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的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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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我才发现这一天对于我来说，不是倒霉，而是最最幸运。
——夏听
六月末的夏天，雨要来不来的闷热，江夷中学高二（十六）班气氛紧张，期末考即将来临，学生们埋头在无边题海里近乎窒息，喘不过气。
这不是六月下旬普通的一天，是华宁市高考成绩放榜的日子。
华宁市共有三所重点高中，其中有两所省重点高中：华宁一中，江夷中学；还有一所是因为艺术类优势被划入市重点的华宁二中。
零点刚过，喜报传遍全市。
华宁一中一举拿下市文理科双料状元。
一中校门口拉起巨大的红色横幅，“状元风采”展板一左一右竖立在马路边。
两个状元分数高的出奇，还正好是一男一女，颜值也很高。
一夜之间，华宁市几乎所有学生和家长都360度无死角耳朵被强.奸般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理科状元：华宁一中沈舟
文科状元：华宁一中周阮尘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相隔一条马路，华宁一中斜对面的江夷中学显得十分萧索，灰溜溜的几条横幅，像狼狈落败的鹰犬。
虽然整体成绩更好，全市前十占了8个，985，211上线率也更胜一筹，但是没有状元的话，考的再好都白搭。
可以预见，江夷中学作为老牌省重点之一，在今年的市政新闻中将没有一席之地，明年的招生也会受到影响。
学校领导彻夜难免，雷厉风行地召集高二年级组所有教师，连夜开完高考成绩分析大会，势要带领下一届准高三生打一场翻身仗，只许赢不许输。
只要学生学不死，就往死里逼着学。
等到早上快7散了会，各班班主任都像打了鸡血般气势汹汹地冲向教学楼，准备给小崽子们紧紧皮。
高二（十六）班教室，语文早自习。
纵然老师不在，理重班的学生也自觉得很。
但是也有少数人，不太喜欢语文课，也不太坚持得住长时间背书。诗词填空就5分，至于吗？
挨着窗边那一组的第三排，一个女学生打了个喷嚏，高马尾随着摆头的动作剧烈地飘晃了一阵，让她瞬间清醒。
她从厚厚的书里睁眼抬起头，顺手关上了窗户。
六月的天气变化多端，突然天上便乌云翻卷，带过来一阵凉风，像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夏听~听姐~你看完了没？下一个到我了！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啊。”
斜后座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戳了一下她的右肩。
“李浩然找你要你可千万不能先给他！”
女生抬起右手，干脆利落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复又打了个哈欠，昨晚为了看这本最近很火爆的科幻小说可是结结实实熬了半宿。
她已然完全陷入忘我的状态，对课桌外的世界置若罔闻，同桌于妩姗推她胳膊肘时她自然也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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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十六）班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杜文松踩着粗跟皮鞋，眼神睥睨不善，垮着脸走进教室。巨大的黑框眼睛也遮挡不住她眼底的乌青和眼白上密布的红血丝。
所以当一只带着粗粝薄茧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夏听还以为自己是魔怔了，不然书里的异界多维生物怎么会探出爪牙。
她瞬间一懵，心脏紧缩。
接着眼前一空，书被抽走。
她的目光本能地顺着书追去，一抬眼就对上班主任凌厉的眼神，带着几丝鄙夷和厌恶。
“站起来。”
夏听没动，部分原因是因为还没从书里缓过劲。
这行为在老师眼里就是纯粹的作对了，于是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就朝这本靶子开始发作。
“你掰着指头算算，还有多少天就高考了？你搞得清楚自己的定位吗，再让我在教室里看见这种东西，就离开这个班级。”
“成天看这种不切实际的‘垃圾’有什么用，高考会考吗？它能让你多做对几道题吗？”
夏听被这一连串的炮火骂懵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杜文松又吃错药了？
她也升起一股无名的郁闷，能不能让人清净点。
她舔舔唇，大言不惭。
“这不是高考状元推荐的吗，咱们学校里可不得人手一本学习学习。”
“免得明年状元又被人家抢了去。”
杜文松还真被噎住了，但“状元”这个词现在可谓是她的禁忌，甚至整个江夷中学的禁忌。
她愣了一下立刻骂回去，“满嘴歪理，就知道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说完她就一气之下手臂一扬，把那本‘糟粕’扔出了窗外。
完全没给夏听反应和阻止的时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见她的书以一个凄惨的抛物线落入了空中，摔了下去。
