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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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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头部受到撞击,颅压偏高,有出血情况。”
“准备插管!”
“姑娘,能听到我说话吗?听到的话动下右手。”
“没有反应。”
“准备输血!”
……
“二小姐,二小姐,醒醒。”
林一一猛地睁开眼睛,许是醒得太快,脑袋又懵又涨,她两眼朦胧地循声看向喊醒她的人。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比她稍长几岁,尖尖的下巴,厚厚的嘴唇,高高的颧骨,狭长犀利的眼睛上是一对上挑的细眉。如此凌厉的长相却梳着双丫髻,像是被人改头换面恶搞了一番,着实违和。
即便如此,林一一还是鬼使神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高韵?”
“二小姐怎突然叫起奴婢全名来了?真是折煞奴婢了。二小姐还是像从前一般,唤奴婢阿韵就好了。”高韵笑了,两颊的肉挤作两团,本就不低的颧骨更加高耸入云了。
“阿韵……”林一一讷讷地重复着,揉着太阳穴,想要起身。
高韵赶紧上前搀扶,禀明情况:“二小姐,巳时都快过半了,得去厅堂向老爷夫人问安了。”
林一一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老式的弹簧折叠床上,床顶挂着白色的蚊帐。
这又古又今的场面让她愈发迷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是件宽松白袍,瞧不出是什么年代的,摸起来像是棉麻质地,极为舒适,着若无物。
环视了下四周,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地板,空洞又无聊。房间不大不小,恰好能摆下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柜上放着一面镜子。
她举起镜子,里面映出了一张粉团脸。
圆钝的杏眼,微翘却不太高挺的鼻子,稍短的人中,轮廓不够分明的嘴。
这张被自己挑剔嫌弃了26年的脸,纵使再不清醒,她也认得。
“你称呼我为‘二小姐’,”她问向一旁的高韵,“是否意味着,我还有一位长姐?”
“是的,二小姐。”高韵麻利地答道。
“她是不是叫林珍珍?”
“是的,二小姐。”
“我与她关系可要好?”
“二小姐与大小姐血浓于水,自然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是吗……”她略有迟疑,接着问:“那……我与双亲关系如何?他们可……爱我?”说“爱”这个字时,甚是心虚紧张,不敢太用力,只能含糊过去,像是叹了口气。
“那是自然,”高韵答道,依旧不带半分犹豫,“二小姐和大小姐皆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他们当然宝贝啦。”
“那就好……”她如释重负,“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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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您跑慢点儿,等等阿韵啊!”
林一一全然不顾身后高韵的呼喊,像是冥冥中受到指引般,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要去的地方。那是面朝着宅门的主屋,他们就在那里。
她急不可待一跃而入,用最响亮最热烈的声音呼唤他们:“爸,妈!”
林正义穿着同她一样的白袍,端着保温杯的手一抖,在另一只手拿着的报纸上留下了几滴水印。
“一一来啦。”他没怪罪她的冒失,和颜悦色地问:“昨晚睡得怎么样啊?”与她相似的杏眼含着笑意,肉乎乎的面部受到牵动形成了一道道纹理,憨态可掬。
“睡得很好,爸!”这是她的爸爸,林一一相当笃信,他就是她的父亲,不会有错的。
“都已是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赖床。”
说话的是端坐在另一侧的刘媛,与林正义不同,岁月未在她小巧紧致的脸上留下多少岁痕迹。修长的脖颈,笔直的腰板,一样的白袍在她身上显得极为优雅端庄。
只是再优雅的女子一旦为人母,教训起孩子来,还是不免俗地唠叨:“都跟你说了,不要熬夜,不要熬夜,熬夜会变笨的,为何就是不听?早睡早起很难吗?作息规律便是最好的养生,保你活到九十九。”
“晚睡晚起也是一种规律啊,”林一一振振有词,“再说了,小心翼翼地养生也不过活到九十九岁,我随随便便地过,说不定反倒能长命百岁。”
“你这丫头,满口歪理!”刘媛指着她,又不忍骂她,最终将气撒在了林正义身上:“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林正义赔笑着打起了马虎眼:“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就别太操心了。”
“我操心?”刘媛一听更气了:“我倒是不想操心,要是你管事儿,我用得着这么操心吗?这个家总得有个人来操心吧?”
“我管,我管还不成吗?”
