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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反击(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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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的人来的很快。
秦娆他们根本没有想过翻车的可能性,所以下的药和香料都是极为常见的,这也方便了太医院的人查看。几乎只是闻了几秒,几个太医院的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一人便拿着手上的香前去复命。
几乎是同时,另一部分去查看春风酿的人也回来复命。等两方的人跟周辅贤说完,周辅贤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看着周辅贤的脸色,精明的立即低头拱手:“天色已晚,臣等先告退。”
“臣告退。”
“臣告退。”
......
有几个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少年,也被自家家长瞪着眼拽回去,并警告绝对不要多嘴。
不过片刻,柔安阁中迅速安静。
周辅贤脸色阴沉的可怕,赵瑶依旧保持着叩拜的姿势,听见空气安静几瞬后,周辅贤大踏步走到坐在血泊中的秦文宣身前,抬脚重重的踹了过去。
“混账东西!”
周辅贤骂完一句犹嫌不够,转身又踹向同样跪在地上的秦娆:“看看你秦家的好亲戚!”
随后又是几声脚步声,一片金黄色出现在赵瑶视野中。周辅贤俯下身,轻抬上赵瑶的胳膊,声音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柔安,起来。”
赵瑶顺着周辅贤的力度从地上站起,周辅贤安抚性的让她落座后,又走到周苒面前:“皇姐快起。”
随后呵斥的看向身旁随侍的太监:“狗奴才,没见到盛清长公主一直在地上跪着吗,怎么也不提醒朕。”
盛清,周苒的封号,彰显着先帝对他这位长女最大的爱:盛世长安,河清海晏。
“是奴才的错。”大太监李仆顺着周辅贤的话直接跪下叩头认错。
周苒不语,坐到了赵瑶旁边。
“皇姐,柔安此番受了委屈,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向朕提,朕一定答应。”周辅贤笑着看向周苒,随后面色稍有犹豫:“只是,秦家毕竟为皇家效命多年,秦威又是禁卫军统领,这次...”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苒淡声打断:“多谢皇上好意。只是阳州虽然苦寒,却也不曾少了阿瑶吃穿,就不劳陛下赏赐了。”
“至于秦家,”周苒抬眼,直视周辅贤的眼睛:“敢问陛下,房间中焚的什么香?”
是半分不退的强硬姿态。
周辅贤也知此事无法敷衍收场,心中暗骂了声秦家蠢笨,面上丝毫不露,沉吟片刻,试探性的看向周苒:“杖刑一百,流放边境,终身不得入仕。”
“陛下,房间焚的什么香。”周苒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房间焚的最烈的迷情香,证据昭昭,无从掩饰。
周辅贤脸色也冷下来,他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沉默了几秒后,淡声开口:“皇姐,秦家和赵家以后还是要见面的。”
摆明了要让周苒让步。
周苒半分不让:“皇上,我久居阳州,上京中的世家早已忘了好多。我只知道,皇家尊严,我大周律法尊严,不容践踏。”
这是周苒第二次提到阳州,也是她再一次提到皇家和律法。
赤裸裸的用阳州相威胁,可偏偏周辅贤又无法反驳。
因为周苒说的句句在理。铁证如山,按照大周律法,秦文宣当斩。
秦文宣躺在血泊中,面色惨白如纸,他被赵瑶挑断手筋后本就虚弱,又一直没得到医治,再被周辅贤一脚踹在心口,此刻早已无力说话。但周苒强硬的态度让他产生了恐惧感,他挣扎着扭动身体,想要去拽樊蔓的衣服。
樊蔓早被周辅贤的两脚吓的呆傻在原地,此刻看周苒寸步不让,事关儿子的生死,樊蔓痛哭着扑向周苒脚边:“长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秦赵两家以后还是要见面的啊。”
周苒轻笑一声,俯身一根根拨开樊蔓扒着自己的手,看向樊蔓的眼神不含一丝温度:“秦夫人,是秦家先不饶人的。”
“你儿子在闯入这间房间时,想过秦赵两家以后还要见面吗?”
“公理在上,人心相清,请陛下圣裁。”周苒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周辅贤闭了闭眼,心知此事无法善了,再开口时声音冷冷:“秦威之子秦文宣,对柔安郡主不敬,侮辱皇家尊严,于七日后,午门斩首。”
“秦家呢?”周苒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秦威身为禁卫军统领,若说没有他的帮助秦文宣就能轻易的将药下到赵瑶房间,谁都不信。
周辅贤明白周苒的意思,再次暗骂秦家蠢笨如猪,却不得不咬牙继续:“秦威身为禁卫军统领,护卫宫闱不力,管教嫡子失责,着罢去禁卫军统领一职,闭门思过半年。李仆,你去宣旨。”
话音刚落,在门口听别人传话的李仆面色犹豫的转过身,小碎步走到周辅贤身前躬身,声音犹豫:“陛下,秦大人恐怕...闭不了门了。”
“怎么?”周辅贤不悦的看向李仆。
“赵小将军刚才带人到秦家,将秦家砸的稀巴烂,连牌匾都拽下来砍断了。秦家现在...没有门了。”
哥哥?
