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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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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下过雨,路上被雨水冲的坑坑洼洼的,他们又得趁着天没黑透,再赶些路,马车颠簸的也比昨日厉害。
等马车里什么没了光亮,外面天黑透了,寸降才停下,他在外面道:“小娘子,可以下来了。”
闻昭说好,梅香先跳了下去,又扶着她下来。
他们休息的这个地方是在一条河边,因此行只有闻昭是马车,旁的皆是骑马,是故此时,这些人大都将马牵到河边饮水吃草。
春夜里月光明亮,月色倒影在密林深处的河畔中,随着潺潺流水,水中月模糊又重聚。
寸降解下马,也牵着去饮水。
此时还没有多少的蚊虫,偶尔能看到几只飞在水面上,只是再如何说是春天,但太阳下了山以后,还是冷的紧。
几人已在树前正在生了火堆,闻昭谁也不认识,一时站在那里,颇有些无措。
她在人群里寻着裴清川的身影,恰好,他也过来了,臂弯里搭着一件大氅。
他到闻昭面前,将大氅递给她,“夜里凉,你先穿上。”
是件男儿家常穿的款式,闻昭便知应是裴清川的,她摇摇头拒绝了,“我白天已经睡醒了,今夜便不睡了,小侯爷您自己留着御寒。”
“不用。”
他将东西递给梅香,人便离开了。
梅香举着大氅,看看闻昭,小声问她:“小娘子可要穿上?”
闻昭看了眼去火堆旁的青年的背影,摇了摇头:“过会儿夜深了还给小侯爷便是了。”
梅香说好。
拢共生了三堆火,那群人分成两队,各去一堆火旁,剩下一堆火,寸降过来说小侯爷让将她带过去。
这堆火与身后的两堆隔的稍远些,还有棵大树隔开,闻昭靠着树干一坐,便能隔绝了视线。
她才坐稳,便听得有人在那边小声问:“清川去哪儿了?”
“和序秋、长珩几人去猎兔子了。”
“怪不得……”
听到这谈话声,闻昭看向正在拨弄火堆的寸降,问他:“这附近有野兔吗?”
寸降点头:“来的路上倒是看到过几只,郎君与孟公子,姜公子三人箭术最好,定然会猎到,除了野兔,或许还会再弄几只鸟来。”
“嗯。”
闻昭听祖父说起过,若在行远路时猎到东西,往火上一烤,甚是美味,闻昭十分向往。
那时祖父还答应她,等她长大了,慢慢开始学做生意了,他就亲自带闻昭,必然有机会能尝到。
只是在闻昭十二岁那年,才着手学家里的事情时,祖父去世了。随后她不慎落了水,在病榻缠绵半年有余,此后一年多,她又总是小病不断,身子一直没有好起来。
之后她娘就舍不得让她费神费力,闻昭只偶尔去帮帮母亲。
加之那时许平安常来看她,安慰闻昭说让她好生歇着,将身子养好,家里的生意有他帮衬母亲。
闻昭便也信了他,一直到去年自己及笄后,舅舅与母亲吵了一架,之后母亲便说要给她招个赘婿。
闻家的生意自然是比不得老爷子在时的辉煌,但在一个小小的云安县,闻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家中招赘婿,多的是有清贫困顿之人乐意来。只是,舅舅忽然变了脸面,娘死了,她也逃了,这一切都没了后续。
闻昭握着脖子上挂着的,母亲曾经一步一叩首上山,为她求的平安福。仰头看着弯月,听着远处几道刻意压低的陌生的谈话的声音,忽地鼻尖一酸。
前几个月,空中是一弯勾月之时,她尚依偎她膝下,听她讲着今年开春要带她去外面看看,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
裴清川提着兔子回来时,见自己那未来的小妻子,靠着树干仰头看着天边月,神色是说不出的落寞,他眼力好,似乎是瞧见了她泛红的眼圈。
他想,确实,自己这次是委屈是她了,一路舟车劳顿,今夜还得宿在外面,她一个娇弱的小娘子,怕是委屈极了。
可很快便是外祖母七十岁的生辰,他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此行是耽搁不得的。
他将兔子丢给寸识,让他和寸降去处理了。
而后到闻昭身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闻昭确实是哭过了,如今睫毛还湿着。
裴清川很少与女儿家接触,最多的便是外祖家的几个表妹,只是几个表妹都有些怵他,后来他去了军中,回来后更怵他了。
见过小娘子哭则是更少,只有一回,还是他带着四妹妹出去玩,却意外撞见了四妹妹未婚夫婿在背后说她不够端庄,气哭了她。
后来,裴清川将那人打了一顿,才哄的四妹妹开心。
这是第二回见小娘子哭。
可这并非自己那从小就爱哭,还时常给外祖母告状,有人撑腰的妹妹。
这是他的未过门的娘子,只是如今他们二人彼此间都很客气,互相皆知之甚少,他只知她闺名。
他不知道今夜她是否是因为路途颠簸而后悔落泪,还是因为想起她去世的爹娘,亦或是她其实心中已有人,只是碍于婚书才投奔自己,而今思念那人而伤心。
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才是。
闻昭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胡乱的捏着帕子擦擦眼角,正欲起身,裴清川拦下她。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拨弄着火堆,绞尽脑汁只说了一句:“寸识烤的兔子好吃,过会儿你多吃些。”
闻昭被他看到落泪,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说话,只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多谢小侯爷。”
裴清川说不用,“你我之间无须这般客气。”
闻昭声音很轻的应了声好。
裴清川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为何不穿大氅?”
