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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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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云浓虽是生在皇室,然兄弟姐妹之间和睦。
再加上她早产而落,身上有着体弱之症,故此从长姊和亲去后,她便成了父皇与兄长们的心头肉。从小到大,无论内忧外患,始终有人挡在她前面,云浓始终都没经过什么龌龊,被保护的性格称得上纯雉。
云浓心悦沈含章。
且没刻意掩饰过这份心意。
连云帝都不止一次劝她:【“浓浓……”】
【“你家中最小,又身骨不好,本来心悦于谁,父皇和你兄长们都当竭力周璇,如你心意。然时下乱世,文不胜武,找个将军做驸马,可比文人要更安心许多。”】
【“慕国公府的小公子,不是常说娶你吗?”】
这话云浓想要反驳。
可彼时年幼,学识有限。
她不知如何强有力的,去说服一个父亲!同时,更是一位明章仁治的帝王。
直到北望塔一火。
任凭火舌吞没,沈含章抱着她一动不动。
他用湿漉漉的胸膛,与死亡争夺,任凭容颜半毁,腿留残疾,也坚持给她撑出一片坚实壁垒。
男人脸颊流着汗,烫的她心发颤。
嘴里却还咬牙,哆嗦着安慰她,“殿下,你不要怕……”
云浓不怕,可云浓也终于知道,父皇说的不对。
武对于文,的确在功力上占有优势,可人绝境中的脊骨与担当,没有文武之分。
只要愿意拿命护她之人,皆配得上做她夫君!
*
寻常的娶亲,翌日最首要的是婆家认亲。
然云浓公主之身,规矩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她和沈含章起身先要做的,是给云帝请安。
因入宫梳妆繁琐无比,善棋和令书早便来了。
寅时二刻,善棋扣响了门。
谁知里面云浓分明醒了,却不曾允许她们进去,只匆忙急切的阻止了句——
“稍等一下。”
云浓毕竟成了亲,又有沈含章同衿。
善棋她们再进去伺候,便不如以前进出自入。
纵有昨夜司琴提点过,驸马伤势未愈,怕是不会与公主合房。
但新婚的小夫妻,哪怕不合房,盖着同一张被子耳鬓厮磨的……能做的事也不少。
尤其方才云浓那句“稍等一下”。
语气软绵无力,听着是有些紧张恐慌的。
为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云浓让她们等,善棋和令书便走远些,心领神会安安静静的等着。
望都地处偏南,潮湿风寒。
哪怕过了春分,也是十分冷的。
何况昨夜又落过一场小雪,空气湿寒交迫的,两人这么一等,就是寅时过半。
眼瞅梳妆的时辰已然有些紧迫。
惯来不大爱说话的令书都忍不住道:“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迟。”
善棋抿唇,也在纠结,到底是由着公主入宫迟些?
还是冒着打断她和沈含章的风险,再次叩门叫人?
没等善棋纠结出个结果,忽然就被一道熟悉且清冷的声音,吓得三魂六魄去了一半。
“公主还未起吗?”
善棋与令书一同回头,然后意外的……
看见本该和云浓在屋里睡着的沈含章,身着皂缘赤罗衣裳而来。
他个高清瘦,且仪态中正。这一套驸马吉服加身,忽略掉右边脸上遮着的半张面具的话,整个人革带佩玉,衣袂盈风,倒称得上儒雅翩然,清贵出尘。
“驸马?您怎的在这里?!”
……
一刻钟前,沈府阶上。
沈含章等了一个时辰,仍不见云浓踪影。
书童青隐时不时瞥一眼立的仍如松竹的沈含章,心里叹息,这门婚事非二爷所愿,青隐是心知肚明的。
更有甚者,二爷当日醒来,便执意要退婚。
大老爷惯压不住这位嫡子,无奈请动了沈老太爷。
后来不知沈阁老同二爷说了什么,只道二爷沉默两个时辰,人如游魂。
再回神时,竟就应下了这门婚。
如今婚事已成,一切定局,二少夫人又是身份尊贵的帝女。
青隐很怕两人夫妻不顺,会殃及他这条池鱼,小心翼翼从旁中和,“二爷,如今天寒,听闻公主又体弱,早晨来不及起身,也在情理之中,不若小的差个丫鬟过去唤唤?”
冷风当中,沈含章抬眸。
他往后抻了抻赤罗衣大袖,面色倒不见任何不耐。
“不必。”
青隐算着时辰。
“不唤的话,那怕是会迟到。”
纵使他们入宫见的是公主父皇,然帝王之家,是父更为皇,迟到总归不好。
沈含章未语,瞥了眼天色。
随即在青隐的担忧的目光当中,意外转身,去的方向,毫无意外是后院。
望着沈含章离去的背影,青隐心里万分不解。
你说二爷喜欢公主吧,可他新婚当晚到书房,一盏灯,枯坐至天明。
但你说二爷不喜欢公主,可他这样寡欲之人,父母兄弟都不亲近,却愿意亲自回院去叫公主。
真是奇怪!
