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色盲童

30、第 30 章

　　明岚舒清楚地记得沈翀的告诫：不该想的不要想。
　　有些阶层很难跨越，如果注定没有结果，那么最好不要有交集。

　　但秦霜说：“没有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就当拿了一张体验卡，开心就继续，不开心就喊stop。”

　　每个人对待感情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明岚舒无意去评判对错，她自己也有一堆理不清的愁绪。这不是当前的重点，她全力以赴去迎接自己人生的第一部电影。

　　临近开机，陈楚把明岚舒的集训直接安排在剧组下榻的饭店。要学的很多，武术、骑马、古琴，都是明岚舒从未接触过的，一切从零开始。

　　课程从早排到晚。她每天五点起床跑步然后是体能训练，早饭后上琴课，下午学马术，晚上练刀法，跟着武行老师一直练到晚上九点。通常回房间以后，困得洗澡都闭着眼，倒在床上马上就睡着了。

　　周末的时候，柏原来基地探望她。按照课程安排，明岚舒每个周末能有一天休息，因为离城区远，她一趟也没有回去过。

　　柏原这次来，给明岚舒带来了圈内的最新消息。一个很炸裂的消息：蒋之渠因为涉嫌金融和刑事案被带走调查，并且引出了一系列的税务风波，不仅掀得整个娱乐圈沸沸扬扬，还牵连了几位大人物落马。

　　就在半个月前，一位十八线的女演员在微博爆料了蒋之渠的性丑闻。一开始蒋之渠回应要告女演员诽谤，于是女演员为证清白报了警，当天晚上蒋之渠就被警察带走调查。紧接着，没给蒋之渠反应的时间，又有人实名举报他借投拍电影之名洗钱。
　　举报材料详实，一查一个准。

　　柏原说，天网恢恢，蒋之渠总算完蛋了。不仅面临牢狱之灾，还得罪了圈里的权贵。

　　明岚舒由衷钦佩那位女演员，比自己勇敢也比自己坚强。
　　但她同时又觉得这事好怪。

　　为什么时隔好几年，这位女演员才出来揭发蒋之渠？而详实的举报材料显然是有人精心整理过，为什么恰好在这个节点被送到警方手里？这一切都像是被周密谋划过，务必置蒋之渠于死地。

　　柏原说这场风波中量子文娱也差点被波及，毕竟当初它全盘接手了蒋之渠的公司。不过CEO沈翀应对有力，迅速出面接受采访发表遵纪守法声明，又联合行业内的文娱公司以及燕大法律研究中心成立了廉洁反舞弊联盟。

　　这一通操作下来圈了一波好感，令沈翀本人收获不少迷妹，甚至被冠以“内娱最帅霸总”。

　　明岚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蒋之渠”三个字是一切噩梦的开始，现在笼罩在明岚舒头上的阴云总是散了。

　　她假设当初如果没有遇到蒋之渠，自己如今是否是另一番境遇。
　　也就在这时，她才陡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许绍恒的消息了。这段时间她并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

　　明岚舒在微信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您最近好吗，要注意休息。想了想又删掉，重新打字：最近训练好累，但是每天很想你。还是觉得不好，又删掉。

　　正写写删删构思措辞，手机里进了一条短信。她的银行卡又收到了一笔六位数的进账，许绍恒给她的生活费。

　　那一刻的心情很复杂。尽管不想承认，妄想用感情为自己开脱，但金主干脆利落地将“包养”这个词甩在了面前。

　　明岚舒把打好的字从对话框里全部清除了。
　　人生哪有什么假设，也没有如果。

　　******

　　陈楚时常会带着制片人、编剧、导演组等若干人来看明岚舒的训练，很多人都会提一些意见，做指导。但陈楚始终只是站在边上看，从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在听完明岚舒弹奏的曲子后，陈楚又让她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站起坐下了重复几次。然后他点了点头跟旁边的人说：“这个可以不学了。”

　　武术课仍然继续，还增加了威亚训练。陈楚每天开始给明岚舒布置作业，一段文字或是一场特别经典的戏，要求她不能说出来而是用眼神去演。她每天把演的片段自己用手机录下来，然后发给陈楚导演亲自审。

　　只是依然没有得到电影的剧本。时间久了，明岚舒陷入了迷茫中，不知道自己每天这么辛苦的训练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明岚舒无意中看到有年轻的姑娘来剧组，身上穿着她穿过的戏服，在导演办公室接受面试。