我草。
日你大舅姥爷的。
老师就能随便扔学生书了？！有话好好说啊！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就去治，你这叫损害他人财产！
夏听一拍桌板，正待发作，同桌于妩姗突然就紧紧扯住了她的校服裤子，她一下子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瞪眼。
于妩姗对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冷静，冷静，上周刚被请过家长，别搞大了。”她小声说。
杜文松扔完书，对着全班吼完一嗓子“都没吃饭吗？！声音比蚊子还小！”，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全班从肃然安静、大气不敢出立刻变成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夏听只能在还剩20分钟的语文早自习里继续煎熬，妈的，她们教室楼底下正好有个观赏湖。
要是书掉湖里了怎么办。
那上面还有沈舟哥哥的亲笔签名呢，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给弄丢了多不好。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
早自习下课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夏听就猛地扑向窗台，想要确认她的书被扔在了什么位置。
她后座的周人杰也跟着趴过来，他们认真看了看楼下的地面。
花草树木，鹅卵石路，小桥流水。完全没看见什么书。
“听姐，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
“你知道你那本书还蛮火的吧，学校里好多人想看呢，该不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谁顺手拿走了吧。”
“谁敢拿我书我就灭了他！”
夏听气呼呼地，狠狠扔下这句话，便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冲出了教室。
下楼时，她忍不住从急切的小碎步到一次跨个两三级台阶。
下去找找看，说不定被哪个灌木挡住了。
这书上还有沈舟的签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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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挽着红袖章，正在教学里巡逻的熊强看见这一幕，气得他差点原地升天。
都强调过多少次了！
不得在楼梯间跑步前进！
夏听在楼梯上跳着，好几次差点没站稳，她一心只想着快点快点。
一个转弯，好像看到“光头强”正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
人倒霉起来真的是连续不断啊！
楼梯快下完了，要不还是稳点吧。
抱着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连跨三级。
然后.....果然......
不等被教导主任逮到。
她自己就先摔了，摔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懵掉了，眼前全是亮闪闪的小星星。
5秒后，夏听的视力恢复到可辨雌雄的程度。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好像......还撞到了一个人。
后知后觉的痛感也一下子清晰地涌了上来，头痛欲裂，她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因为痛觉已经本能地分泌出了几滴眼泪。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东西。
瞬间觉得眼泪来早了。
是她的书！
但是已经不完整了，它裂开了......
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啪嗒、啪嗒......
除开沈舟的签名，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
她眨了下眼，褪去水汽朦胧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那只握住残破书籍的手。
来人指节修长，皮肤白皙，隐隐透着青色血管。
这会儿再好看的手也没用。
**
林焓声刚刚走到楼梯口的拐角，莫名奇妙就被一个脑袋壳暴击了下骸骨，痛得他都怀疑自己骨折了。
他因为吃痛和面对那团未知阴影的恐惧，下意识闭上了眼。
等他再睁开时，就看到一个女生坐在楼梯上，眼神呆滞，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涕，手臂攀扶着栏杆，像是浑身无力的虚弱模样。
“同学，你还好吗？”
那个女生还是没动，眼神呆滞地盯着一个方向，好像是，他的手。
不会是摔出脑震荡了吧。
他心一慌，想要上前查看。
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因为受惊有些软糯含糊。
“同学，这书？”
女生突然站起来，捋了下头发，快速朝他走来。
“怎么了？是我jian......de......”
