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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韦恩(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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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有着细微的水声,在紧张的环境下被无限的放大,坐在驾驶位的男人双腿隐约颤抖着,满头大汗的转着方向盘,如果他的后视镜再偏移几分,还能看到组成流水声的躯体和水杯一同倾倒出不同液体,最终融汇成异样色泽的锡兰红茶。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密闭的车厢内蔓延。
“啪”的一声轻响。
打火机燃起明黄色的火苗,灼烧纸和烟草的气味渐渐扩散,微苦的气味并没能将血腥味驱散,反而加重了车厢中空气的污浊感。
但点燃烟卷的男人却并不在意这一点,将皮鞋抬起来踩到前面两个座位中间的凸起上,避免被血液沾染,身体则放松的靠在后座上,苍白单薄的嘴唇微微张开,尖锐的虎牙咬着烟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出一个相当完整的烟圈。
等放松了一下自己的神经,男人用鞋尖点了点驾驶座,相当平静的开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司机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下来,滴到了他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是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只能胡乱的点着头。
另一个人恶劣的笑了起来,声音是少年般的清澈:“你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简直像个落汤鸡。”
司机身体僵硬了片刻,眼睛不受控制的望向后视镜,但怎么看,后面的人除了刚刚倒下的之外,都只有西装男一个人。
对方那双蓝的摄人的眼睛透出野狼般的狠戾,在他投去目光的瞬间就抬了起来。
因为桃花眼的眼型和深邃的眼窝,那双眼睛注视人的时候总是显得专注而深情,却让人生出被尖锐犬齿咬住咽喉的窒息感。
男人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苍白的唇微微挤压着烟头,抿着一丝浅淡的血色,眼尾也因为尼古丁的作用染上几丝红晕。
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人,而不是什么地狱里爬出来的苍白魔鬼。
就在几分钟之前,司机从机场路过,接到了这样一位客人。
当时,他还在为眼疾手快而感到窃喜不已,现在就已经噤若寒蝉,心怀悔恨。
“兀鹫,别吓着司机先生,”西装男人慢条斯理的开口道,那双蓝的摄人的眸子隔着后视镜对上司机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尖利如鲨鱼的牙齿闪烁着惨白的光,“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吧?去韦、恩、庄、园,千万、千万……不要走错了。”
司机干咽了一下,连连点头,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脚下油门猛踩,车辆疾驰而去。
过了十几分钟,车辆在韦恩岛之前的吊桥处停下,又很快的离开。
只留下宽肩窄腰的西装青年站在原地,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花边领口和西装下摆。
在将斯文无比的金丝眼镜戴上时,旁边冷不丁冒出一个少年的声音:“你搞的还挺重视,真该让你那位所谓的父亲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青年笑了笑,将第二支燃烧殆尽的烟头取下来,点在猩红的舌尖上。火星的余温明明依旧很烫,但是青年恍若未觉,只微微眯起眼睛,将火星浸湿灭掉,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什么真实面目?”
他随口说道,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只做我想做的。”
韦恩庄园的大门被按响了,很快一辆漆黑的轿车就从大门之后的道路上驶来。
一头银发的老管家从车上走了下来,隐含慈爱的目光落到了眼前温文尔雅的青年身上。
“怀亚特少爷,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管家叹息着说,又扬起笑容:“您可能已经忘记我了,我是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怀斯,如果少爷愿意,可以叫我阿福。”
青年偏了偏脑袋,高饱和度的亮蓝色眼眸在眼镜后显得斯文而无辜:“抱歉,我的名字是燕巫,不是怀亚特哦~管家先生,以后可不要叫错了。”
管家微笑着,眼神依旧慈爱。
他早已经习惯了家里的这些孩子大大小小的问题,就算再来一个刺头也不是什么难题。
“少爷,请上车吧,老爷还在等我们。”
在车上的短暂时间里,燕巫从怀里掏出烟包,抽了一根放在嘴里,没有点燃,只是细细的咂摸着烟草的味道。
青年眉眼微垂,看起来乖极了也安静极了。
老管家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青年,心里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除了抽烟之外……
多乖啊!多可爱啊!多安静啊!
老管家眼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了。
燕巫察觉到老管家逐渐诡异的视线,偏头看去,对上老管家的眼睛,微微偏头,露出一个乖乖巧巧的笑容。
阿福的眼神更慈爱了几分。
“噫……”兀鹫贴着他的耳朵,几乎用气声道,“你笑的可真够恶心的,我真想给你来一拳。”
燕巫挑了下眉,没有回答,眼睛凝视着前方的某一个点,嘴里慢慢的嚼着烟草,安静的出着神。
“说实话,你就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真伪吗?”