　　她被当头一棒打得懵在原地。原来陈楚还在继续物色人选，她只不过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备胎。

　　醒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失落，她的努力并没有得到认可。接着是不解，一直以来的学习和训练，没有任何人说她做得不好，为什么？

　　想到这里，恼怒随之而来，觉得自己被耍了，凭什么让她当备胎。她期待了这么久，争取了这么久，最后有可能被换掉。

　　巨大的焦虑如山压向她。

　　明岚舒一口气跑回练功房，捡起了地上的道具刀。

　　练功房里有几个武行的小男生聚在一起聊天，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都快被换了还这么刻苦呢。”

　　笑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字字扎心。明岚舒咬着牙，对自己说：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她好像又变成那个如果劈不了横叉，就会被退回原籍的小女孩。

　　刀锋带着风声，刀光渐成凌厉之势。
　　不想让选择她的人后悔，也不想被瞧不起。没有退路，不敢松懈，松懈就会被退回去。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会变得格外脆弱和感性。

　　电话号码拨出去了之后，忽然又气馁。这部电影是她靠自己争取来的，现在开口，之前半个月的辛苦岂不都白费。

　　明岚舒的心里划有一道线，许绍恒被牢牢地挡在线外，而线内则是她离开他以后安身的底气。

　　趁着电话还没被接通，她立刻挂断。所有的恐惧和压力，最后独自消化。

　　那一晚上明岚舒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里一会儿是附中的老师让她回老家去，一会儿是简瑶骂她偷了比赛名额。最可怕的是，陈楚说她不适合演女主角，剧组通知她被别人换掉了。

　　她从梦里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看到手机的屏幕上跳跃的名字。

　　“明明，你找我？”许绍恒的声音很轻很远，让明岚舒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手机里响着沙沙的电流声，像是他的呼吸落在耳畔。

　　“我......”明岚舒鼻音浓重，几乎要哽咽。

　　许绍恒敏锐地察觉到了，眉棱拧起：“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深深呼吸的颤音。

　　窗外乌云沉沉压在繁华都市的上空，暴雨下了一整天。气压太低，许绍恒抬手松了松领带：“受委屈了？”

　　明岚舒竭力忍耐的情绪顷刻间如失控的洪水，怒吼着冲向一直严防死守的心里防线。

　　“不是。我......我很想你......”话没说完，她立刻捂上嘴，任眼泪簌簌往下掉。

　　大雨冲刷着玻璃幕墙，许绍恒拿着手机站在走廊的玻璃窗边，静静看着楼宇间的广告灯牌在雨幕中闪烁。

　　电话那端似乎有几声啜泣，但许绍恒听得并不真切。

　　她绝口不提，但他恰好知道陈楚仍在挑选女主角的事。

　　身后有脚步声。
　　今日北美公司的高管例会，会开到一半许绍恒看了眼手机，就突然暂停了会议。满满一屋子的人等了半天没见他回来，宋秘书只好出来查看什么情况。

　　“许生，”宋秘书看见许绍恒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立即放低了音量：“大家都在等你。”

　　“你们先继续。”许绍恒示意宋秘书主持会议。说话的时候，他用手捂住了听筒。

　　进会议室前，宋秘书回头又看了老板一眼——表情如常，只是皱起的眉宇显得特别严肃。

　　等了一阵，等听筒里没了动静，许绍恒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点燃：“面试了那么多人，但参训的只有你一个，说明目前陈楚属意仍是你，只是他有顾虑。你最好先搞清楚陈楚究竟在担心什么，再找个机会，打消他的顾虑。”

　　他声音听起来和气，明岚舒乍一下没懂。等反应过来，马上意识到许绍恒说的是什么。

　　不知许绍恒从何得知她在剧组的处境，明岚舒一时忘了难过和自怜，细细品味他的话。隔了半晌，她低低地说了句：“许先生，谢谢你。”

　　电话那端吐出烟雾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心里舒服了吗？”

　　她瓮声瓮气回答：“嗯。”

　　深夜里，许绍恒沉稳的语调如春风和煦：“舒服了就去睡吧。”

　　沉默了几秒，明岚舒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还没睡，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我在加州，现在是下午。”

　　“哦。”

　　大雨中的城市仿佛是一幕电影，楼下来往穿梭的车流和行人都在演绎各自的故事。

　　许绍恒掸了掸烟灰，把烟头捻灭：“好了，我还有会。等这边事情忙完就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