽的,景晨抬眸,轻声叫了长久躲在暗处的人。
少羽无声地走出,上前,就要对着景晨行礼。
景晨哪里受得起他的礼,连忙走到书桌前,抬眸看了眼少羽。恰好此时少羽也在看她,二人相对行了一礼。
礼过后,景晨这才笑道:“大哥莫要再和我行礼了,我还要回。”
她一说罢,少羽本抿成了一条直线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些许弧度,颇为无奈地觑了眼景晨。二人都入座后,这才问道:“何事寻我?”
她本就不是什么遵从礼教的人,见少羽直奔主题,自然不推诿,拉着刚坐下的少羽的衣袖,来到了书桌前。细长的手指在苍云滇处,说道:“此处,长安封地。三面环山,山高林密,无中央直属官员,又是楚国图腾凤凰居住地,称得上祥瑞。若是……”
“藏兵于此?”少羽瞥了眼景晨后,目光就落在了景晨手指的地方,眉头微蹙,“我对兵事知之甚少,若是长安起事,晨以为胜算几何?”
景晨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少羽的问题。她这一笑,倒是有了几分外界传言的乖张和狂狷。她细长的手指不住地点在苍云滇之上,少羽知晓,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如此,那便不需要他了,少羽悄然告退。
无声无息,仿佛未曾来过一般。
起事本就讲究个天时地利与人和。当年仁王病重托孤长安,有人不满,可长安是仁王唯一嫡女,就是现在的奶娃娃也不过是个庶子。王位,长安当然是有资格的,她比现在楚国那个少君差在了哪里?
不外乎她是女子。
这五年,她已经在朝中立足,更是大权在握。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天时与人和,天时不可控,可这人和却是容易。
她此前大举杀了三百文臣,便是在言明:不与士大夫共天下,与百姓共天下。士人几何?庶人又几何?
长安所图深远,当真是好心机。
景晨嗤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再度瞥了眼苍云滇。
可惜南楚那帮愚昧庶人,他们怎会知晓长安所谋深远,在意的仅有她是女子,不该显露于人前。如此国民,不成的话,兵败身死,也好。
她是没有见过长安的,然而这些年到底是听了太多长安的事迹,若说她对长安不好奇,那自是不可能。想了想,她扬声,朝着书房外喊道:“少角!”
少角推门而入,看到少君面前正是地制图,以为少君有出征的意思,目光一闪。
“少商及南楚一众间人可曾呈上长安画像?”景晨自然清楚少角所想,莫说是少角和段毓桓,就连她在京中呆的也有些疲倦了。但这件事,急不得。
少角凝眉,略加思索,回复道:“不曾。”
意料之中的答案。
长安久住宫闱,深居简出,又未出嫁,听政都需垂帘。朝中非重臣恐都难以见过她的容貌,而景晨的人想要见长安一面,更是难于登天。
“少君对长安生了兴趣?”少角有些好奇,身子往景晨方向探去,又因为前些日子的言辞无状被打了板子,下半身立在原地。
他这魁梧的身子,做这种宵小惯常的姿势,显得很是滑稽。
景晨轻笑,颇为无奈。
瞥了眼外头叽叽喳喳鸣叫的雀鸟,春日了,就是这雀鸟也到了繁衍的季节。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片刻后她抬眸,目光炯炯地看着少角,道:“你说,我将长安掳来做这司马府的主母如何?”
她这话说得不像玩笑,少角没忍住咽了口口水,眼睛眨了又眨,似是要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少君本人一般。
莫不是被人夺舍了?
“说实话,我对长安,太好奇了。”景晨双手交叠,手肘立于桌上,而她的下颌倚在手上,眼睛黝黑地盯着少角。
少角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少君,他那本就没有少徵发达的脑子,此刻更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反应同样也在意料之中,景晨将手中的茶盏随意地放在一旁,卷起地制图,神态自若。好似自己方才所说的不过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一般,道:“将图收起来吧。”
少角听话,将那厚重的地制图收好,放到可随时拿出来的位置。少君此言便是要他可以离去了,可他想了又想,还是转身问道:“少君,你可是真的想要长安公主为吾等主母?”
