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苏鲁》常霰

3、鱼的国度（三）

　　索伦帝国的国庆日，被定在了“守护神”降临的这一天。
　　三年前，就在这一天，索伦帝国的守护神显灵，从天而降，帮助面临城破亡国危机的索伦帝国击退了当时的敌军。

　　国庆日这一天，比之前更加高大华美的神殿上，塔塔六世头戴教皇冠冕，身着盛装，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敬我们的主！】
　　【万能的主！全知全能的主！】

　　阅兵仪式上的塔塔六世心中豪情万丈，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统一多萝西娅大洋，成为前所未有的多萝西娅大洋之主的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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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苗趴在水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小鱼们举行了一场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盛典。

　　所有鱼都穿着用各式各样贝壳碎片制成的精美服饰，五彩斑斓的水族生物们穿梭在礁石海藻间。
　　它们时而聚集，时而分散，在猫咪的眼里，颇有一番意趣。

　　作为一只猫，乌苗的听觉频率范围在55赫兹到7900赫兹之间，而鱼的发声频率很低，一般不超过20赫兹。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谓的索伦帝国国庆盛典，对乌苗来说，不过是一场无声默剧罢了。
　　这场默剧之中，还掺杂了太多小猫咪不能理解的元素。

　　乌苗唯一能欣赏的环节，只有成百上千只银鱼在广场上跳起的祝祷之舞。
　　当然，这种欣赏和鱼的优美舞姿完全无关，乌苗仅仅是被它们展开的银白色鳞片吸引了而已。

　　神殿中央的高台上，塔塔六世掸了掸身上的流苏，好叫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加威严华丽。
　　他用鱼鳍捧起镶嵌着明珠的圣书，颂读起对主的赞美诗。

　　沉浸在十四行赞美诗中的塔塔六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骚动。

　　但很快，塔塔六世似有所感地抬头，发现某种熟悉的阴影渐渐投射在王城的上方。

　　和上次一般无二的怪诞奇异，祂这次的模样甚至较之上次更与鱼类相去甚远，就连那细长的身体都失去，只能遥遥望见一张巨大的近圆的扁平的布满黑色细小簇毛的脸。

　　那是一张触手组成的面庞吧。
　　塔塔六世有些不确定地想。

　　那张脸似乎只要微微倾斜几度，就能遮蔽整个王城的天空。上面镶嵌着两个似乎还在隐隐发亮的绿色光球，仔细看去，方才能意识到，那似乎是一双正在巡视水下世界的双眼。
　　鱼类的瞳孔分布在身体两侧，而这怪异生物的两只眼睛却是平平地安放在同一平面上，让塔塔六世无端回忆起某种生活在大洋另一端的鱼类。

　　那个名为“比目鱼”的种族一直被大洋的其他鱼种所排挤，他们不但身体扁平，就连眼睛都只生长在身体的一侧，那种古怪的不对称结构让许多鱼斥之为鱼中异类。

　　塔塔六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尝试把这些可怕的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驱逐出去。

　　怎么可能呢？
　　索伦帝国才是受神明庇护的存在啊！
　　想到自己酝酿已久的南征计划，塔塔六世突然心中大定。
　　是了，一定是全知全能的神明知晓了他即将南征的计划，派遣使者前来帮助他的吧，就像上次一样。

　　塔塔六世飞快地在脑海中制订出了利用这位神使来扩大新教影响力的数种方式。
　　他扫了一眼身后骚动不安的鱼群，心中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些平民，又怎么能懂得沐浴神明的光辉呢？

　　整个王城中，没有一条鱼能忽略天空上突然出现的巨型黑色猫脸。
　　当然，这些终生生活在多萝西娅大洋中的小鱼们并没有见过猫，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一张猫脸。

　　它们只是单纯地被恐惧所支配，某种刻在基因中的求生本能迫使它们将那张黑色的陌生的面孔和自己记忆中某种熟悉的存在联系在一起，好谋得一星半点叫自己安心的自欺欺人。
　　有鱼认为这是圣书中记载的“末日天灾”，有鱼则坚持这其实是【主】对他们新一轮的考验。
　　所有的鱼都在忙着诠释这奇特而恐怖的异象。
　　最后还是塔塔六世的圣廷取得了最终解释权。

　　塔塔六世威严庄重的声音回响在索伦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神的使者的化身，祂将为我们带来新世界的福音。】
　　【这是主对我们的赐福。】
　　【感谢主的恩赐。】

　　在圣廷的安抚下，索伦帝国的骚动暂且平息。

　　还没等塔塔六世松一口气，那看似高坐云端的神使居然有了新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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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使本猫并不知道水里的小鱼们为她赋予了怎样的神圣光环。

　　猫的耐心十分有限。
　　乌苗很快就不满足于仅仅是观察这样单调的活动了。
　　她活动活动爪子，准备捞几条鱼上来玩玩。

　　捞鱼游戏是所有小猫咪都乐此不疲的一项爱好。
　　小猫咪会对目之所及所有正在游动的小鱼伸出爪子，无论是鱼缸里的观赏鱼，景观池里的胖锦鲤，还是河边的小鱼小虾。

　　当乌苗向王城投来穿越时空的一瞥时，索伦帝国的所有鱼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乌苗没有忘记这些小鱼入口时的糟糕滋味，所以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和这些小鱼玩耍而已。

　　但是一只猫如果想要和水里的小鱼们玩耍，有哪些方式呢？
　　乌苗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必须得把自己想到的每一种方式都尝试一遍啊喵～

