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盛夏的风扫过落日西斜的街道，鸣蝉依旧在路旁的香樟树里闹个不停。
餐厅包厢里，一群少男少女叽叽喳喳。
“老李头儿为了我们这次聚会，真是费了大力气了，看看咱包厢这豪华的配置！”
“今天不吃空他钱包，我就不姓赵！”
“……你本来就不姓赵。”
“话说老李头儿人呢？怎么自己不出现？”
“听说他去亲自上门请秋亦曜了。”
“什么曜哥也会来？！”
“不是有姜哥在的场合，曜哥就绝对不会出现吗？”
说起这两位死对头，众人的议论声低了下来，纷纷看向包厢最右侧在调试音响的班长姜诺。
只见他穿着一件黑T，简单随性却落落大方，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站在音响调试设备前，修长的手指不时地按下某个键，或者拨动某个滑块。
他五官英挺轮廓分明，眼神看起来认真，但动作却总让人觉得有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
姜诺注意到众人的眼光，眉梢一挑，声音清冷：“什么事？”
众人刚想说，没事没事，姜哥你继续，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班主任老李头儿圆滚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满头的汗，用手推了推因汗湿而滑下来的眼镜：“都到啦？人齐了吗？”
他后面站着个懒懒散散的人，一个暑假没见，他的头发竟然染成了浅金色。
换个一般人，染这发色无异于把自己搞成刚进城的青年农民工，但是这颜色放在皮肤白皙、面容英气的秋亦曜头上，乍一看以为是哪个出街明星。
“齐啦齐啦！”学习委员梁璐见到秋亦曜顿时眼神发光，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应着老李头儿的话，迎了过来。
梁璐喜欢秋亦曜，是班级大伙儿众所周知的事儿。
虽然在上个学期，梁璐对秋亦曜表了白遭拒，但是她仍然锲而不舍地追求着男神。
“我好不容易才把这尊大佛请来，”老李头儿侧身看了看秋亦曜，继续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大家就先就座吧，我简单喵两句，咳，不是，说两句。”
老李头儿最近为了跟上年轻人的潮流，搞清楚他的学生们到底在想什么，短视频刷得有点多，这属于是过于投入了。
底下发出一阵嗤嗤的笑声。
“秋秋！来这边！”
陈家辉已经给秋亦曜留好了座位，他特意帮秋亦曜留了个离班长远的地儿，免得两人一言不合要打起来。
秋亦曜微微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走了过去。
一个并不美丽的暑假。因为放假在家，每次秋罗凡和丁兰在家里吵架，他都在场。无休止的争吵让整个家笼罩着一层阴云，争吵的矛头还时不时从他俩彼此的关系上，引申到秋亦曜身上。秋亦曜每次都是低垂着眼睫应着，他有直觉，要是他也加入争吵，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心烦之下，他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戴上耳机打游戏。
就在刚才，在虚拟游戏中浴血奋战的秋亦曜听见门铃响，一身戾气走去开门，见老李头儿汗涔涔地站在他家门口。少年右眼皮跳了两下。
他一点儿也不想参加什么班级聚会。
他对班里的事情向来不关心，高一一年来，一直置身于班级事外，什么班级凝聚力不凝聚的，和他毫无关系。
但要是老李一直缠着不走的话，不巧撞上他父母回家，那就很尴尬了。
——并不是怕老李状告他总在学校里惹事，而是怕被老李看出他们家和新闻上不符的另一面。他不想招惹来一些无意义的同情的目光。
姜诺已经把话筒调试好了，递给老李头儿，老李头儿拿着话筒“喂喂”了两声，话筒魔性的音质在包厢内回荡了好几秒。
噪音绕梁，秋亦曜微蹙起眉，塞上耳机，打开手游界面。
可在某个游戏声音变弱的时候，热腾腾的心灵鸡汤还是飘了进来。
“……高中生涯中获得的情谊是最可贵的，可能某个人将会陪伴你的一生，所以大家一定要互帮互助，增进友谊……”
分神一秒的时间里，他的英雄被一个蹲草丛的秒了。
“……”
秋亦曜在心里骂了一句，退出手游，视线不知不觉飘到老李斜后方站在灯光背影里的姜诺。还相伴一生？这是什么噩梦？他只想快快毕业好聚好散。
老李头儿发表完讲话，就起身要走了。
“李老师，您不和我们一起吃吗？”有同学问。
“不吃啦。”老李头儿摆摆手，“今天这个局就是为你们设的，咱们班不是一直缺乏凝聚力吗，我怕我在这儿你们放不开，大家好好玩哈！”
走之前，老李头儿还是放心不下秋亦曜，又特地过来跟他喵了两句。
“今天聚会不容易，你就多多支持一下吧，和同学们聊聊天，做做游戏。还有，你这头发——”老李头儿看了眼这坨浅金色，“暑假里怎么染我就不来管你了，记得开学了染回去啊。”
老李挺不容易的，他心里知道，这个班要成绩没成绩，要团结不团结，还碰上他这么个刺头。
少年斜靠在椅子里，懒洋洋抬手挥了挥。
****
班干部们应老李头儿的要求，为这次聚会准备了许多。
秋亦曜刚吃了没几口饭，他们就宣布进入到下一趴，游戏环节。
“啪”的一声，主灯关掉了，秋亦曜正伸手夹的筷子悬在半空中，刚刚瞄准的那块鸡腿看不清到哪儿去了。
开什么玩笑？！
秋亦曜最近心情不佳，今天尤其气儿不顺，他扭头环顾，发现关灯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班班长，姜诺。
