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的套路笔记》尧里泽

86、Bishop&Rock，Part64

　　附中周日自愿上晚自习，栗树单身被队长喊来顶班，队长要陪女儿去吃饭。
　　栗树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忽然听到门外面有“淅淅索索”的摩擦声，但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人进来。
　　他起身放下水杯，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手指刚碰到门把手，黑色镜框先挤进缝隙。
　　熟人啊，他挑眉，挥挥手，“小孩儿，今天什么事？”

　　路遥遥咳嗽，再咳嗽，佝偻着背脊，“坐会儿。”
　　栗树指着墙边的小凳子，“还坐那？”
　　上周这小孩儿天天来报到，还专门挑他值班的时间，一个人阴森森地坐在角落，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遥遥往前一步，“我能坐你旁边吗？”
　　他的声音很嘶哑，像公鸭被捏住嗓子，一说话脸就通红，感觉快喘不过来了。

　　栗树点头表示你随意，走回监视器前，这个点儿，住校的学生差不多都回寝室了。
　　今天他不负责巡逻校园，等11点跟人交接完，还得去便利店继续上班。
　　路遥遥神色呆滞地瞪着眼睛，嘴唇翕动，颤抖，牙齿咬住下唇摩擦，看起来有一肚子想说的话。
　　栗树谨遵丘果的叮咛，对小孩儿非常有耐心，他弯腰拣出两盒泡面，“你吃酸菜还是红烧？”

　　路遥遥眨眼，冷不丁被口水呛到，“酸菜，不，红烧，酸菜！不！”
　　这是个选择困难症，酸菜最先说，应该想吃酸菜，栗树端起烧开的水，“你吃酸菜。”
　　路遥遥没反驳，眸底有了些神采，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泡面，栗树去卫生间倒掉面汤，回来开窗通风，路遥遥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来接班的中年大哥忍住不调侃，“你哪捡的小家伙？准备养起来？”

　　栗树一脸“你别搞我”的苦笑，此刻万分确定路遥遥有话跟他说，于是也不再犹豫，背起书包，拎着小孩的衣领，快步走到僻静的角落。
　　路遥遥只到他肩膀，人又瘦，柳枝似的前后晃，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栗树放软声音，“说吧，找我什么事？”
　　路遥遥憋气，“呼”地吐出一大口，语速极快，“你做我师父！”
　　栗树没听清，“什么，你再说一遍，慢点儿。”

　　路遥遥扯开嗓子，乌龟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做我师父！教我打架！”
　　栗树后退一步，耳朵聋了，“嗯，你怎么知道我会打架？”
　　路遥遥如实汇报，“我看见……”
　　他也聪明，赶紧解释，“我没跟踪你，偶尔路过，你教训欺负女孩儿的醉酒大叔。”

　　秦孙一的人没汇报，应该不是假话，栗树反问，“你为什么想学？”
　　路遥遥垂下脑袋，支支吾吾，好几分钟，憋出来四个字，“不说，行吗？”
　　栗树沉默，目光犀利，路遥遥牙关紧咬，五六分钟，硬挺着没说话。
　　这是真不想说啊，行吧，先做师父，再当老子，栗树换上笑脸，“活动课来找我。”

　　……
　　零点，栗树查看便利店监控，他大学替丘果跑新闻，最擅长在人群里找目标。
　　11：53，梁唯和江水？在校门口？栗树想起丘果的信息，梁唯认识小混混，江水不该在老家吗？
　　江水是江枫父亲收养的孤儿，他刚跟江枫确定关系那年，江水来宁安市检查身体，说是小时候被父亲家暴伤到脑神经，反应力比同龄孩子慢很多。
　　栗树在大学附近租了套房，离附属医院也很近，江水的性格特别好，一个甜筒就能开心一整天。
　　后来去医院检查，脑神经中度损伤，智力受影响，比同龄人发育迟缓五到六年。

