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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楼兰 ...

  •   冬天真的来了,女子缓缓开了窗子,街道已经清冷的不似有人,她无声叹了口气。
      彼时楼下传来敲门声,她急急关了窗下去开大门。
      “终先生。”
      男子点点头便迈步进来,不等他坐下,云雀一把拉住他,“姐姐还好吗?”
      他安慰似的一笑,“还好。”
      “都半个月了,什么时候能醒呢?”
      终狸笑道:“已经醒了。”
      “真的?!”
      他点点头,又道:“今天来接你们去内城的,她想你们了,走吧。”
      云雀刚要叫出其它人忽然又道:“姐姐真的没事吗?”
      终狸转过头,看着她笑,便不再说什么。

      门打开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走进去。
      终狸走到床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便挥手叫门外的人进来。
      床上的人半靠在他怀里,上身盖着一件厚重的大衣,她嘴唇有些发白,眼睛却亮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见到门外的人进来,她便抿着嘴笑,虽然疲惫却万分美丽。
      终狸看着她的眼睛,张口道:“你看,云雀来看你了。”
      她看着他转而看着门外的人,笑了笑,而屋里的人已经全部大哭了起来。
      她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
      云雀跪在床边,抓着她的手,“姐姐,你别再跑来跑去了,你别再闹来闹去了,你别再有事了。”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眼泪,还只是一笑。
      云雀捂着脸,嚎啕大哭,“姐姐,你醒了就好了……你……你以后……以后离开饭庄……都……都要和我们说一声,知道吗?”
      女孩子们都喃喃的流着眼泪,然而她们忽然觉得不对,因为床上的人迷茫的看着终狸忽然露出慌张的表情。
      终狸望着她温柔的笑,脸对着她,很慢很慢道:“她说,叫你以后不要离开饭庄,凡事都和她们说一声。”
      缓缓的她才应了一声。
      屋里的人忽然都愣住了。
      终狸用力抱了抱怀里的人以示安慰。
      “她的耳朵听不见了。”
      所有的人都挂着眼泪看向春秋,她顿了几秒有些不安,却很快又露出笑,用变了音的嗓子道:“你们,想我了吗?”
      那挂在脸上的笑,又美又伤。

      终狸以春秋还要休息的名义让其它人先离开了。
      他进门时,她已自己下了床,站在窗边看着天。
      天空上有几只孤雁艰难的朝着南飞。
      “终狸,它们在叫吗?”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亦不知道别人听没听见,于是转过头重复。
      他摇了摇头。
      “我没有听见,”他一字一字的开口,“现在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看着他的嘴半响就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那夜之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世界忽然安静了,原来她有那么怀念喧闹的生活。
      大夫说她跌撞到神经,先是耳朵听不见,不久之后,她会渐渐说不出话来。
      终狸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躲在门里看见了大夫开口的模样。
      其实想知道别人说什么也并不难。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大鸿高大的城墙那边怎样了,她看不见也听不到,更加没有问终狸任何事。
      有时候她会趁着没人的时候哼几首曲子,只是不知道唱的对不对,偶尔转头发现原来终狸就在身后,每一次他都笑着点头,开口说:“很好听。”
      于是一天又一天就过去了。

      夜里凉风袭来,终狸起身正要把窗子,手放在窗边却停住了。
      “外面那么冷,不进来吗?”
      那人隔着窗子轻声道:“她还好吗?”
      “恩,比昨天心情好些,只是没事就坐着窗边看着城墙。”
      窗外沉静了片刻,“恩,我先走了。”
      “天天这样来也不看看她吗?”
      “算了,她或许也不想见我。”
      “如果她以为你不来看她,她才恨你。”
      “不了,你……帮我问问她……”
      终狸低声道:“你进来吧,我不会帮你传话的,你自己来问。”
      窗子开了,如风一带,两个男子在黑暗里看着对方,没有言语。
      泠舟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她,黑暗里她闭着眼,睫毛轻轻动着,脸上还有一些刮伤。
      他抬手想碰碰她的脸,却还是没去做。
      “那些药你有煎给她吃吗?”
      终狸在后轻轻道:“有,你的药很好,她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床了。”
      “恩,那就好。”
      寂静片刻后,终狸才开口:“你呢?”
      泠舟转过脸,轻笑:“又不是第一次毁容,习惯了。”
      他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遮着半张脸,面具下面的皮肤已经全数烧伤。
      那夜他从城墙上跳下之后抱着她落到燃烧的大火里,脸毁了大半。

      “你不要告诉她。”
      “她不会想知道的,所以我不会提。”
      夜风吹入室,床上人翻了个身,男子侧身贴在床边,怕被发觉。
      终狸上前掩了掩被褥,道:“她每晚都会醒,所以我稍稍点了点迷香,会睡的好些。”
      “终狸,你爱她吗?”
      “你应该问我有多爱。”
      “那就好好照顾她。”
      泠舟正要走,终狸却轻轻撩开女子缠在耳边的长发,仿若呢喃。
      “你知道吗?那天她醒来的时候,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终狸,我怕’,第二句话是,‘泠舟在哪’。不过我没有回答她。”
      许久,面具下才有声音。
      “爱与快乐并不对等,她在你身边会笑的更开心。”
      泠舟站在窗边,“我走了,明天还会来看她的。”
      床边的人似乎忍了许久才开口,“今天中午她问我,什么时候是十一月初七,不过她没有看着我,所以她没有看见我回答她。”
      夜风肆起,带着人心。
      “多谢。”

