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我曾不相信人有来世。
xx年x月18日，横滨天气阴，乌云堆积在城市上方，空气异常得安静。我将视线从云端收回，转头看向下方。
坐落于横滨西部有一家文学社，叫西山文学社。
我从楼顶飘下来，一只脚勾着屋顶的瓦片，整个人晃荡下去，以与平时完全相反的视角，从窗户中窥探进去。
说实话，我曾以为世界上无论哪里的职场都是一样，有惯会说场面话不做事情、压榨下层的领导，也有战战兢兢像逆来顺受的羊羔般的职员，大多人都是沉默着的。
潜规则才是职场真正的规则。或许是因我没就职于过上下关系和谐的公司，即使知道可能存在着那样的氛围，但我因为自身的经历，还是无论怎么都觉得，不可能有完全的“和谐”。涉及到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
近藤树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这个年纪对于这个年代的日本社会来说，却是刚刚好的一件事。
我几乎是亲眼看着他，从温吞的青年一步步登上总负责主编。我从没干过与新闻业和出版社相关的工作，但我模糊猜测这个位置不算小——起码是对于西山文学社而已。
据我观察，近藤树每天七点三十准时踏入西山文学社的一层大厅，在门口签字后右手拎着公文包，时常左手拿一杯咖啡，再款步上楼。他的行步速度不紧不慢，腰杆挺得很直，仪态也比较好，没有脖子前倾现象。
普通的职员们通常是七点五十左右陆续来到公司。偶尔也会有几个“冒失鬼”，掐着点跑来，满头大汗，西装上衣还抓在手上，一踩上大厅的地砖，人都肉眼可见地舒了一口气，一抬表却发现已经八点零一了。
那种时刻我总会凑上前去观赏，他们上一刻还劫后余生的，连高高绷起的眉毛都缓缓落下的放松，下一秒就变成一口气还没顺下就卡在喉咙里的空白颜。每每都会被被逗得大笑不已。
不用注意微笑表情的大笑，仿佛站在几万平的圆形竞技场里肆意高歌一样爽快。
我的眼睛在二层办公室里扫视一圈，眼角余光里鲜红的电子表上8:47，以往这个时间，近藤树去二楼角落的茶水间饮茶，怎么今天似乎没有看到他。我又从左往右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他。
既然这样，那就罢了。
我顺势将目光停留在靠窗边的黑发清丽的职场丽人身上，她叫高登美智子，目前24岁，刚入职不久。
她的双手不停，噼里啪啦地敲在键盘上，以往一贯的微笑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甚至隐隐有些严肃。
美智子——请原谅我叫她这么亲密，毕竟我只是在心里这么称她，也没人知晓。
美智子是个开朗大方的姑娘，她的本科专业似乎也与新闻媒体行业不相关，但好像是经过本人的努力打动了猎头。
她是个爱笑的姑娘，和我不一样，她嘴角微笑的弧度一看就很自然，像是早已在学生时代就笑过无数次那样。
她在做什么呢？
我难得抑制不住的好奇心，驱使我飘到她身边。“横滨”“□□”“遇难人数”……仅凭借这一面的新闻上捕捉到的几个关键词，我就大概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没错，是“又”。
按理来说，上个世纪战火不断，激进和愚昧并存，互联网也还没发展到那般，控制人生活方方面面的地步，有□□势力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
但怪就怪在，横滨本地的□□势力大大小小十几股，合起来竟然能隐隐压过政府一头。以“家族”作为联系和纽带的暴力分子会做出什么没有理智的举动来，也是可想而知的。
经常能在文学社的众人的屏幕上，看到各种关于横滨□□势力无恶不作的嚣张行径……为什么会有人走在路上，就突然拿炸弹炸死周围的所有人？
即使是我这种人，听了也会皱眉。
行动毫无逻辑，更像是一个穿着小丑服装的人站在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马戏团表演。
滑稽得可笑。
即使是变成了这种模样，我也从没想过要随意踏入别人的领地。这倒不是说我多么高尚，纯粹是懒。
我晃晃悠悠地飘在半空，众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办公室里没什么声音。以往这里可是横滨最轻松的一角。
我叹口气。
<<<
说实话我方向感很差，我其实并不知道横滨的西边在哪。我说文学社在西边，纯粹是以平面地理图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指认的。可能实在上文学社并不在西边。
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算是把太阳的方向说成是西边都无所谓了。
……
……欸？
对了，突然察觉……西山文学社这个名字，是不是寓意不太好啊？
我飘在城市上空，云层之间。
小的时候看动画，里面的场景把云层都画的很有存在感，但长大了以后才发现，实际上云就像雾一样，一吹就散了，只不过是站在地面离得太远，云看起来好像实体一样。
随便找了个位置停下，仔细观察下面。城市中人群如蚂蚁般熙熙攘攘，我看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衣。顺着黑色的河流，来到了源头。
五角大楼直直耸入云霄，比起建筑物更像是日本漫画里某种用来封印八岐大蛇的东西。见惯现代社会各种造物，看见这几座大楼没有感到很气派，倒是从表面就扑面而来一种要压倒人的气场。
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某部番，妖怪以“畏”飨自身，Port Mafia倒是有点像类似的存在。
