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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家人(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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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巫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拉斐尔。
“我曾经,是你们组织里的人?而且你听起来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
拉斐尔笑了起来,他似乎总在笑,脾气很好的样子,却不曾因为任何外物而动摇。
“是啊,你自始至终都属于这里,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样子的你,”他慢吞吞地道,“或许我还该告诉你一些你可能早就感知到的事情?”
燕巫凝视了他一会儿,又看向一直靠在墙角、像个雕塑一样一直盯着他的扑克A,又抬起头看了看上方的排气扇。
“好吧,”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那你就尽管来吧。”
兀鹫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响了起来:“你小心一点,那家伙又有要醒的迹象了……要是他真的要醒了,我建议你去找拉斐尔摸摸头试试,小孩子都喜欢摸头吧?”
拉斐尔确实能听到兀鹫的话,笑意盈盈地回答道:“这是我的荣幸,如果有需要,尽管来我找我。”
燕巫拳头紧了。
拉斐尔从怀里掏出一瓶金色的药剂,他看着眼前的青年,解释道:“这个是编号43-1的洗礼药剂,口服,是我们的首席药剂师——你以后会想起他的,当然,也会见到他的——为你做的,拥有良好的药效和持久爆发的药力,绝对能满足你的需求……”
他似乎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太对劲,只是将药瓶放在桌子上,就站了起来。
那双天蓝色的眼眸温和地落在燕巫身上:“我不会留在这里,你当然可以选择喝或者不喝……不过这是唯一的机会,关于是否前往新的世界,寻找新的家人的机会……自然,如果选择不接受,我们也照样会帮你救回提姆·德雷克,但是,以后我们大概就不会再见面了。”
“所以,请谨慎的选择吧,”拉斐尔微笑着道,张开双臂,“选择权依旧在你,我们永远敞开怀抱等待你的归来。”
燕巫拿起那瓶黄金色的液体看了看,又闻了闻味道,闻言笑了起来:“我倒是不在乎什么回归不回归的……但是既然都摆在我的面前,拒绝了岂不是显得我很蠢?”
拉斐尔轻笑着摇了摇头。
“我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亲爱的,”拉斐尔轻声道,天蓝色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他,“在你离开后,我很想念你,非常非常……”
“我自然希望,是你心甘情愿的加入进来,而不是因为我们的胁迫,这两者的区别很大,导致的结果也会截然不同……你知道的,我告诉过你,虚假要比现实感受的痛苦更加强烈,强烈的让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感觉到精神的钝痛。”
“这种痛苦无法缓解,只能等待它自行消散,但时间也总以年计……”
他上前一步,青年想要后退,却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没有动弹。
拉斐尔轻轻的摸过燕巫耳下的青黑瘀痕,动作很轻柔,没能让对方感受到一丝疼痛。
“除非解开心结,亲爱的,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并不在乎你到底要不要蜕去疤痕和尘世污秽的皮,或者是成为新的领袖人物。”
“但世界正在变得危险,你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在进行了初步的洗礼之后,你会变得与常人不同……而且,你本身就具有非同常人的感知力,所以,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保护你的方法……相信我一次吧。”
拉斐尔笑了笑,学着燕巫的样子摊了摊手:“就像你说的,总有人会制止末日的,不用担心。”
燕巫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拉斐尔和扑克A站在一起准备离开。
年长者向他温和的笑了笑,年轻人则板着张脸,银灰色的眸子依旧停留在他的身上。
阴影从脚下攀升,逐渐将他们吞没。
燕巫看着他们离开,攥紧了手里的瓶子。
拉斐尔嘴里的真话到底有多少,燕巫难以分辨,但是他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听他说几句话就把自己感动的立马灌药。
他真正在乎的,只有最后的那几句。
“但这个世界正在变得危险……”
这和他得到的预言有很多契合之处,而他已经见到了这个组织里那些所谓的“能力”。
燕巫又想到了他认识的很多人,比如布鲁斯、杰森、提姆、老管家和蝙蝠侠。
提姆还在某个地方生死未卜,至于布鲁斯……
脑海中莫名出现一个布鲁斯害怕的躲到了乌漆嘛黑的蝙蝠侠身后,眼眶红红的寻求保护的场面。
燕巫的拳头又紧了。
“该死的蝙蝠侠……”
燕巫低声骂了一句,再次看向手里那瓶金灿灿的药剂。
他不再犹豫,打开瓶口的封条,一饮而尽。