      ******

      一屋子人都笑着,没有说话。
      上座的人露着笑举起筷子,张口说:“傻瓜啊你们,吃啊,笑什么?”
      一桌的人笑容凝了半秒很快便点着脑袋端起了碗。
      终狸在旁轻轻揽着她的腰,笑着给她夹菜。
      春秋知道,方才说话的声音一定很难听,看来嗓子越来越差了。
      大家都举着杯子喝着酒,每一个人说话之前都用力拍一下桌子,春秋知道,这是为了让她留意到,可她真的不喜欢。
      现在大鸿里很多东西都买不到了,能喝到这样的好酒是终狸花了很多钱弄来的,所以不能浪费,她这样想着便不停的笑。
      忽然门外进来几个人,春秋抬头一看便笑了,是童忌和白先生,居然还有威先生和威夫人。
      大家都站起身,心照不宣的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春秋抬头看着四周的人,她们都没有说话,即使敬酒也是互相碰一下杯子,仿佛要做一个无声的世界出来,只是很多东西是掩盖不住的。
      她忽然站起身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大声道:“你们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片刻后,大家就端着碗互相笑着,不知又在说些什么,桌上有人低头掉了眼泪,春秋撇过头装看不见。
      忽然童忌从对桌站起来指着门外,道:“怎么起烟了。”
      只见大鸿高耸的城墙那边飘起滚滚红烟,那是郄叶新旧城主接替时才放的庆烟。
      那边传来震耳的呼喊声,仿佛是被压迫的人民获得了解放。
      上万的郄叶人呼喊着“楼兰!楼兰!楼兰!”
      这是郄叶更换的城名,从此以后那个被内城全数管制控制的郄叶将不予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全民自由的大漠新城——楼兰。
      冲天的喊声惹得大鸿每户每家都探出脑袋看着天空上的红云。

      一双手捧着她的脸。
      “那边换了城主。”
      他看见她有一刻似乎要落泪,却笑着点头。
      “郄叶不再是郄叶,”他无声用口型道:“从此以后叫楼兰。”
      他说:“他今晚会来,今天是十一月初七。”

      ******

      门是敞开的,他却没有进来。
      灯没有点燃,他也没有去点。
      人坐在桌边,他却没有上前。

      隔着月光,她忽然抬起脸,看着他。他缓缓露出笑,什么也没说。
      她的声音已变了音。
      “这个面具我见过。”
      他没有开口。
      “你怎么不进来?”
      他笑着,在面具下用力笑着,却不知道她是否看的清楚。
      “怎么不进来?”
      泠舟垮了一步却停在门边,没有往前,她忽然打着火折子想要点亮蜡烛。
      他走上前抬起手按住蜡烛芯,摇了摇头。
      她一愣,便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话吧,我能看的清。”
      他说:“好。”
      他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支金步摇。
      “你落下的,我在城墙外找到的。”
      这是他送的那支,她握了握,热热的。
      “恩,谢谢。”
      话似乎断了,安静了片刻,她便开口,“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他说:“很安心,却很寂寞。”
      这一句,她再笑不出来。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亦没有看着对方。
      窗子被风带的左右摆动,她望了望外面。
      “今天月亮好圆,带我去看月亮吧,”她一顿,“像以前一样。”
      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推开窗子,一双手忽然在后解开面具的绳子,摘了下来。
      那双手颤抖的摸上他的脸,轻轻碰触着,仿佛那是个伤口。
      她的手细细的滑过,忽然几滴眼泪落到她指尖上,顺着手臂滑进衣袖,透彻的冰凉。
      她的手滑到他嘴唇上,他用嘴巴说着:很难看吧。
      她紧紧抱住他。
      “不要紧,我记得你的样子。”
      窗户大开着,外面是寒风,他背起她,从内城高高的塔上点脚而出。
      她可以感受到耳边的风,却听不见。
      白月光,依旧那么亮,时间过的那么快,一年就过去了,只有月亮不变,即使缺了依旧有变回来的一天。
      一年前她在哪里?一年前他在哪里?一年前他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将来,对不对?
      现在的时刻已经很美了,对不对?
      他停在另一个塔顶上,背后的人在风里说:“我想看看你的脸。”

      月光下她看清了他的模样,看了许久许久,久的好像忘记了怎样闭眼。
      “没有变,和以前是一样的,”她抬手在他眼下点了一下,“你看,我能看清自己的脸呢。”她张开双臂抱着他,“你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啊,真是个小孩子。”
      他的手紧紧抱着她,仿佛她就要消失掉。
      春秋知道他在说话,她却没有去看,只是枕在他肩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看着看着她却忽然一怔。
      他在重复一句话,一直在重复。
      他说:春秋,我爱你。

      ******

      十日之后,楼兰城新任城主宣称,不再断绝与临城的往来,楼兰人可私自出城前往大鸿。经交涉,三日后,大鸿城城主亦做了同样的回复。
      几十年的隔膜就这样解开,仿佛受到自由的洗礼,同一时刻,万民雀跃。
      然而庆祝中亦有几人知道,劫难尚未结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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