闻昭抬眼看向他,见他穿的比自己还少,说:“我过会儿冷了就上马车了,小侯爷穿的少,别着凉了。”
话才落下,忽地刮起一阵野风,头顶树叶沙沙作响,春风还留着冬天的寒意,迎面吹来脸上发疼。
闻昭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裳,裴清川轻叹口气,挪了个位置,坐在风口,将她挡了个严实。
闻昭垂下眼睫,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他说世家子弟多为知礼端正者,相处之人犹如春风拂面,令人极为舒适。
她注视着裴清川认真拨弄着火堆的背影,如今在这荒野之地,他犹如自己与他初见那日,不慌不忙,举止合规。
是云安县里不曾出现过的这般好的郎君,亦是目前她所见过的最好的人。
片刻后,寸识已提着兔子回来架在火堆上烤,梅香与寸降去河上游打水。
再晚一些的时候,已有肉香,裴清川起身离开了一会儿,等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鸡腿。他递给闻昭,解释说:“方才还打到几只野鸡,你吃一个。”
闻昭早就饿了,她也不是什么扭捏的小娘子,自是要将自己放在首位。她接过来,道了声谢,便开始小口小口的吃。
等裴清川再次将兔腿撕下来递过来时,闻昭已经饱了,她有些遗憾的拒绝,“我吃好了,小侯爷吃吧。”
裴清川哪看不出她眼中的不舍,他招招手让梅香过来,吩咐她:“将这兔腿放好,等夜里小娘子饿了再吃。”
梅香高高兴兴的收下,拿去马车上放好。
*
夜里要歇息时,大家轮流守夜。因马跑了一天已经很疲惫,便没再套上车,加之昨夜出了那事,也不便离的太远,便没再回马车上。
闻昭与梅香互相依偎着,靠着树睡觉。她原本不困,只是周遭安静,大家都歇了,这时又是裴清川守夜,她一睁眼便会看到他,索性闭眼假寐。
只是梦里睡的极不安稳,一时是挂满白幡的灵堂,一时又是许慈笑着欲对她行不轨之事,又梦到裴清川没有躲过那把刀,胸前是大片的血迹。
裴清川抱臂靠着树干正出神的看着火焰,在一片寂静的山林中,离自己很近的小娘子突然呼吸很重,还有几声嘤咛。
他低头看向声源,便见闻昭额头渗出些汗,看着很是焦急。他犹豫片刻,蹲下来,手放在她的肩头轻摇,叫了她一声:“闻昭,醒醒。”
被一股大力晃醒时,闻昭初睁眼似乎还能看到满目的红,看清裴清川脸的一瞬间,她心下一慌,迷糊又着急着去摸他的胸膛。
眼底升起雾气,声音很急:“你疼不疼,你还好吗?”
小娘子的手摸过来时,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裴清川先是呆愣在原地,而后猛地抓住了她犹在做乱的手。
她的手很小,裴清川掌心一下子就能完整的将它给包裹住,感受着掌心的滑腻冰凉,裴清川又是一愣。
随后立即松开她,霎时间后背有些热气涌上来,烘的他觉着耳朵有些烫,他身子稍稍向后,尽量不去看她的脸,“做噩梦了?”
闻昭这时才完全清醒,她拧着眉,不放心的又看了眼裴清川的胸膛,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裴清川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声音很低:“是梦到我怎么了吗?”
闻昭听到这话抬起脸,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忧心,她没做思索的说:“梦到、梦到你没躲过去。”
裴清川心下微动,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提了提唇角,温声说:“别怕,等闲之人伤不了我。”
闻昭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说这话,太过……太过暧昧了。
她悄悄看向周围,便见梅香、寸识、寸降都看着他们这边,见她望过去,各自欲盖弥彰的错开眼。
闻昭羞愤欲死。
裴清川一个眼刀过去,几人闭上眼,只当从来没醒过。
闻昭:“……”
她抓着梅香的手,说:“你陪我去河边净面。”
梅香睁开一只眼看看郎君,又闭上眼。
同时,裴清川伸出手,他说的一本正经的:“我陪你去,她功夫不行。”
闻昭张张唇,仔细一想,的确有道理,梅香哪能比得了裴清川,于是又闭上嘴,点了点头。
她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她行在前面,裴清川只差两步的距离,一手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梅香杏眼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远去的两人。
就这么被嫌弃了?
远处火堆睡觉的人皆醒了,半晌有人开口感慨一句,“看来清川还是得这位小娘子来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