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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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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刚过,距离与蒋韫的婚事只差三月有余,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次三番进宫面见皇上、皇后,只想求他们不要将她嫁给蒋韫。她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父亲又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与宫中的皇子、公主一道长大,再加上性子活泼嘴巴又甜,没人不喜欢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
往日她央求皇后,总是得偿所愿,唯独在嫁娶这件事上,皇后的态度格外强硬。
她抚着云娴的侧脸说:“娴儿,你若求别的事,我无不应承,唯独这件事无法应允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蒋韫文武双全,你何故这般厌恶他?”
蒋韫确实文武双全,人长得俊美风流不说,十六随父兄上战场便屡战奇功,几十万大兵班师回朝之际,全京待字闺中的女子都打扮得精致漂亮,摘满了无数的木兰花迎接;那日可谓是摩肩接踵、盛况空前,蒋韫一袭黑色战袍和铠甲,右手持长天戟,左手持着一把银色宝剑,据说斩杀敌方将领的头颅,用的就是这把轻便的宝剑。
多少女子爱慕于他,想嫁与他做太子妃。
可唯独云娴不愿——因为她知道蒋韫心中有别的女子。
那时她刚及笄,皇上赐婚时,也曾高兴要嫁给全京最好的男儿、打扮得漂亮得体去他的宫殿找他。可当她带着厚礼来求见,守宫殿的宫人却拦着她,说太子不便见客。
不多时,宫殿里就传来了男女交缠的声音。
清澈略带浑厚的嗓音并不陌生,是蒋韫。
她及笄刚过,府内的嬷嬷就教过她男女之事,教她如何伺候未来的夫君,以至于,她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与别的女子在行房事。
天还不热,略夹杂着些寒风,手里捧着的礼物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你当真要娶云娴?娶她为妻,那我该如何?”
“她算什么?别老吃她的醋,她进门之日,也是我迎娶你之日,我会竭尽全力为你争取平妻之位。”
“殿下,我何德何能……嗯……”
蒋韫有位青梅竹马,名唤何瑶,据说是他的远房表妹,自幼体弱养在他的宫殿中,因为体弱的缘故,极少出宫殿,云娴也是十岁那年远远的见过一面,长得如何不清楚,身姿倒是极好的,玉立清瘦,一根玉簪束起乌发,迎风站立,难掩魅色。
云娴心碎了一地,跟着嬷嬷学了好几日的房中术,却在未来夫君这里听到了,何其可笑。
失魂落魄回了府,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隔了几日到了太后寿宴,她强撑着身子,随父亲入宫赴宴,在宴会上再一次看见了蒋韫,他仍旧是那般清隽耀眼,端坐在上位,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子的目光。但她只是淡淡的一扫便过去了,因感染风寒,本就娇媚的脸多了几分薄弱之意。
跟随父亲入座后,宴席开始。
丝竹之声连绵不绝,舞姬也跟随着上殿,她斜斜的望去,见蒋韫姿势慵懒的靠在椅上,一手捏着酒杯,桃花眼微微眯起,笑着说:“今天是太后寿宴,孙儿没旁的礼物送上,不如就舞剑讨讨您老人家欢心?”
话音落下,他一个劲步站了起来,直接取了旁边侍卫的长剑,一跃轻功到台上,剑花飞舞,只余残影。月光散落在他身上,无数的木兰花随风飘拂,身姿矫健,难以言辞表述,只那一夜,京中待字闺中的女子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剑舞结束后,众人无不捧场,就连云娴也不自觉的伸手鼓掌。
蒋韫,人如其名——韬光韫玉。在众多皇子中虽贵为太子,却不争不抢,不露光芒,但不露不代表不会,他也是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得皇上赏识,有意传位之人。
太后大悦,当即便要给他赏赐。
他什么赏赐都没要,只是双手作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赏赐嘛,孙儿殿内多得是,舞剑只希望您老人家开心。”
“哪有不要赏赐的?你舞得这般好,不给岂不是本宫之过?”
“那太后就赐孙儿‘此生只娶心仪之人’吧。”
此话一出,全场俱静,尤其是云娴,脸白得连脂粉都掩不住。
蒋韫当着朝中上下这么多人,暗讽她并非他的心仪之人,实在是奇耻大辱。
云娴虽然性子活泼开朗,却也不是一个会任由他这般作贱的。他敢这般羞辱她,她也没必要顾着他的颜面;翌日便领着自家的侍女去街上与小贩吵架,吵到最后对薄公堂,闹到了宫里;宫里那些下人惯会夸大其词,说云娴如何的凶狠,仅仅因为小贩卖得珠钗贵了些,便直接打翻了整个摊位。
堂堂丞相之女,将来的太子妃,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与小贩争利,实在是有失体统。
这事传到蒋韫耳里时,他还在跟何瑶厮混,已不知颠鸾倒凤几回,听到宫人禀报时,眉头紧锁,怒斥一声:“该死的狗奴才,没看见本宫在办正事?滚!”