我径直飘入中间那栋楼的大门，虽然没什么必要，但还是在心里说了句打扰了。
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西服，他们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大厅里，有的抱着文件，有的手提公文包，还看到两个躲在大厅两颗巨大的绿植后面闲聊的……他们哪哪都与常人一样，光是这层楼里的景象也和平常的公司无二——除了要忽视他们腰间，位于肋骨下方，在黑色上衣遮盖下的一团。
“快点，快点！”
有个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面色焦急地挥手大喊。
在那之后，瞬间就涌来一大批同样手持手木/仓的黑衣人，他们迅速的行动之间，得以看出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武装。
我心中暗暗惊讶，政府的部队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这之前，我对□□的印象还处在膀子上刺着青龙白虎，要不就是街头巷尾靠打劫学生为生的小混混，自进入新时代之后，这种现象更是少得可见。
我站在大厅的地面，追寻着他们跑出去的背影，乌泱泱一大片，轰鸣的脚步声这才逐渐停息。
空无所依的我站在这群黑色的人中间，第一次察觉到，即使我以这副怪异的面貌“存活”于世，我和他们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不含任何骄傲，不含任何批判。
——这是一个战争频繁的年代。
一个和我完全不相匹配的世界。
<<<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虽然再没什么心情观察下去，但我还是准备去看看那些所谓的“首领”和“干部们”。即便在我眼里这有如过家家般可笑，但我也知道，在这里，我才是最可笑的那个。
听闻港/黑的首领已经年老，且疾病缠身，老人家遇事就炸，像一根不经碰的火药，只不过是以人命为代价。
随随便便以“红色”为关键词下达指令，恐怕在那段时间里，有红色头发的人都不敢出门吧，还是说染发剂会大卖？
……不，在这种时刻，黑色幽默还是不要为好吧。
在这里，几乎走三步就可以遇见以三人为一组的巡逻队在巡查，根据粗略的计算，从走廊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大概要十秒的时间，而在第六秒左右，第二支巡逻小队就已经出现在另一端转角口了。
这种程度的人员密集，即使我再不愿意也还是被接连数人从身体中心穿过去。
本来已经很不爽这群□□了，这下更是心中连连大骂。
这个老头子是快要死了吗？派出这么多人在本部巡逻，是怕杀手来要你的命吗？看这阵仗估计离死也不远了吧，怕什么杀手，估计还没等杀手过来你就嗝屁了吧。
我衷心地祝福你下十八层地狱，阿门。
在一番拥挤和挣扎，我像海绵宝宝里面的大巴中，被拥裹前进的沙丁鱼，在晕头转向之中，掉进了另一个安静的楼层。
我趴坐在铺着红色地毯的豪华走廊里，这里的两边墙壁上，摆放着各种极具欧洲风格特色的壁画。我呆愣地坐在地板上。
好久没有这种被人挤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了。
上一次还是在上班的时候挤地铁，上上一次还是在学生时代在早操时被人推着跑操。
……好可怕的拥挤活动，感觉我好像都活过来了一样。
心有戚戚焉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这里只有一条笔直的通道，尽头是一扇铁黑的大门，那里面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不是干部的办公室，那就是首领了。
我谨慎地先是触碰了下这扇大门，很好，一如既往的虚无手感，又试探着把脚尖穿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有。接着，我把整个身体都融了进去。
漆黑的房间里，老首领苟延残喘着，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角落里。红色的月亮悬挂在天上，静谧地窥探着下方。
黑色大衣下覆盖着的肩膀还尤为稚嫩，一瞬间激起的血液喷洒在脸上，点点猩红挂在苍白的脸上，黑发少年转动着的眼珠，倒映出一抹手术刀的亮光。
我怔愣地看着眼前天旋地转，不知为何脚掌和小腿一并消失了一样，摔倒在地上，仿佛慢动作回放一样，每个细节我反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像乌鸦领主一样的少年，倒映在我的眼睛之上。
“……首领因疾病去世，去世前指定我为他的唯一继承人，”他紫红色的眼睛还留有颤抖余韵，似乎还在回味美妙，突然转头，像鹰一般盯着墙角影子般的少年。
“而你，太宰君，你就是一切的见证人，对吗？”
被叫做“太宰君”的少年还是沉默着一言不发，我瘫坐在地上，仿佛自己是那个死在床上的倒霉鬼一样，喉咙中发出像濒死的鱼一样的喘息。
……这是
……凶杀现场吗？
大脑艰难地运转，分析着眼前看到的景象。
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眼神扫视过来，在那瞬间我忘记了所有，近乎惊慌失措地逃往少年背后。他孱弱的肩膀替我掩盖了眼前所见的一切景象。
包括浓郁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