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一生》yoyo鹿

27、往事悠悠

　　咖啡店里，袁一诺早到了十分钟，点了一杯咖啡正在喝。
　　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着自己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加入这人流中，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路人。某天，与先生擦肩而过，只需淡淡地说一句：好久不见。
　　“学妹，你怎么在这。”
　　袁一诺转过头看见是商志泽，便站了起来打招呼。
　　商志泽看见了袁一诺胸前别的栀子花，“你这……你是，是你？来相亲？”
　　袁一诺此时也看到了商志泽手里拿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这是他们见面前约好的接头暗号。
　　“商学长？怎么是你！你怎么换手机号了。”
　　“那个是工作号。我也没想到对方说的竟是你。”
　　他们勉强坐了下来，一时间竟无话可说，还是服务员过来打破了尴尬。
　　“听说你留信达了，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还要多谢商学长和你女朋友冯学姐的帮助。”袁一诺出于某种心理缘由，特意强调了“女朋友”三个字。
　　“我和冯霜分手了。”
　　“分手？是因为去深圳？”
　　“算是吧！我有我的去处，她也找到了更好的归处。”袁一诺看得出商学长的心酸。袁一诺不知如何开口宽慰他，商志泽喝了口咖啡，竟接着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个世界终究是强者的世界，所有人也奔着更高的山峰、更好的未来前进，对高处之人抛出的橄榄枝只能接着，因为只有接住了，才可能有机会在哪一天也登上那山顶。”
　　袁一诺鲜少听见商学长会如此长篇大论感慨，更不见他往日的温软，更多了少许沧桑和冷峻，几个月不见更加竟像是几年那么长，长到足以改变了一个人的心性。
　　但是，对于这所谓的登山顶的理论，袁一诺却非常不能苟同。
　　“你肯定认为我刚才说的话，最终还是因为没有骨气，那是因为你一路走来，有人相护，所以才会如此认为。”
　　“商学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相护！商学长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年轻的时候，我们满腔热血，自认为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凭借自己的努力拼搏终究能心想事成、平步青云，可事实却是残酷苍白。”商学长没有回答袁一诺的问题，袁一诺也没有再问，之后，他们只是聊了些有的没的。
　　俩人非常默契地把这次见面只是当成了一次叙旧。