液体带着些许温度,在舌尖上泛着微微的甜,紧接着滑入喉咙,瞬间起了燎原的火焰,像是要将身体内部灼烧殆尽。
燕巫甚至没来得及躺到床上,就已经在地上蜷缩成汗湿的一团,耳朵几乎要被剧烈的心跳声和耳鸣声震聋,他的意识像是遭受了一记闷棍,在那瞬间陷入混沌之中,在身体的剧烈疼痛之中渐渐下沉,视线中的白色逐渐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黑暗。
轻微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微弱起伏,悠长而缓慢,昭示着入睡的人还在黑甜的梦境之中安眠。
燕巫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混沌的意识才渐渐清晰起来,肉身的痉挛使得头顶上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音和撕挠皮肤的声音。
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他意识到这里就是那个怪物存在的地方,位于意识最下方的沉睡之所。
燕巫意识到自己身体里存在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在他刚刚复活的一个月之后。
在床榻上安稳入眠时,会突然感觉到身体传来失控的落空感,仿佛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紧接着会有一只手、或者一只脚不受控制,总是做出一些他并不想做的事情。
塔利亚说那是怪物、是恶魔,是复活之后的代价。
怪物会带着死亡之前的记忆一直蛰伏在黑暗的沉眠之所,一旦被他突破限制,属于“燕巫”的意识就会雪花似的飞速消散。
只有咬住指尖产生疼痛才能唤回自我,让试图抢占身体的怪物褪去。
所以燕巫很习惯伤害自己。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在得到永不熄灭、且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的打火机之后。
从最开始的用疼痛限制怪物,到后来用痛苦保持清醒。
这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但是这短短的时间过后,他已经习惯于伤害自己。
燕巫在这里很明确的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摸打火机,却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这片意识空间之中,刚想收回手,指尖却碰到了一个硬物,上面带着繁复的花纹。
那是打火机。
他掏出打火机,打着火焰,周边笼罩不散的黑暗瞬间退却,让出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
地面上铺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红色染的并不均匀,一块深一块浅的,看起来格外斑驳老旧,不远处是一张躺椅,上面铺着褪了色的抱枕和羊绒毡。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浅了下去,对方仿佛受到什么惊扰,即将醒来。
燕巫屏住了呼吸。
怪物睁开了眼睛,婴儿蓝的眸子映衬出黑暗中的火光,亮起一片灿烂的金色。
他们短暂的对视了一瞬,那双眼睛就再次闭合,那小小的怪物翻了个身,呼吸逐渐平缓下去,像是刚刚的一瞥只是镜花水月的梦境。
燕巫松了口气,他灭掉打火机,黑暗迅速裹挟而来时,他发现胸口的某个地方正在发光,伸手进去一掏,发觉是一枚不知道什么出现在里层口袋中的金色戒指,相应的,那枚袖扣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凝视着这枚戒指,发现在内侧有一行细小的刻字,上面写着:“用甜美的燃烧改变自己。”
LOVELY BURNING?
燕巫瞬间想到拉斐尔的那句:“今天穿的很可爱。”
他深呼吸了一下,将戒指戴到左手的食指上,竟然意外的非常吻合。
再想取下来时,戒指却牢牢的吸附在手指上,像是被卡住了,怎么取也取不下来。
燕巫索性放弃,抬头看向上方的无垠黑暗,上方身体还在痉挛,甚至痉挛的更加厉害了,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像是马上就要气绝而亡一样。
青年看了眼黑暗的深处那个怪物在的地方,又看向上空。
如果是如此剧烈的痛苦,能让自己清醒多久,又能让对方保持安静多久?
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如同泡沫般上浮,在离开深层空间的时候燕巫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手和脚,同时胸腔和胃部一阵猛烈的痉挛,将胃内容物吐了个一干二净。
四肢都是难以解决、令人烦躁不安的酸痛,心脏处钻如皮肉般的疼,让他控制不住的撕扯衣服,抓挠着胸口的部位,想要把那颗恼人的心脏掏出来,平息疼痛。
燕巫挣扎着翻过身,离开了那滩酸水,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瞳孔缩的只剩针孔大小,眼泪克制不住的从大张的眼睑中流下来,但嘴角却疯狂上扬,些许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又因为疼痛抽搐很快演变成呛咳,骤缩的瞳孔周边亮起一圈莹莹绿光,几乎要将整个眼眸都染成绿色。
“那就是怪物啊……”
他哆嗦着、叹息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