兀鹫接着说,少年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塔利亚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燕巫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当然考虑过,并且是在来的路上一直不停的思考这件事。
到现在,那封从中东寄往北欧又被他带到现在的信还躺在他的怀里,此刻一提及,单薄的纸页仿佛彰显存在感似的隐隐传来灼烧的热意,让他感觉到喉头发紧。
但毫无疑问,塔利亚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他都无法拒绝她。
所以,他现在坐在这车里,穿着一身做作至极的西装,打扮的像个真正的“人”。
燕巫忽然有点想笑。
但考虑到旁边的老管家,他只是稍微用力的嚼了嚼烟草和烟卷纸,感受到几乎能麻痹味蕾的清苦气味在舌尖和鼻息蔓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兀鹫还在絮絮叨叨,冰冷的气息贴着他的脖颈,像一只孤魂野鬼般吸着他身上的热量,似乎是以为他的头脑因为长途旅行而过热了,正试图给他降温。
燕巫有点不耐的转了下脖子,避免这家伙把他冰的肌肉痉挛。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回去,毕竟我们要去找你真正的爸爸……或者是妈妈?总之,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在车辆停在车库之前,老管家领着他走向大宅正门的时候,兀鹫下了这个结论,开始在他耳边转来转去,无死角的播放环绕音,想要引起他的重视。
燕巫叹了口气。
走进大宅的门的那一瞬,燕巫感觉到一股有若实质的视线迅速的扫了过来,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相当淡定的走了进去,目光随之落在了正缓慢从沙发上站起身的中年男人身上。
来这里的一路上,他已经听到过关于眼前的人的许多传闻,比如花花公子、大慈善家、极限运动爱好者等等,还有很特殊的怪癖,比如收养各种类型的黑发蓝眸的小孩。
据说这是他极度自恋自信之下产生的怪癖。
但亲眼见到时,所有的传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是中年男人,其实也不过三十出头,眼前的人俊美的不可思议,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深沉如大海的蓝色眼眸看起来如同胶质状的甜蜜果实,天然就带着属于贵族的忧郁神色。
当他像现在、此时此刻这般,略带温柔感伤的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几乎不会有人拒绝他的要求。
燕巫游历世界,见惯了各色美人,此刻看着这双眼睛,表情也不自觉的怔忪了片刻。
但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咬着烟头磨了磨牙,片刻后又抬起脸看向对方。
在缓慢站起来的过程中,布鲁斯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青年。
燕巫生的身高腿长,今年应该是16岁,但是看起来已经是个相当高大的青年。
他有一双布鲁斯非常熟悉、蓝的透亮、蓝的摄人的眸子,旖旎又非人,此刻微微亮着迷惑性极强的温和目光,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仿佛他就是一个温文尔雅、受到过良好教育的、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年轻人。
单薄苍白的嘴唇微张,尖利的牙齿咬着烟头,他脸上还带着笑。
明明并没有显露丝毫攻击性,布鲁斯却敏锐的感知到了仿佛被尖锐犬齿咬住咽喉的窒息感。
仿佛在回应他刚进门时自己投去的那一瞥。
很记仇。
像狼崽一样,总要逮着人的喉咙磨牙。
布鲁斯早在塔利亚来信时就有所猜测,他对于重新找回来的儿子不简单有点心理准备,但现在亲眼见到了……
布鲁斯在心里叹了口气。
调整了一下状态之后,布鲁斯露出一个微笑,张开双臂迎接他: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燕巫也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上前一步,向布鲁斯伸出手。
但布鲁斯无视了他伸出的手掌,眼含热泪的上前拥抱了他。
燕巫的手躲闪不及,直接按在了布鲁斯的腹肌上,隔着三件套的西装,还能感觉到绷紧的肌肉在手掌下起伏。
对方要比他高一点,因为喜好极限运动而造就的坚实臂膀搂住他的肩,强壮的胸肌贴着他起伏,隔着那张薄薄的信件,像是面前突然燃烧起了燎原的烈火,让他如坠熔炉之中,感觉理智即将被熔断、化成一滩浓稠的液体。
与此同时,兀鹫在他耳边像是拉响了警报一样开启了3D环绕,呜呜喳喳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别忘了你的目的!”“不能被糖衣炮弹攻陷了!”“他只是在麻痹你而已!”
“想想吧,当年他就把你抛下了,现在又想接收一个儿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兀鹫阴冷的少年音在耳畔不断响彻,魔音贯耳,让燕巫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强忍不耐,后退一步,远离了布鲁斯,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嘴里一直叼着的烟。
具有镇静作用的烟雾吸入肺部,让他过热的神经稍微冷却了些许。
燕巫抬起脸,手指间夹着烟,冲布鲁斯扯了扯嘴角:
“不是有事要聊吗?速战速决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