“不可?”景晨站立在他的面前,面上神情被遮掩大半,唇角一丝弧度都没有。这副模样,像极了那年少君提刀砍了那些个文臣的模样。
少君是司马家唯一的大小姐,看似纤弱,可到底还是司马家的人,从骨子里就充满了冷酷的侵略性。她想做什么,自然便可做什么。
“少君若想,我即刻将她绑来送入你的房中!”
闻言,景晨轻笑,她挥了下手,笑道:“你当长安周遭禁军全是摆设不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退下吧。”
少角唱喏告退。
他们四人跟在景晨身边日久,一些事情自然是要知晓的。少角比不上少徵聪慧,许多事情还是需要敞开了说,免得日后误了事。
司马府的主母自是当务之急,但现下,段毓桓最着急的事情,还不是自己的婚事。
而自己,也不该着急这件事。
推开书房的门,景晨站在廊下,清润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她抱着胳膊,凝望远方。在府中,景晨未将头发完全束起,一半梳成发髻而另一半散在脑后。现下风一吹,一缕发丝覆在自己的面上,她伸手将头发至耳后。
南楚的文人言论很是搞笑,说燕人为夷狄,所以爱散发,只有他南楚人才是华夏正统,所以绾髻束发。
可笑至极。
蒙山景氏发迹时,南楚还不过是颛臾的属国。本就是窃国之贼,如今倒是宣扬起正统来了,虚伪。
“晨当真想要长安入府?”一直藏匿在暗处的少羽自然没有落下景晨同少角的对话,此刻见周遭空无一人,现身,询问景晨。
瞥了眼面容端庄的少羽,就是戴着那么明显的面具,还是藏不住那股气势。景晨歪头轻笑,回答:“此事,哪里是我所能决定的呢?”
长安是一个人,莫说她乃异国公主,就是普通燕京城内百姓家的女子,是否愿意入府,也要询问对方意愿,哪里是她所能做主的呢。
想了想,望着远处的天空。燕京入春倒也是快,不过几日,这天上就已泛起了乌云,空气中也弥散着浓重的水汽。而这府宅之中,除去醒目的梧桐树已开花,就连旁的说不上名来的枝丫也抽条了,生出了一片绿色。
司马府,许久没有这样生机勃勃了。
看了会墙上攀附着的藤蔓,景晨说道:“长安才能出众,行事亦对我心意,实话讲,若她兵败身死,我许是会难过一阵子。”她笑着将这番话说来,中途还扭过头瞧了眼少羽。
见他神态略有异样,便收住下面的话头。
春日的风还是有些微微的凉意,景晨立在原地,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若是长安当真兵败身死,她定要率着司马大军,踏破楚国都城,将那些个文人的脑袋瓜子,挂在楚京墙头之上,生祭给长安。
“若是她起事功成,又当如何?”少羽此刻也不管自己的身份,缓步走到景晨面前,微微垂首,直视着她的眼眸。
听到少羽如此的问题,景晨嘴角勾勒的幅度渐渐扩大,她倚靠在廊边的柱子上,觑着少羽,回答:“她全无成功的可能。”
卫竑与崔谢两党,不过纸上谈兵之流。唯一值得忌惮的韩作武已死在党争之中,如此,南楚何所惧?
长安在时,尚能与燕国对立,维护些许和平,若她不在,楚国便成了待宰的羔羊。她自是可率军灭了楚国,但楚国国灭后司马一族的下场呢?
夫高鸟死,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1]
若是长安起事成功,以其心机,难保不会联合段毓桓整治司马一族,到时燕国又将如何自处?她确实不在意所谓燕国国祚,可事关司马家阖族荣耀,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长安不会登上宝座,自然,也不能死。
“大哥,你说,我现在打造个金屋,将其藏起来,如何?”忽的,景晨想起那个典故[2],满脸兴色地问道。
[1]:出自唐书《三略·中略》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
[2]: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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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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