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是万人迷怎么办！》杪冬三五

6、Chapter 6

　　下课之后，南枝回宿舍睡了一会儿，再度醒来时天已经暗了。

　　被子里探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在枕头下摸了片刻，南枝捞出手机，半睡半醒。

　　手机显示此刻还不到五点。夏天天黑的晚，想来是落了雨，天还阴着。

　　手甫一探出被子便觉得有点儿凉，气温下降些许，披个外套或许更好。周游出去约会还没回来，寝室里很安静，连同雨打在玻璃上沙沙声都清晰。

　　刚刚睡醒，南枝还有点懵，迟钝地摸索到了一件薄外套，把它抓在手里。他听见敲门声，料想是周游忘带钥匙，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去开门。

　　迎面又是一点潮湿的水汽，仿佛不久之前画面的重现。他短暂地怔了几秒，然后才抬眼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沉黑的眼，闻黎双眼皮褶皱很深，眼睛形状很漂亮，瞳孔乌黑，但是很亮。他的眼眶带点红意，整个人被雨淋得湿透。

　　南枝还是那副刚刚睡醒的懵懂模样，手里拎着还没来得及穿上的薄外套，脸颊带着闷出来的红。他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不偏不倚地盯着，思维完全停转，在极致的黑中仿佛捕捉到了隐匿的流光。

　　是幻觉。

　　闻黎低声解释，“出门忘记带钥匙了。”

　　冷风吹进门，南枝冻得一颤，身上顿时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他后知后觉地从门口避开，让闻黎进去。

　　“伞也没带呀？我去给你找毛巾。”南枝顿时也顾不上冷了，把外套搁在椅背上，急急忙忙去找毛巾。

　　“等……”

　　南枝没听清闻黎说了什么——他对着他说话的声音总是过小，好像自己像是什么易碎品似的，稍微大点的嗓门就能把他吓坏。

　　他脚步不停，嘴巴也没停，“我桌上有感冒灵，你先喝点，别一会儿感冒了。”

　　闻黎拉住他的手腕，手掌也是湿漉漉的，掌心却很热，也没有让人厌烦的粘腻。他力气不大，却也让南枝一时间定在了原地。

　　“……怎么了？”南枝问。

　　“把外套穿上。”不顾自己浑身还湿着，闻黎提醒他。

　　仿佛理解困难那般，南枝立在原地不动。闻黎等了片刻不见他动作，于是用纸巾把手擦干，抄起椅背上外套披在南枝身上，“你刚睡醒还吹了风，也容易感冒。”

　　他又靠近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南枝不会错过他倾身那一刹随之而来的清浅香气。是香水的气味吧，也许他是习惯把香水喷在衣柜里，离远了总是难以察觉，要压缩到社交距离以内才能捕获不明显的香。

　　湿漉漉的乌木香气。

　　被雨淋湿的玫瑰。

　　南枝吸了吸鼻子。他对气味很敏感，恰好闻黎的香水味又不会让他厌烦。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闻黎有些尴尬地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揉了揉，推拒似的，南枝来不解释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并不是有意冒犯他，就听闻黎开口，声音透着点哑，“我先去洗个澡。”

　　南枝一下子卡住了，反应慢半拍，“好、好的。”

　　他拢着外套，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香气。

　　顿时睡意全无。阳□□卫的水声和白噪雨声混合，南枝彻底清醒了。他冲了一杯感冒灵，坐在椅子上等闻黎出来。

　　掌心贴着温热的玻璃杯壁，南枝另一只手还空着，不禁点开了一个香水交流社区。他对香水不太了解，又实在喜欢乌木混着玫瑰的味道。

　　很安逸，让他觉得安心。

　　闻黎之前好像有说过品牌名，南枝还记得一点发音，在众多的香评中大海捞针地找寻找一些相似的配料。他也看不太懂复杂的香调表，在一众焚香、乌木、广藿香、玫瑰之间晕头转向，连身后的脚步声也略过了。

　　土耳其玫瑰和丝绒玫瑰的气味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玫瑰么。

　　南枝滑动着屏幕，深觉自己的还需要了解的地方有很多。

　　“在看香水吗？”闻黎倾身在手机屏幕上看了几秒，隔着一点距离指了指屏幕上的一款香水，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点薄荷香气，“我个人比较喜欢这一款。”

　　南枝陡然一僵。红晕迅速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脖颈，他感受到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的颈项，那片肌肤登时烫得厉害。

　　南枝掩饰般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微烫的感冒药在口腔中走了一圈，被他强行咽下。他方才反应过来这杯是他泡给闻黎的。

　　闻黎又问：“我以为这杯是泡给我的。”

　　“这杯已经凉了。”南枝面不改色地撒谎，脑子在这种时候转的很快，立即从药盒里拿出一包冲剂递给他，“水壶里还有热水。”

　　闻黎假装没看见他的玻璃杯还在冒热气，不着痕迹地递了个台阶，乖乖接过冲剂去泡了，“谢谢。”

　　他人很大一只，比南枝要高上不少。南枝的天蓝色小水壶拎在他手里有股古怪的迷你感，弯腰搅拌冲剂时表情出奇的认真。

　　是他的错觉吗？

　　南枝觉得古怪极了。闻黎好像连感冒冲剂都没怎么泡过，生疏地把水撒出去一点。

　　两人坐在书桌前喝感冒药，南枝低头猛喝了一大口，尴尬没有缓解半分，褐色水面倒映出他失措的表情。

　　“今天睡在宿舍吗？”南枝问。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闻黎偏头看他。南枝的脸被热气熏的粉红，夏天的睡裤短，坐在椅子上被蹭上去了一些，膝盖都是粉的。