宫殿外的宫人跪了一地。
何瑶推了推他的胸膛,说道:“那毕竟是你的太子妃,你去看看吧。”
“管她作何?”蒋韫咬着她的红唇,“她死了最好,与我何干。”
总之,两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谁也不待见谁。
哪怕偶尔在宫中能遇见,云娴也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说台子体虚,需要大补。
蒋韫皮笑肉不笑地说,她连补都不需要补,血气方刚,堪比男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距离婚期不到一月,边境遭遇兵变,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师时,边境已然被破。蒋韫临危受命,带着十几万大军杀回边境,因此,两人婚期推延,而这一推延就是大半年之久。
永成三十年。
蒋韫带着几千残兵退回京师,已受重伤的他在朝中禀明了边境战事细况——边境战事由岐国、乌国、景国,三国发起,战事来得又快又凶,像是早已经密谋好的,他带去的十几万大军在半路就遭遇了袭击,抵达边境时折损大半,这半年里,他在边境苦苦支持,已然是支撑到绝路了,十几万大军,就剩下了几千残兵。
面对如此紧急的战事,皇上表现得极为平和。
他让蒋韫从边境退回来,就是已经做好要投降的准备了,国破山在,继续坚持下去,受苦的只是百姓。
他让人拟好了投降书,打算派人递交给敌国。
城池金银皆可赠送,唯独要善待朝中大臣子女和百姓。
不曾想,这封投降书送过去后,换来的是铁骑过境。
山河被吞,杀戮连绵。
铁骑所到之处哀鸿遍野,云娴也不能幸免,丞相府被破后,府中女子被俘,成为不少士兵的身下物,男子被俘当场斩首,血腥味浓重得覆盖到府中的每一寸。她跟母亲、妹妹躲在暗格里,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吓得浑身止不住颤抖。
“娘,我们,我们能活吗?”妹妹还年幼,哭着说,“阿爹还在外面,他会不会出事?”
她爹早死了,云娴亲眼所见,被敌人一剑封喉,就死在前院,死在她面前。
但她不敢告知母亲和妹妹真相,只能强忍着痛楚,咬着唇说:“阿爹没事的,那么多的护卫守着他呢,咱们好好的,等阿爹回来找我们。”
母女三人在密室里蹲了几个时辰,蹲到外面毫无声息后,云娴安抚着母亲和妹妹,独自推开了密室的门出去寻生路。
那一日,血海弥漫着整个丞相府,血水多得染红了府里的池塘。
阿武、小玥、南南、晴珧……这些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仆人,横七竖八的死在了各处。
有的被斩首,尸身分离,有的则被……侮辱致死。
她颤抖的往前走,眼眶止不住的落泪。
突然,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拉住,整个人往后仰,倒在了地上。
“好漂亮的女子。”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兵,将她压在身下,打量道,“都说容国的丞相之女乃容国第一美人,所见非虚啊,我就说今天杀了几十人,怎就没有一人长得好看?原来是藏起来了。”
男子力大无穷,三两下就撕碎了她的长裙。
她疯狂挣扎着,双手扑腾着,但力量悬殊,实在难以抗衡,她拔下了头上的珠钗想要自我了断,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说道:“想死?等爷爽完再死。”
他将她五花大绑,站起身来卸甲。
卸到一半,听到旁边有人说:“咦,这女子好生漂亮,咱们太子爷正缺个暖床的,那些庸脂俗粉都不够看,把她送过去,也能讨个一官半职啊。”
就这样,云娴被送到了岐国太子爷吴秉的床榻上。
可笑的是,岐国太子爷是个不中用的,趴在她身上却不得其法,堪堪释放后,便拿起长鞭对她鞭打,要求她大喊出声,喊的还是一些难以入耳的话术。
她为了活命,也只能硬着头皮喊了。
大概是她长得过于漂亮,讨他欢心,也有可能是她在床榻上叫得好听,总之她就留在了他的身边,成了宠妾。
再遇蒋韫已是第二年春。
她跟随吴秉回岐国,在随行的队伍里,她看见了高高在上、风姿绰约的蒋韫成了个阶下囚,双手双脚戴铐,黑发凌乱,被一群士兵推着往前走,衣衫褴褛,血痕四溢,难以想象在这几个月里,他受了多少酷刑。
她被吴秉搂在怀中,居高临下的看着蒋韫,笑着说:“太子爷,您说回岐国后会待奴家好么?”
“自然。”吴秉爱极了她这幅身躯,即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毫不在意的探入衣内,“你这么个妙人儿,我怎会不待你好?”
“奴家家破人亡,此生都是爷的人,如果爷不待奴家好,奴家就不活了。”
作势,便佯装哭泣。
吴秉笑着搂着她,轻声安慰,看起来确实很宠她。
但她知道,吴秉是个乖戾可怖之人,性情难以揣测,床榻之上打得她遍体鳞伤,床榻之下又能这般温柔宠爱,大抵与他不能人道有关吧。
那一路,她都在观察蒋韫。
他实在是能忍,任凭士兵如何欺辱他,如何打他,一声不吭。
三天未进食,被士兵打了一顿后,狂吐鲜血,倒在地上。
云娴以寻觅吴秉遗失之物为由,有了半盏与蒋韫相处的时刻,她将怀中藏好的馒头塞到他手里。
烛火盈盈,他浑身褴褛,犹如乞儿,她披着白色的大敞,犹如皎月明亮漂亮的蹲在身侧,低声说:“太子,快吃东西。”
太子。
她竟还叫他太子。
他动了动手指头,推开了她的馒头。
此生最不愿意见的人,就是她。
“我知你不喜欢我,但我们的国破了,家人尽数死亡,我爹就死在我眼前,我也差点……”她哽咽,不知如何劝他,“太子,能活一日便是一日,若明日要死,今日也得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