他和姜诺可谓水火不容，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从踏入三班这间教室，秋亦曜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看不惯姜诺的清高、自恃，姜诺看不惯他的轻佻、散漫。他们永远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
“把灯打开。”秋亦曜语气凉薄，可以听出心情极其不爽。
“大家都准备开始游戏了，关灯有什么问题？”姜诺态度非常冷淡，并没有按照秋亦曜的要求重新打开灯。
“我再说一遍，把灯打开。”
“我也不想问第二遍，关灯有什么问题？”
在旁的同学们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情况不妙。
但是两位大佬同台对垒，无人敢靠近。
“我还没吃完。”秋亦曜盯着黑暗中那个人影，仿佛要把人盯穿，一字一顿道。
“呵，还没吃完？”姜诺轻笑了一声，同学们预感更加糟糕，果然，只听姜诺嘲道，“难道是猪瘾犯了？”
幽暗的光线中，“砰”的一声巨响，椅子被踢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了起来。
同学们见状忙冲上去，将秋亦曜团团围住：“曜哥别激动！姜哥不是那个意思！”
“今天咱班第一次聚会，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姜哥，曜哥肯定也不是故意惹你的，他可能确实没吃饱。”
“吃！让曜哥先吃完，我们不急！”
于是灯再一次被打开，四周和刚才一样明亮。
秋亦曜重新坐回座位上——已经有人殷勤地给他把椅子扶好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秋亦曜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刚夹住方才他想吃的那块鸡腿，只见他面前的座椅被人拉开了。
姜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条长腿随意地往前一伸，看着他。
“？看什么看？”秋亦曜筷子顿住。
说实话，姜诺这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盯着人，足以让人心迷意乱，让人无缘由地想要顺从对方。只可惜，秋亦曜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他目光冷淡，也直视回去。
“随便看看。”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但是秋亦曜却泰然自若地细嚼慢咽了十来分钟，待他终于拿起湿毛巾擦了擦嘴，吐出一句“我吃好了”，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以进入下一趴了，梁璐去把主灯关了，吴梦雪从包里掏出一盒卡牌，放在桌上。
“真心话大冒险？”
“对。”梁璐点点头，“经过我们班委讨论，我们班缺乏凝聚力的主要原因是大家对彼此都不是特别了解，真心话大冒险最适合增进我们的感情了。”
“而且，这套卡牌里的内容非常刺激，包你们满意。”吴梦雪补充道。
“啥意思？有多刺激？”陈家辉把吴梦雪手里的卡牌拿过来看，读着读着红了脸，“大冒险，挑选一个在场的人舌吻。”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已经开始起哄：“陈家辉！你抽到这个，你先来吧。”
陈家辉急忙道：“不行，游戏还没开始呢！这个不算！”
吴梦雪把他手里的卡牌抽走，洗到牌堆里：“怎么样，还可以吧。”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兴致勃勃。
有的同学在班级里有暗恋的对象，要是抽中这种卡牌，说不定可以趁机发展发展关系。
“我不玩。”一道懒洋洋的男声响起。
大家看向声音的来源，又是秋亦曜。
对于秋亦曜这种对班级里的人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人来说，不管抽到什么卡，都挺没意思的。
“你就是故意和班委作对是吧？”罗天迪面色不虞。
“没有，我就是不想玩。”秋亦曜懒得和他辩解。
“是不敢玩吗？”姜诺站在桌边研究卡牌，闻言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
“想当缩头乌龟？”罗天迪嘲笑跟上。
这俩人一唱一和，是几个意思？
秋亦曜微微眯起眼睛。
罗天迪其人，纯纯就是姜诺的一条狗腿子，这就算了，罗天迪还偏偏喜欢梁璐，而梁璐却疯狂追求秋亦曜，这都是什么狗血复杂的关系，致使罗天迪也对秋亦曜充满敌意。
高一一年下来，班级里形成了两方势力，一方是姜诺、罗天迪等人的阵营，一方是秋亦曜、陈家辉等人的阵营，一山不容二虎，两股势力针锋相对、势如水火，也怪不得班主任老李要苦心积虑地组织一个活动来团结大家了，因为他们班压根没有凝聚力，在运动会、文艺汇演等各种集体活动的场合，都是排名垫底。
大家都知道他俩关系不好，眼见着战火又要起，梁璐和吴梦雪赶紧出面，息事宁人。
“好了好了，今天是友谊局，咱们不吵架。天迪，你不要这么讲话，曜哥，你先玩三把参与参与，实在不喜欢再退出。”