　　江枫父亲去世，江枫自杀，栗树无心顾及太多，也不知道小孩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栗树还有江水的手机号，翻出来，点击拨通，几乎秒接，“栗树哥，是栗树哥！”
　　小孩儿声音高亢，栗树都能想到他此刻在做什么，大概是原地蹦跶，挥拳头，再转几个圈。
　　下一秒，他听见江水喃喃自语，“转猛了，好晕，栗树哥，嘿嘿，栗树哥！”
　　栗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小水，咱们见个面吧。”

　　两公里外有个小夜市，7、8个摊位围成一圈，烧烤、炸物还有麻辣烫，摊主是附近的居民，价格便宜，分量足，他和江枫就在这看对眼了。
　　江枫挣外快，摆炒饭摊，他长得好，小姑娘都爱买，算生意兴隆。
　　比起他，另一家炒饭摊，基本无人问津。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对家找人扮食客，往炒饭里放蟑螂，恰好被栗树拍下来。
　　自此，只要栗树来买炒饭，不用再排队，也不用付钱。
　　他俩确定关系后，江枫问栗树，“你真的很爱吃炒饭吗？每天来三次，我都怀疑你故意占我便宜。”
　　栗树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想占你便宜。”

　　最近的回忆，愉悦总是大于痛苦，虽然痛苦更令人难以忘怀，但也模糊了过去的美好。
　　他们相爱的过程并不悲惨，有温暖，有幸福，他们从未后悔爱过彼此。
　　江枫的日记里，除去那些悲怆地挣扎，还有对他割舍不掉的爱意，若不是爱到深处，怎会连一点点痛都舍不得让他承受。
　　就像他也不曾告诉江枫，他妈不是生病，而是第N次发现丈夫出轨，选择结束生命。

　　栗树在一定程度上理解段格安，到目前为止，他们都在寻找一种和解，到底是我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当作活下去的希望，不值得被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还是对方迫不得已放弃我？
　　最近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不知道段格安有没有好转？
　　栗树买了江枫最爱吃的炸排骨和炸肉，老板一眼认出他，多给了小半袋子。
　　角落里的江水猛地站起来，17岁的少年大约有190厘米，很壮实，像头攻击性很强的小牛。

　　栗树走过去，仰起头仔细打量少年，他和江枫是表亲，眉眼有一点点相似。
　　他把炸物递过去，“还想吃什么？”
　　江水憨憨地笑，“我点了，炒饭，你爱吃。”
　　栗树没拒绝，“要不要喝可乐？”
　　江水摆手，左右看一眼，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哥，哥，我带啦，这里贵1块。”
　　栗树哑然失笑，他还跟过去一样，天真烂漫，很好，这样很好。

　　小孩儿吃饭的速度很快，栗树胡乱塞了两口烤蔬菜，没吃炒饭，没吃炸物，淀粉肠也没敢碰。
　　味觉什么的，最能唤醒不该出现的记忆，他不想再面对情绪崩盘。
　　段格安有丘果当安抚剂，他连祭拜江枫都得人陪着去。
　　江水灌完可乐，“哥，我看电视，你帮小枫哥报仇，对吧？”
　　栗树没有隐瞒，“是，报仇。”

　　江水嘴巴咧得更大，眼底有些小得意，栗树顺着夸一句，“小水真聪明，你什么时候来的宁安？”
　　小孩儿倒水似的，一口气说完这些年，老家的房子被拆，没地方去，跟同乡大哥出来打工挣钱，现在在台球厅看场子。
　　他琢磨出不对劲，慌忙改口，“不是，是做服务员。”
　　栗树没深究，“你今天来附中做什么？”

　　江水皱眉，眨眼，“啊，大哥的大哥让我来接漂亮小姐姐。”
　　他碰碰手指，“他们这个呢，哦！栗树哥，你在调查他们？要不要我做卧底！”
　　栗树摇头拒绝，“你有他们的照片吧？”
　　他记得江水特别爱拍照，偷偷把旧相机送给小孩儿，被江枫狠狠教训了一顿。