看清她全脸的那一刻，少年无声无息地安静了下来，摒住了呼吸。
有一些遥远的画面在他脑中飞速旋转而过，能看的出来她与她的相似之处。
他对上她的眼想要确认，但是。
她改名字了吗？还是说，那时候的称呼本来就不是她的名字。
夏听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于是她说了一句话，声音幽幽怨怨还带着点愤世嫉俗。
听到她的话。
盯着她的少年愕然回了神，长长了睫毛扑闪了一下。
她说的是：“同学，你可能运气不太好啊~正好就被我逮住了，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哦，偷拿别人的书。”
林焓声：？
刚才的话她只听到了一半。
所以心里想的全是恶意的揣测。
好家伙还真被周人杰给说中了，这本书太火，好多人觊觎呢。果然会被人偷偷捡走。
哼，怎么可能是你的！
夏听皱眉继续说：“你还把它撕坏什么意思，想让它面目全非方便你占为己有？”
林焓声：？？
但听到这里他也就全听明白了。
他这是典型的好心没好报。
“你是夏听？”
“唔，是啊。”
“那就对了。”男生突然浅浅勾唇，眼神澄澈，丝毫不见心虚，“你刚刚听错了，我说的是，这本书，是我捡的。”
没有恼怒，也没有了疑惑和不理解。他扯扯唇角，淡淡笑了笑。
他捡到这本书时，扉页上有句话，是赠书人写的。
To 夏听。
她就是夏听。
夏听：？
我没有聋我确定。
逆着光，夏听也没太看清，依稀能感觉到这个男生的轮廓舒朗干净，但也许有些人就是表里不一呢。
她正眼看了那个陌生男同学一眼，干脆利落地接过了书，转身就走。
“还给我就行，偷的捡的关我什么事。”
要是不说这句话，林焓声还以为她只是有点冷漠懒得搭理人，和她小时候一样任性不驯。
但说了这句话，那她脸上表情的含义就是三个字“鬼才信”。
觉得我在瞎编找借口给自己开脱是吗？
那一刻，林焓声因为被冤枉而升出一股强烈的不屈之情。
有点想笑。
被气的。
这个时候因为情绪上头而做出一些冲动的事很容易理解。
但是，等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后，马上就觉得手心发烫，烫得人心慌。
他看见自己的手死死拽住了人家女生纤细的手腕。
一截柔软白皙，温热细腻的手腕。
他不由得耳廓有点泛红，呼吸加重。
“怎么了同学，你还有什么要狡辩，哦不，补充的吗？”
少女的眉毛似是一轻轻一挑，表情不耐。
林焓声眯了眯眼，一向疏朗的眉目染上点冷肃和执拗认真。
他出身在书香氛围很浓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父亲从政，母亲是央企高级技术带头人，他从小到大都教养极佳，受礼识节，从不说一句不得体的话。
但今天情绪有点脱离控制。
“我帮你捡到你弄丢的书，还特意去找你还书，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
他这反应是夏听完全没有想到的，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是不是搞笑呢。
讲礼貌树新风吗？
两人视线凝滞，谁也不肯让。
她被他拽着，渐渐有点生气，手腕被拧的很紧有些痛，她想奋力挣开。
然而力气悬殊。
最要命的是，她已经看见熊强指指点点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不能再搞出幺蛾子了！
被教导主任抓了又会被杜文松知道，到时候烦死了！
“喂，熊出没来了！！同学你快松开。”她着急地拍了拍他的手腕，指尖落在那圈棕色腕带上。
他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熊出没是什么？
林焓声跟不上夏听的脑回路。
“你，还有你，你们俩哪个班的！”
“你。”熊出没已经快赶到现场，远远指着夏听，“楼梯间跑步前进，飞越跨级，班级文明分扣十分！”
现在跑还来得及！
夏听不再犹豫，突然凑近陌生男生的耳朵，“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你你你听到了没，可以松手了吧，教导主任就来了，快松手啊。”
她现在站在高处，视线由上至下，正好能看到少年黑硬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很长，根根分明。
他耳廓有些微红。
那双点漆般的瞳仁微微缩了一下，有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好强的气场，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冷肃。
林焓声显然听到了，他说。
“松手可以，但你要好好说谢谢，再说一次。”
夏听：？
真的服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头铁的人！
熊强的声音近在耳畔，“喂，你们两个，男同学和女同学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夏听投降，五体投地。
她叹了口气，老实乖巧。
“谢谢。”
男生一瞬间放开了他一直禁锢着的手腕。
夏听则立刻抽身，紧紧抱着书，朝着楼上狂奔而去。
余光中，她看见自己转身后，马尾辫狠狠抽了那个男生的脸。
好样的，他活该。
拉着她整这么一出，强势地盯着她不放，要不是因为逼她道歉，她都快以为他这是对她一见钟情不肯放手了呢。
但她没看见的是，来抓他们的熊强突然就因为一通电话而停下了脚步。
而松开她的那个男生，揉了揉手腕，便立刻抬起长腿，朝着她扬起的校服衣角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