　　回去的路上袁一诺一直在想商学长的话。有人相护？这肯定是先生，她在这个城市，甚至这个世界上永无亲无故说也不为过，父母显然已不在人世，仅有个舅舅还从未见过面。更纳闷的是，先生怎么会认识商学长。哦，对了，他们俩见过面，但是都很短暂……
　　袁一诺怎么想都觉得对不上。
　　推开家门，何叔正在院中摆弄花草。
　　“何叔，先生呢？”
　　“公司有会，黎先生还没回来。”
　　“哦。何叔，今天我去相亲，你猜我遇到了谁？”
　　“是谁？”
　　“商志泽学长。”
　　“嗯。”袁一诺看着何叔平静地答应，没有任何惊讶，就知道何叔一定知道些什么。
　　“何叔，你听到都不惊讶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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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叔，商学长说我一路之上有人相护，是先生吗？”袁一诺试探着问出，内心既希望又害怕。
　　“黎先生是做了一些事情。”
　　“哪些事情？”袁一诺着急得甚至抓住了何叔的胳膊。
　　“阿诺，你这么一问，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我这么问吧！我能顺利进入信达是不是因为先生的帮助。”
　　“阿诺，你怎么会这样想？”
　　“何叔，告诉我是不是？”
　　“黎先生确实打过招呼，不过黎先生也只是确保万无一失而已，信达本来就要留下你的。”
　　“那商志泽呢？也是先生安排去的深圳吗？”
　　“这个……”
　　“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何叔，我都这么大了，为什么什么事都要瞒着我，我父母的事瞒我到现在，这些事情还要瞒着我。我难道都没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力吗？”袁一诺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
　　“阿诺，你别激动，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先生对商志泽做了什么？先生特意安排的相亲对象为什么是商志泽？”
　　“之前黎先生知道你和商志泽交朋友后，就让侦探社调查过他。”
　　“侦探社！”袁一诺只知道先生在她身上安了追踪器，没想到他还找了侦探社调查她相关的呃事情。
　　“是一个私家侦探社，黎先生的一个同学开的，黎先生常年跟他们有合作，你很多的一些消息，都是他们帮忙调查的。”
　　“哦。何叔，你继续说商学长的事情吧！”
　　“商先生成绩优异但没关系，从小律师做起至少要十年，那天你为这位学长喝醉酒，黎先生认定你对他有好感，就想成全你们俩，所以黎先生推荐他去了深圳金诚律所，也是因为你说过喜欢那座城市，金诚律所也就是黎先生为你准备的律所，黎先生陆续购买了54%的股权，成为最大的股东。”
　　深圳？袁一诺记得只有何叔问过她喜欢去哪个城市，而她胡诌了一个城市……而这个城市就这么传进了先生耳朵里，成了一个正式对待的去处。
　　还有雷正明上次跟先生在书房里说的三番四次动用工作室资源护着……就是收购的这家律师事务所？
　　袁一诺觉得所有事情都慢慢明晰了，也对接上了，但是她还有一些问题想再小小地确认一下。
　　“除了我手机上、手表上、包上、吊坠上这些追踪器，还有哪里有？”
　　“没有其他的了。”
　　“那我那次摘掉这些追踪器和大学舍友去酒吧，先生怎么找到我的？”
　　“那次除了请侦探社帮忙外，黎先生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遍了你喜欢去或可能去的地方，整整跑了一晚上。”
　　“那商志泽学长和冯霜学姐分手？”
　　“黎先生找过冯霜，只是为她介绍了更好的职位，分手的事情倒是不知道。”
　　“先生给他们指了不同的方向，拉远了他们的距离，分手是早晚的事。”
　　“黎先生只是想尽全力满足你的愿望，现在黎先生经营的建筑设计工作室也会转让给你，这都是让你在经济独立、生活自由的时候有个稳定的未来。”
　　“又是这八个字，我当时只是跟雷王胡诌的，还有深圳也是随口说的，我……那先生呢？他把工作室转给我他呢？”袁一诺又气又急，在原地团团转，她不知道自己随意说的话身边人会这么在意。
　　“黎先生安排好你后就要回加拿大了。”
　　“回加拿大，果然是我困住了先生。”
　　“与其说是你困住了黎先生，不如说是他困在往事里出不来。”
　　“往事？”
　　“那些事具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是黎先生执着要完成的承诺，黎先生应该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何叔的话让袁一诺心事重重，她坐在院中的一块假山石上，呆呆地出神，又是那个承诺！那个承诺到底是什么！
　　不知何时，院门开了，先生走了进来，他走到袁一诺面前唤她的名字，袁一诺才猛然反应过来，抱住了先生，眼里噙着的泪水悄悄滑落脸颊。
　　刚刚坐在那里，袁一诺愤恨过，她恨先生不分青红皂白为她安排未来。恨完了，她又感激先生为她默默做了那么多。她有点舍不得离开先生了，但是她又不想再拖累先生……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化成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书房里，沉默良久。
　　“袁一诺，12年前我带你回来，今天你已找到工作、觅得良人，我也算是完成了对你父母的承诺。”先生说道这里停下了，他需要时间平复一下情绪，这个压了他12年的包袱，这个小心翼翼呵护了12年的女孩，终于要放手让她独立站立走向远方了。
　　“什么承诺？”袁一诺看见先生停了下来，下意识问道。
　　“护你长大成人。”这个袁一诺已经差不多知道了。
　　“我父母是不是都已经去世了？”袁一诺的心砰砰地加速跳动着，她紧张，更害怕听到答案。
　　“是的，袁老师和徐老师在你十岁那年都已经去世了。”
　　他们是老师。袁一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年暑假，我回来祭拜完爷爷，乘游轮去上海，在船上遇见了你们一家三口出游……”先生低低地嗓音传来。

　　时间回到了12年前的那天。
　　“大哥哥，真的是你呀，大哥哥。”小一诺兴奋地跑到小黎先生面前，“爸爸妈妈，是大哥哥。”
　　“袁老师好，徐老师好。”
　　“你回来了？回来祭拜爷爷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老师，昨天回来的，这次回来得匆忙，明天的飞机回加拿大，都没来得及登门拜访。”
　　“你这是坐船去W市坐飞机？”
　　“是的。没买到合适的火车、汽车票。”
　　“那下次再回国一定来家里坐坐，给你做几个你最喜欢吃的菜，你走的这几年筱筱一直念叨着你呢！”徐老师说着，拉着小黎先生的手话语间满满的关怀。
　　“我说徐老师，别再叨叨孩子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做。”小一诺的爸爸拉住徐老师，看得出俩人非常恩爱。
　　“大哥哥，我们去那边玩吧。”小一诺拉着小黎先生告别爸爸妈妈跑去玩了。
　　“你好大姐姐，可以帮我们拍个照片吗？”小一诺找到一个大姐姐，请她帮忙给自己和小黎先生拍照留念。
　　“小妹妹，你哥哥好帅呀！”大姐姐拍完照赞叹道。
　　“他不是我哥哥，我长大要嫁给他的，他是我未来的老公。”
　　“是嘛！小妹妹。帅哥，可不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大姐姐向先生抛来大大的媚眼，小一诺后悔找了这么个姐姐拍照，真是“引狼入室”。
　　“抱歉，我还有事。”小黎先生说完，拉着小一诺走开了。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整天嫁人啊，老公啊，羞不羞？”小黎先生拉着小一诺走到一边弯腰点着她的鼻尖佯装生气地说道。
　　“我说的是实话。”说完抱着小黎先生，整个人都要挂在小黎先生身上了。
　　“你们两个孩子先别玩了，快过来吃饭。”午饭时间到，徐老师唤回两个孩子吃饭，对小黎先生说道，“小黎，正好带了你最喜欢吃的酱牛肉，快尝尝，味道变没变。”
　　“还是那个味，徐老师的手艺简直一绝。”小黎先生吃了一口竖起了大拇指，完全不吝啬溢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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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时光就在欢声笑语和回忆往昔中度过。