“你管?你管得好吗你?不添乱就不错了。”
“确实,我确实不如夫人你能干,所以这个家离不开你,你是最重要的。”
“少给我带高帽子,谁不知道我们家最重要的是两个女儿!”
“在我心目中,最最重要的始终是夫人你。”
“那我们的女儿呢?”
“她们是顶顶重要。”
“好啊,我就说一一这张贫嘴遗传的谁呢,原是遗传的你!”
眼前这出俗套的家常拌嘴在林一一看来是如此温馨难得,且触手可及。她觉得幸福极了,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了。
“一一像我,这可是大伙儿公认的。”林正义自豪道:“就跟珍珍像你一样。”
林一一一怔,一个娇嗔的声音随之自身旁响起:“又开始了……”
她转头,林珍珍带着那头万年不变的黑直及腰长发,圣洁地出现在了那里,与她肩并肩站着。
“他两个又在那里打情骂俏了。”林珍珍亮出了她的招牌笑容,尾部微翘的眼睛下弯了月牙状,朱唇皓齿,明艳动人。
林一一试探着叫她:“姐?”
林珍珍比她高半个头,听她喊她,垂下头,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一一?”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珍珍眨眨眼睛:“我一直就在这儿啊。”
林一一疑虑陡生,先前来的时候,明明没看见她。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高韵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骇然高呼道:“有人闯进来了!”
在场三人大惊失色,林正义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林一一想一道去看看,被刘媛拦了下:“外面危险,你爸会处理好的。”
“爸能处理好,就代表着不算什么大事儿,既不是大事儿,那凑个热闹也不会有啥事儿。”林一一不以为意,躲闪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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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到宅门口,就瞧见那儿白花花的一片,都是统一着装的家仆,每个人都蒙着面,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那里,人数多到超乎想象。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林正义双手叉腰,朝着人群中央厉色质问道。
那不速之客一身玄衣,格外扎眼。由于隔了些距离,林一一瞧不清楚长相,但见他气宇轩昂,在如此包围下仍泰然自若,想来非等闲之辈,相貌应该也不俗。
会有多好看呢?他的肌肤会像莹玉一样光洁无暇,眸子会像玛瑙一样乌黑发亮,发丝会像绸缎一般顺滑光泽,五官一定似鬼斧神工,横看成岭侧成峰。
林一一肆无忌惮地遐想着,沉醉于自己捏造的形象之中。
对于林正义的喊话,男子置若罔闻,像在找什么人,迅速扫视着周边,发现了在角落里犯着花痴的林一一。
他轻而易举地越过人群,来到了她跟前。
“林一一。”他出声打断了她的幻想。
失望。这是她看清对方后的第一感受。实在是太叫人失望了。
面色苍如石膏也就罢了,眼睛嘴巴鼻子,没有一处是值得赞叹的,甚至都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来形容它们,是看过一眼就忘了的普通,是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好像都能跟他长得差不多的普通。
平平无奇,是真的如字典里解释的那般平平无奇本奇。
“你是谁?”她问,“我认识你吗?”
“你不记得我?”
似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男子本就惨白的面色愈发惨不忍睹,惨到她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一一,莫要离他太近!”林正义闪身隔开了他俩,拉着她连退了好几步:“现下外面灾疫横行,所有人都不得出户。此人路不明,不知有何目的,许是染上了疫病也说不定。”
家仆乌泱泱拥了上来,这一次男子没再抵抗,被人流裹挟而去。
孤立无援的黑色在茫茫中,显得是那么渺小脆弱,又是那么叛逆倔强。他是这里唯一的一抹异色。
忽地,没由来地,她不想他离开,不想失去这唯一的不同。这个念头无限放大着,最终胜过了一切。
“我认得他!”她出声道。
家仆停下动作,男子望向她,平凡的眼睛因重燃的神采竟变得有点些许好看了。
“你认得他?”林正义问:“那你倒说说,他姓甚名谁,是何许人也?”
“他叫……他叫……”林一一拼命搜刮着大脑,可那里就跟眼前的景象一样茫然,愣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家仆再度开始涌动,源源不断聚拢着,像是一条湍急的白色川流。
等等,聚拢……川流……拢……川……
刹那间灵光乍现,一个名字即刻映现在了脑海中。
“他叫龙川!”她急切地大喊,之后的话更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是我的人间理想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