赵瑶一愣,随后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以免自己当众笑出声。怪不得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见到哥哥,原来是跑去赵家砸门去了。
虽说听着有些暴力,不过对于一言不合就是干的赵瑶来说,这可真是——太爽了。
“那就让他找个犄角旮旯给朕呆着!”周辅贤气急,懒得再看这一家子的事,看向周苒依然神色淡淡的脸庞,面色转向依然在地上跪着的秦娆。
“秦妃,约束家人不力,禁足三个月,静心思过。”周辅贤说完,目光沉沉的看向周苒,声音微冷:“皇姐可满意?”
“陛下圣明。”周苒跪地叩拜,赵瑶紧跟着一同跪下。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秦娆的惩罚只能是轻轻落下。从周辅贤说出那句“看看你秦家的好亲戚”时,他就已经摆明了要把秦娆从这件事中摘出来,秦娆的性质也只能定性为约束家族不力。
没关系。
赵瑶抬眼,不带感情的扫了眼伏地叩谢的秦娆。
只这一点错处,足够让她离她的皇后梦远离数步。
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天色不早,皇姐和柔安早日回赵府吧。”周辅贤命人将早已无力动弹的秦文宣和樊蔓拖下去,带着秦娆出门,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赵瑶:“柔安好好休息,明天就是文试第一场,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影响发挥。朕等着你的表现。”
文试第一场,作诗。上一年赵瑶险险拿了个倒数第二。周辅贤明知赵瑶的成绩却还这样说,赤裸裸的讽刺。
这皇帝当的,真是没品。
赵瑶一边在心里轻嗤,一边俯身垂眸:“是。”
......
今日对无数上京人来说,不过是春分前的普通一天。日升西落,天气初暖,一切的一切和往年往日并无不同。
可对另一部分人来说,这是他们生活的分割线。往日的平静面具被打破,再也无法掩饰内里的狰狞和斑驳。九年前就埋下的种子,终于开始破土发芽。
蝴蝶扇动翅膀,一场飓风正在慢慢形成。
皇帝寝宫。周辅贤的系统查遍所有漏洞,都没有找出今日赵瑶不受控制的原因。它按下心中的疑惑,沉声对周辅贤道:“宿主,能量即将用完。”
周辅贤身子一顿,随后点头,声音僵硬:“好。”
皇宫东北角的清心阁中,烛火俱熄,满室寂静。月色从窗户中照进,洒下淡淡银光。而在这银光后的黑暗中,静静站立着一个男子,身形完美融进黑暗中,看不清面上神情。
他的身前跪着一个人,声音惊惶,小心翼翼:“公子,郡主没事,不但无事,还挑断了秦文宣的两只手筋,逼得皇帝七日后将其斩首,您勿动怒。”
许久,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月光照在他脸上,夺人心魄的美丽。他沉沉开口,声音暗哑,似凝着无数风暴:“秦家,杀。”
赵府,赵瑶房间。
“恭喜,成功摆脱命运。”房间上空,023虚虚漂浮着,看着赵瑶认真的说。
而在直播界面中,上百条评论整齐排列,无数声音在赵瑶耳边响起:恭喜小郡主重获新生。
赵瑶闭上眼,良久,微微潮意浸润眼睫。她睁开眼,看向023,也透过虚空看向直播间界面,那些观众并不知道自己能听到评论,却一直在发声鼓励着她。
赵瑶看着半空,神情认真,沉默着在心中说:“谢谢。”
她们说的对,这是她新生的开始。既然命运可抗,且看她持剑,劈出新天地。
隔壁的周苒房间中,周苒坐在床边,想到今日赵瑶宫中的遭遇,再次忍不住握紧了拳。她想到九年前的那一道圣旨和两把匕首,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忍辱负重、一再退让,再想到今天针对赵瑶毫不留情的杀招,心中无数思绪和恨意翻涌,最后慢慢沉淀成坚定。
周苒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令牌乌黑,边缘被摩擦的发亮,一看便知用了许多年。
令牌上一个赵字,龙飞凤舞,似乎一瞬间就能把人带到当年的豪情凌云。金戈铁马,大漠狂沙。
而几公里外的宁怀玉房间,一向修身养性的宁怀玉此刻还未睡,她素来八面玲珑的二儿子赵明远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而向来面无表情的赵明坚也同样跪在地上,嘴唇紧抿,眼眶泛红。
“母亲,他们欺人太甚。”赵明远抹着眼泪同宁怀玉哭:“这些年嫂子和阿瑶他们忍的还不够吗,他们竟然,竟然对阿瑶下药。这是要阿瑶死,是要大哥一家都活不成啊母亲。”
“我想大哥了母亲,他死的冤枉啊。”
“别哭了。”宁怀玉终于出声,想到自己的长子,那个如灿阳般的孩子,声音也带了丝颤音。她扶起两个儿子,把他们送到门外。
天色已深,深墨色的天空黑压压的沉下来,风卷着树叶打着旋飘向远方。
宁怀玉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将赵明远和赵明坚推出门外,声音淡淡:“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吧。”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赵明远和赵明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门中,有佛珠铮然断裂的声音,掉在地上,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那是赵秉阳身故那一年宁怀玉戴上的,自此九年,无一日离身。
今日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