包厢边上有一大块空地，大家就近找了位置坐下，陈家辉帮秋亦曜挑了处空地，把他拉过来。
“秋秋，坐这来。”
吴梦雪一边哗哗地洗着牌，一边讲解游戏规则：“真心话大冒险大家应该都玩过吧，这里有两套卡牌，一套是真心话，一套是大冒险。”
说着，吴梦雪把卡牌全都洗乱。
“哥们儿，要是抽到什么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事，我可就选你了啊。”陈家辉拱了拱他说。
秋亦曜微笑看了他两秒：“要是抽到舌吻你选我？”
“不……不选。”陈家辉一下子怂了。
吴梦雪清了清嗓子，压下嗡嗡的讨论声，继续说游戏规则：“我们先玩‘死亡数字’的游戏，就是先由一个人在纸上写下自己心中的数字，范围在1-100内，其他人来猜数字，谁说了到那个数字，就输了，就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规则很简单，大家或多或少都玩过，“死亡数字”游戏只是一个引子，大家都更期待着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游戏很快开始了，秋亦曜抱臂冷眼旁观，他答应就只玩三把，总不至于这么背能抽中自己吧。
第一轮，号称“喜欢刺激”的罗天迪踩雷，抽了个真心话。
第二轮，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生踩雷，也抽了个真心话。
第三轮——说实话，秋亦曜已经在打瞌睡了，昨天通宵玩游戏做任务，实在是太困了。
“秋秋！到你啦！”陈家辉用手肘撞了撞他。
“什么？”秋亦曜抬头，看见陈家辉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到你了，我刚才是66-69，我说了67，下一个是你了，67-69。”
秋亦曜：“……”
果然，墨菲定律不是说说的。当你越不想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这件事情就越会发生。
大家都一脸看戏地看着他。
“这还用猜吗，罚吧。”
“哈哈好耶！”梁璐很高兴，殷勤地把一堆卡牌放到他面前，“抽一张吧！”
秋亦曜抽了一张，梁璐边看边读：“大冒险——禁止假装恋爱。抽一名玩家，和TA保持6个月恋爱关系，并接受所有人监督。”
“哎！这个好！”罗天迪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地起哄。
“……”
秋亦曜嘴角抽了抽。
“要怎么抽玩家呢？”梁璐问吴梦雪。
“用这个。”吴梦雪拿出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转到谁，就是谁。”
秋亦曜有些无语地看着前面这个决定他命运的罗盘。
会抽到谁？他不想和班级里的任何人保持恋爱关系，还是半年。
“难道你想临阵缩脖子当乌龟？！”看秋亦曜迟迟不动作，罗天迪故意刺激他。
“谁怕了？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万一转到你怎么办。”秋亦曜冷冷道。
秋亦曜上前，左手按在指针上方，心里计算着让指针转到陈家辉那个位置需要用的力。
他觉得，要是非要挑一个人保持半年恋爱关系，那个人只能是陈家辉，毕竟他们平时本来就关系密切。
唰——指针飞速转动，一圈又一圈。
最后，指针慢了下来，已经接近于停滞。
只见它晃晃悠悠地接近陈家辉的方位——
然后又划了过去——
最后，竟然在秋亦曜自己的方位上停了下来。
哎？！
这不错！
之前他怎么没有想到呢，和自己恋爱才是最佳选择。
秋亦曜决定了，不管他们认不认，他一定要咬死只能转一次，不能再让他们来第二次。
“诚信经营，买定离手，就转一次啊！”秋亦曜说得斩钉截铁。
“……”
却见众人的脸色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了？我和自己恋爱啊。”
“不是，曜哥，你看，这个指针不是指的你，它稍微往右偏了一点，指的是姜哥。”吴梦雪有些尴尬道。
秋亦曜定睛看了看指针，还真是，对他的方向是有一点点偏——然而正巧是正对着坐在他后方的姜诺的方向。
姜诺又是什么时候坐在他后面的沙发上的？？？
真是冤家路窄。
要不是包厢里光线昏暗，刚才又被陈家辉火急火燎地拉过来，他是绝对不可能坐得离姜诺这么近的。
秋亦曜觉得自己的脸上写着三个大字：大、怨、种。
他正在脑子里想方设法控诉这个转盘的不合理性，就见姜诺薄唇微动，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重新抽。”
简单的三个字，却莫名充满一种高人一等的威压性。
姜诺整个人陷在懒人沙发里，姿态松散随性，一身宽大的黑T下肌肉线条流畅，但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此刻，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漆黑眼瞳仿佛正在看他，又仿佛不屑于看他。
操，装什么？
所有人都得听你的是吧？
秋亦曜那股不服的心劲儿马上就上来了，你不想是吧，那我偏要让你这么做。
他站起，转身，双手撑住姜诺坐着的沙发椅背，俯身盯着他。
脖间挂着的长长项链晃荡着快要砸到姜诺的脸，但是又在距离几毫米处停住。
“你是不是玩不起？”
秋亦曜故意学着姜诺刚才说过的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