　　她伸出猫爪，按在了一栋由贝壳搭成的精巧建筑上。
　　这座建筑和王城里的其他小房子比起来，规模要大得多，再加上饱和度极高的鲜艳颜色，很难不吸引到乌苗的目光。

　　乌苗晃了晃自己的爪子，立刻就有数条银鱼慌不择路地从房子里窜出来。
　　乌苗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什么游戏的开关，她开心地和这些小鱼们玩起了躲猫猫的小游戏。

　　不论这些小鱼游到哪里，乌苗总能准确地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然后用各种方式让他们自己从房子里游出来。

　　这些小鱼可比两脚兽进贡给自己的玩具们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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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塔六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又太过突然。

　　为什么高高在上的，仿佛仅仅只是注视着这个世界的神使，会忽然对索伦帝国发难？

　　但现在从未有过的危急情况已经不允许塔塔六世再思考下去了。
　　他曾经的那些雄心壮志如同镜花水月，变成了一个一戳就破的气泡，已经沉没在帝国子民的哭泣和惨叫声中。

　　而不知疲倦的恶魔并未因此放过他们。

　　祂变本加厉地折磨着索伦帝国的子民，仿佛他们是祂手中的玩具。

　　乌苗在玩游戏时可不会顾忌什么这里是索伦帝国的王城，她只是轻轻地一挥爪，破坏力却是惊人的，这些娇弱的小鱼怎么经得住猫爪的力道？
　　不仅如此，小猫咪在玩游戏时难免有磕磕碰碰，数不清的建筑在乌苗的爪中化为齑粉，化为齑粉的又何止是王城中的宫殿呢？
　　还有塔塔六世统一多萝西娅大洋的霸主梦啊！

　　几乎没用多久，整个王城大半都化为了一片废墟。

　　塔塔六世的眼中几欲滴血。
　　属于索伦帝国的盛大辉煌还历历在目，转瞬间，这片海域只剩下无数的哀嚎和哭泣。

　　因为塔塔六世大力宣扬【神使将会带领我们去往美好的新世界】，在乌苗伸爪的第一时间，许多鱼并没有反应过来祂的危险性。

　　甚至有鱼主动迎了上去，相信这是神明将要接引他们前往天堂。

　　可这些美好的幻梦很快就在神使毫不留情地玩弄下灰飞烟灭。

　　“陛下，快走吧！”
　　塔塔六世忠心耿耿的近卫劝道。

　　“总有回来的一天。”
　　塔塔六世的鱼鳍也在逃亡中掉了一片。
　　但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苦闷。
　　他狠狠地说完这句话，在近卫的搀扶下艰难地向城外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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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了一会儿躲猫猫的小游戏，乌苗又有些厌倦了。
　　总有些小鱼滑不溜手的，趁乌苗不注意，溜得远远的。

　　乌苗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不少鱼都躲在最大的那间贝壳房子里。
　　看似柔软的猫爪实际上十分坚韧有力，乌苗轻轻一挑，就在所有鱼的注视下，将那本来属于帝国宫殿的一部分从礁石上连根拔起，抓在了爪中。

　　乌苗听不见水里小鱼们的尖叫和哭泣。
　　她像探索一个毛线球一样，将贝壳团在爪中揉来揉去。

　　不知不觉间，在无法被梦境触摸的角落，混沌灰雾终于停止了为自己触手的哭泣，当祂重新将感知接入这个世界，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灰雾笼罩住了正在玩耍的猫咪。

　　乌苗只觉得眼前似乎模糊了一瞬，快得仿佛是她的幻觉。

　　灰雾改变了这个世界鱼类的发声频率。

　　乌苗发现耳边突然多出了不少声音。
　　受到惊吓的猫咪一下子就将爪中的玩具丢了出去。

　　什么东西！
　　乌苗有些炸毛。

　　乌苗猫爪中属于帝国宫殿的那一部分里，还住着索伦帝国几位尊贵的皇子公主，被巨大的黑脸怪物放在爪心把玩许久，早就战战兢兢地吓得昏了过去。
　　可怜他们平素便是身娇体弱的，这下被乌苗这么一抛，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反而各个晕头转向地醒转过来，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殊不知离开了这层贝壳的保护，在陆地上，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灰雾一顿操作，总算让乌苗听到了小鱼们凄惨的哭声，水里的鱼在拼命祈祷着，赎罪着，祈求神明的再一次慈悲与垂怜。
　　“呜呜呜，神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我们做错了什么？”
　　“神啊！请宽恕我们这些罪人吧！”

　　还有许多鱼并不再对神明抱有幻想，他们在咒骂这一切，关于猫，关于神明，关于塔塔六世，关于索伦帝国……

　　更多的鱼在惶恐中逃离了这里，他们将索伦帝国曾经的都城称为神弃之海，视作恶魔的游乐场。
　　传说这里有身形足够遮天蔽日的可怖恶魔，祂以玩弄鱼类为乐，冒充鱼类信仰的神明，降临在这片海域中。

　　猫咪的耳朵竖了起来，猫咪听到了一切。

　　但猫咪只是不耐烦地喵了一声。

　　她的意思是——
　　猫不在乎。

　　时空缝隙里涌动着的混沌灰雾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笛声，祂灵机一动，讨好地挨到猫咪身边。

　　乌苗再睁开眼时，眼前是熟悉的柔软小窝，两脚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神情虔诚。
　　“喵喵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