　　江水用力点头，很开心能帮到栗树，点开手机相册，“你看，这是他们。”
　　栗树仔细地翻看，有一两张梁唯和男生接吻，还有她穿着暴露的照片，不过江水的聚焦点不在她身上，而是墙上的彩灯，或者壁画，人是附带的杂物。
　　他把照片传给自己，认真叮嘱，“不要盯着他们，等这件事结束，你去我那住。”

　　江水满眼不可置信，“真的吗？栗树哥！”
　　他拍自己一巴掌，力度重的吓人，“哇，好疼，是真的！”
　　栗树哑然失笑，本来想出国，不如再缓缓吧。
　　忽然，江水停下来，敛起笑容，“栗树哥，大哥的大哥让我去收拾人。”

　　栗树严肃，“谁？”
　　江水挠头，慢吞吞，手指一点，一休哥再现，“林佳，大学附属医院，在这附近。”
　　栗树追问，“什么时候？”
　　江水转动手指，“明天下午吧。”

　　……
　　星期一和星期四，是一周最难熬的两天，前者因为不舍周末，后者因为渴望周末。
　　晚自习结束，丘果收好语文抄写本，她的手腕快断了，非常不懂重复抄写课文的意义。
　　乔楠背起书包，转过来，恶狠狠地“哼”，再“哼”。
　　丘果懒得搭理她，慢悠悠地喝口绿茶，修复缺氧的脑细胞。

　　梁唯也很累，昨儿玩得太晚，一夜没睡觉，今天秦果做卷子，她肯定得陪着做。
　　唉……早知道不告诉梁亦松，秦果需要补习数学，一想到梁亦松对秦果那么温柔，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爸妈的孤儿最讨厌，看准梁亦松心地善良，蹬鼻子上脸，非跟她抢老爸，她也只有一个老爸，好吗？

　　丘果和梁唯一起去办公室接梁亦松，乔楠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后面，丘果瞄见梁唯偷偷翻了好几个白眼。
　　办公室里挤满人，高二（1）班的学生居多，早自习他们一看到梁亦松，身上的不安和躁动瞬间消失，不得不说，梁亦松真的是学生们心中的定海神针。
　　梁唯艰难地挪到最前面，笑着规劝大家回去，梁亦松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要不是蒋星星惹出那么多事儿，他完全用不着提前出院。
　　这里，她刻意忽略掉罪魁祸首檀生，甚至忘记羞耻心，伸手拉住檀生的袖子，希望他能多留一会，让梁亦松有机会消弭檀言留下的阴影。

　　檀生接收到丘果眼中的信号，不情愿地停住脚步，神色冷漠，“什么事？”
　　梁唯可怜巴巴地向梁亦松求助，梁亦松眼底显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扶着书桌略显迟钝地站起来，颇有种行将就木、苟延残喘之感，“檀生，对不住。”
　　檀生的眼眶泛红，不是感动，是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又不关你的事！”
　　这话一出，梁唯立时抿紧嘴唇，生怕太开心，笑起来。
　　看来檀生已经认定蒋星星是罪魁祸首了！

　　梁亦松面上的悲戚更重，从丘果的角度观察，他应该在探究檀生有没有撒谎，是不是真的不会再查下去？
　　一个多月前的檀生肯定骗不过去，但通过这几周的特训，以及与巴钧凡的实战，如此昏暗的光线下，敷衍梁亦松问题不大。
　　梁亦松向前几步，檀生的眉眼皱成团，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幼稚的赌气姿态引人发笑。
　　还是个孩子，他温柔地拍拍檀生的肩膀，余光落在丘果身上，女孩哈欠打一半，猛地闭上嘴巴，立正站好，灵动又可爱。
　　未来，还是由他掌控的未来，一切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