　　夜里，大家都睡了觉。
　　“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大家都被大声的呼喊声吵醒，小一诺一家和小黎先生、所有的乘客都跑到甲板上，瞬间甲板上拥挤得如同集市一般拥挤。
　　“让孩子和母亲先上救生艇，救援艇马上就到了，大家等一等。”船长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小一诺和徐老师做到了艇上，准备出发的时候徐老师看到了小黎先生，“等等，还有个孩子没上来。小黎，快过来。”
　　“救生艇都满了，让他一起等救援艇吧！救援艇马上就到！”
　　“让他上来，我等救援艇。”
　　“妈妈，妈妈，我怕。”小一诺哭着拽住起身要走的妈妈，央求着。
　　“筱筱听话，黎哥哥会保护你，到岸上等妈妈，妈妈很快就会来。”
　　徐老师回到甲板上，握着小黎先生的手，“如果我和袁老师没能来得及上岸，答应我护着筱筱长大成人。”
　　“徐老师……”小黎先生想拒绝，但被徐老师制止了。
　　“答应我。”徐老师目光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如既往地慈爱，袁老师也已经挤了过来，手扶着徐老师。
　　“我答应您。”
　　“快走了。”船长吆喝着。
　　小黎先生抱着小一诺，随着救生艇渐渐远去，小一诺安静地哭着，跟爸爸妈妈挥手告别，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到了岸上，小一诺坚持呆在海岸边等爸爸妈妈，小黎先生也只好陪着她。
　　当听到船沉的噩耗，小一诺情绪几乎将要失控，哭闹着、挣扎着，小黎先生抱着她，她却挣扎得更加厉害，不慎掉入了海里。
　　小黎先生不加思索第一时间跳入海里救人，幸而岸边有救援队，一同帮忙将小一诺救了上来。
　　但小一诺就此昏迷被送往医院。
　　等醒来时，已全然忘记过去之事。

　　*

　　终于说了出来，先生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
　　袁一诺听完这些往事，一时间竟不知怎么面对先生。她甚至都无法去看先生的眼睛。
　　许久，
　　袁一诺使了全身的力气，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如今的袁一诺像是身体被掏空了，她心如刀绞，更恨自己竟然忘记了过去，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袁筱然，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原来她的父母都是教书育人的老师！
　　本来，他们一家三口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恨！
　　悲伤！
　　袁一诺不知道应该去恨谁，恨先生吗？恨他上了救生艇？恨妈妈吗？恨妈妈选择了把救生艇的位置让了出去？恨让游轮出事故的人？她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袁一诺巨大的悲伤无处宣泄，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失掉了那部分记忆，除了心痛，她都挤不出太多的情感。
　　先生走了过去，站在袁一诺面前想扶住她。他感觉到袁一诺身体的颤抖。
　　停顿了几秒，先生把袁一诺抱入怀中，他心疼。
　　袁一诺没有动，更没有回抱先生。
　　片刻之后，
　　袁一诺终于抬起手，示意先生放开她。
　　先生眼里写满了失落，他放开袁一诺，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袁一诺缓缓地从自己身旁走过，亦如那日，他从袁一诺旁缓缓走过一般。
　　此时，先生才能体会那日袁一诺满心的期待被他冰冷的话击碎的那瞬间，袁一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先生多想拽住她，再次拥抱她，他希望袁一诺骂他、打他，他宁愿袁一诺哭得歇斯底里，疯狂地再将这一屋子东西摔得满地狼藉。
　　但是，没有。袁一诺就这样缓缓地从他身边走了，先生僵在半空中的手，连再次抓住袁一诺的勇气都没有了。先生看着袁一诺瘦小的身体被压垮了，体内的活力被瞬间吸干，她失去了心，失去了灵魂……

　　袁一诺一夜反反复复，睡着，惊醒，迷迷糊糊睡着，再次梦中惊醒……梦里，她潜意识封住的记忆不断涌出来。先生告诉她的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反复重演，逼着她相信这是现实。
　　第二天醒来，其实是袁一诺不想再陷入无穷无尽的噩梦中强行让自己提前起床的，因此，凌晨四点她就起来了。想了很久，理了理思绪，终于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