　　闻黎把目光移开，挪回玻璃杯上。

　　“是。”这样的回答未免太简短生硬，他又补充道，“最近要准备一个考试，近期都住在宿舍里。”

　　南枝一口把剩下的药喝完，口腔中既有苦涩又有甘草的回甘。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儿，走到一半不忘回头嘱咐他：“洗了头发要吹干噢。天气不好，容易生病的。”

　　他已经撑不住了，晃晃悠悠地爬上床，眼皮都快黏在一起。闻黎心里蓦然动了一下，一声不吭地把药喝完，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翻出十成新的吹风机。

　　-

　　第二天上午没课，南枝本可以睡个好觉。生物钟差不多要到八点半才会叫醒他，遮光窗帘一拉，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

　　半梦半醒中仿佛听到了手机铃，他伸手去摸，冰凉的手机壳和指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要糟。

　　手机滑下去了。

　　预料之中的“噗通”声没有响起来。

　　隔着床帘，南枝也没看到闻黎这番矫捷的动作。他只是对手机落地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感到迟疑，左右去救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睁着眼躺在床上纳闷了片刻，扰人清静的电话铃声还没挂断。

　　显然，这么长时间还没掉到地上，是不符合物理学原理的。

　　接住了它的闻黎左等右等没等来手机主人的一声询问，犹豫了片刻，拿捏不清楚南枝到底醒没醒。

　　再不接通电话就要挂断了，他把手机从床帘的缝隙里递了进去，“电话。”

　　眼见着一只手探了进来，南枝忙不迭道谢。闻黎把它稳稳当当地安放在床垫上，南枝望着即将熄灭的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名字——苏明遥。

　　他又找他做什么？

　　南枝不安地接通了电话，屏住呼吸等电话那头的吩咐。

　　仿佛也是刚醒，苏明遥的声线比平常要哑一些，“你在听吗？”

　　小少爷的话总需要别人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心无旁骛地去听。南枝乖乖应声，“在的。”

　　实际上表情很敷衍。他趴在枕头上，头发睡得翘起来了几根。虽然被吵醒后就睡不着了，但多赖一会儿床也是挺惬意的事情。

　　苏明遥说：“我今天上午有课。”

　　南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表示了解。他拿到了苏明遥的课表，自然清楚这件事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周游现在应该已经在少爷门口等着给他送早点了。

　　苏明遥的声音里含着微不可查的笑意，“但是我现在还没到学校。”

　　“你认真的吗？”南枝深吸一口气，他可没忘记自己刚刚看到的时间，“还有三分钟第一节课就要开始了！”

　　他更担心的是还在教室门口苦苦等待苏明遥的周游。周游今天也有早八，特地比平常早了一点起就为了给苏明遥送个早饭，之后还要去上自己的专业课。计院的教学楼和商院隔了好一段距离，要是没料到苏明遥放他鸽子，周游能不能赶得上去教室都够呛。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南枝根本想不到快迟到这件事情能有什么好的。或许对于少爷来说迟到早退并不算什么，但显然普通学生不可能面对挂科无动于衷。

　　至少南枝不行。

　　他已经坐不住了，一边穿衣服一边下床，给周游发消息告诉他苏明遥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少爷不会好心地亲自告知他这件事，让他先去教室签到，免得被记旷课。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到？”南枝问。

　　寝室里再度只剩下他一个。在他接起电话的时候闻黎就已经出门了，南枝望着紧闭的门，想起自己还没向他道谢。

　　***

　　从头到尾只是虚惊一场。

　　南枝慢吞吞往商院教学楼去的时候认定只有自己以为这是一件值得紧张的事情，至少周游告诉他，他这节课的老师一般只在下课点名，所以晚点去也没什么。

　　他还没把电话挂断，周游说：“还好少爷早饭吃得少，不然这些东西可都浪费了。”

　　他还有点操心，“有人会帮少爷答到吗？”

　　“他请假了。”南枝说。

　　周游不经意中洞悉了少爷的险恶用心，愣了愣说：“请假不都是要提前一天请的么？他今天原本就没打算来学校吧。”

　　“大概是这样的。”南枝其实觉得这个猜测的正确率直逼百分之百，但还是留了点余地，不是对苏明遥的良心抱了幻想，而是给自己最后一点安慰。

　　“我现在在去教室的路上。”

　　周游快走到教室了，看到后门开着，最后问：“你不是没早课？”

　　“去帮少爷记笔记啊。”南枝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叹息道。

　　商院的教学楼南枝还是头一次去。他站在楼梯口看了一会儿教室布局，课已经开始了，走廊上没什么人。他方向感一般，绕了个大圈子才找到苏明遥上课的教室。

　　他从后门溜进去，鲜少有迟到经历的他有点儿惴惴，虽然讲台上的老师不会对这么点细小的动静吸引，他还是怀着忐忑蹑手蹑脚地在最后一排靠门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

　　南枝掏出纸笔时，对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只觉得茫然。他既没有课本，也对这门课程毫无了解。

　　少爷真是给他安排了一个挺有难度的活计。

　　“同学，你能不能……”南枝试探着开口，坐在他身侧的男生偏头看他，二人具是一愣。

　　闻黎看了眼讲台上再眼熟不过的经济学老师，又侧头看南枝。南枝眨了眨眼，指了指他面前的课本，说道：“我没有教材。可以一起看吗？”

　　闻黎于是把书推到中间，问他：“你不是数院的么？”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南枝也不太想让闻黎知道自己用篮球把苏明遥砸进医院的事情，尤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不知道要平添多少尴尬。

　　即使校园论坛上，前因后果和骇人听闻的离奇剧情已经被课余生活并不繁忙的大学生们分析了几轮。

　　他含糊道：“我对这门课挺感兴趣的。”

　　南枝的目光移到书上：西方经济学。

　　好像也不怎么有趣。他撒谎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