……
再说沈含章,人行到一半,意识回笼。
反应到亲自回院,恐会让云浓心生误解,错会自己对她有情,他舒展的眉头立即再次拢起,想要原路折回。
可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栖梧院附近。
目之所及,是云浓的两个丫鬟在互相说话。
瞧着背影踌躇纠结,似乎碰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纵使他对云浓情分复杂,可云浓毕竟担着他夫人名号。
为人夫者,总不能对于妻子困境不闻不问。
沈含章只得伸手,提起衣裳一角,拾阶而上,边走边薄唇启开了清冷的弧度,“公主还未起吗?”
善棋和令书回头,吓了一跳。
沈含章这才发现,她们是云浓又两个新的丫鬟。
短短两日,栖梧院已出现了四个丫鬟,这让喜静孤僻的沈含章不觉有些抗拒。
“驸马?您怎的在这儿?”
善棋诧异的看看他,再看看后面仍旧紧闭的房门,“您不是该和公主在里面睡……”
他们夫妻是否同寝,怎可在光天化日下说?沈含章立即打断她,“公主呢?”
宫里出来的丫鬟,心思不可谓不敏锐。
察觉到沈含章语气不对,善棋忙转了话头,有些赧然道:“公主应是起了,但不知为何,让奴婢等稍侯片刻。”
沈含章脚步一顿,捻手若有所思。
他不是多言之人,今日却破天荒同云浓的丫鬟再三问话,“侯了多久?”
“有两刻钟。”
“两刻钟?”沈含章抬头,双目清寒。
复述着时间的声音都不算高,甚至温和依旧,可就是无端让人感觉到冷。
善棋也是以为他在里面,才敢等两刻钟的。
若是早知云浓一人,说什么她们也不敢的。她和令书低头,皆心生愧疚。
沈含章压下唇角淡淡吩咐:“去敲门!”
善棋哪敢耽误,跑着过去扣门,“公主?”
“再稍等一下……”
里面云浓也急,却再次阻止。
加之隔着门窗,削弱了声音,她这几个字传来模模糊糊的,倒像极了悲痛欲绝后的委屈。
沈含章站在廊下,雪光在脸上游荡。
他戴着面具的脸颊,本该无波无澜,可此刻却眼睫微抬,透出些阴沉沉的幽光。
他不认为,这是云浓的正常反应。
沈含章往前一步,示意善棋让位,待站到两个丫鬟前面,再次叩了叩门,“殿下,是我。”
里面云浓默了一瞬。
终于说出了让人安心的话。
“进来吧。”
说完没等沈含章伸手推门,云浓忙的又紧张补充一句,“但只许你一个人进来。”
虽是心里有些疑惑……
但许人进去,说明云浓尚且安全。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沈含章必须认——
察觉到云浓反应不同寻常的第一瞬,他最先怕的,是云浓察觉他夜里子时离去,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若真如此,对他和沈家将是灭门之祸。
“有劳驸马了。”不必沈含章吩咐,同样听到云浓话的善棋与令书,识趣的行礼回避。
沈含章颔首,算作应答。
然后试着推门,竟意外发现……
门和昨晚他走时关的一样,并未反锁。
这便是说,云浓或许并不曾察觉他的离去。
无端的,沈含章松了口气,绕过外间三层的碧色莲座香炉,来到内室。
床边那对龙凤喜烛还在灼热。
红色的光芒,跳动着映在红绸和床幔上。
他挪过去,修长的手指才挑开纱制的帷幔,只是未及看到她脸,云浓忽然闷闷来了一句:
“你怎么才回来啊!”
沈含章抓着帷幔的骨节微滞。
云浓方拉开遮住口鼻的锦被轻怨,“我都等你好久了!”
未曾想过云浓是在等他,沈含章稍稍被愕住,不过这份错愕稍纵即逝,很快他又平稳的开始挂起帷幔。
“公主这话,以后莫要说了。”
男人站在床边,穿的是驸马吉服。
脸上有面具遮着瞧不出神色,但她听出语气对她的抗拒。
云浓静静的看他一会儿,耐着性子问:“为何以后莫要说了?”
沈含章的手指灵便,很快绑好了帷幔,随即云淡风轻的撩袍坐下,虽然身形已然消瘦,然阁老长孙的风骨未变,仍旧岿然如松,带着常人触之不及的出尘霁月。
听了云浓的话,他甚至没看她。
兀自用帕擦着手指道:“臣非陛下,亦不是太子、永川王和邵陵王殿下,公主状似撒娇的埋怨,容易使人误会。”
云浓一笑,抓住他袖……
这样的动作,两人并不陌生,小时同阿兄们国子监听课,云浓常牵沈含章衣袖。
可七岁需要规避外男后,再也不曾做过。
“不会误会。”云浓果断的道。
孤注一掷的勇气,坚定的便是沈含章都侧目。
也是这时,他才瞧请,云浓还躺在昨晚的角落,另一只手捏着绸面,脸陷在被与发之间。
红被与黑发之中,她是第三种绝色。
或是因为晨起未曾净面,云浓眸中尚蕴着困倦水色。
不施粉黛,却美的温软无害,哪怕被他看着,云浓亦无躲避,“你非父皇,也不是阿兄们,但做了驸马,就是我夫君!便是我对你撒娇和埋怨,你也受的住。”
沈含章捏着帕子,拳头一攥。
忍耐着眉眼虽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暗道……他受不住。
“倒是你!”云浓抓着他袖未放,冷静的语气罕见有几分逼迫,“夜里自己要离开,如今又不许我靠近,那这日子还要不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